余玮
来到李文贵家
毛泽东从父母墓地下来后未径直往上屋场去,而是来到土地冲最里端的村民李文贵家。毛泽东少年时上山放牛、砍柴,总要到这户邻家玩耍。清早起来正在自家禾场边烧火土肥的李文贵,做梦也没有想到毛泽东会如此突然地出现在自己家门口。面对毛泽东伸过来的手,他一时手足无措:自己满手是泥,如何是好!只见毛泽东上前一步,紧握着李文贵的手,向他问好。
李文贵慌忙拖出几条板凳,请毛泽东一行在禾场上坐下。毛泽东坐在长凳上,边抽烟边摇着黑纸扇,和李文贵拉家常。
见李家横屋的门框上贴着“食堂”二字,毛泽东便问道:“你们每天吃多少粮食?”李文贵答道:“每人每天一斤半老秤。”实际上只有老秤12两,李文贵见公社干部在场,便多讲一点儿。
“这一点儿粮食!你们看,难怪饿得刮瘦!”毛泽东指着一个前来看热闹的看上去面黄肌瘦的村民说。公社干部和旁人默默不语。毛泽东转身对周小舟说:“小舟,现在粮食到户,要闲时少吃,忙时多吃;年老的吃稀点儿,壮年的吃硬点儿。”周小舟回答说:“这个要求,社员是能做到的。”
“‘四大宪还在不在?”毛泽东问道。原来,1925年毛泽东在故乡闹农民运动,触犯了本家族内一些士绅的利益,被称为“四大宪”的毛棠圃、毛明德、毛吉成、毛鸿初与毛泽东势不两立,甚至向韶山当地政权的把持者、有“地头蛇”之称的成胥生告密,为许克祥、何键的士兵带路,捉拿毛泽东。当毛泽东听到乡人说“四大宪”中只剩了毛鸿初仍在守庙,其余都死了后,叹了口气:“这4个人过去与我是对立的,他们反对农民运动。”
在李家,毛泽东还见到了他儿时的好友、南岸同学邹普勋的儿子邹长卫,一问却得知邹普勋已去世了。毛泽东忆起往事:“好久不打牌了。过去,我经常和你父亲打牌,他还偷过我的铜角子呢!”
不一会儿,围聚过来的乡亲越来越多,毛泽东与众乡邻合了一张影。这时,韶峰上已露出太阳红彤彤的半个脸蛋,阳光洒向大地。毛泽东照完相后起身,工作人员给他递上一顶用麦秆编织的黄色草帽。
在通往故居的小道上早已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人们簇拥着毛泽东向前走。毛泽东顾不上戴草帽,不停地向欢迎的群众致意,与乡亲们边走边聊。看到年长的乡亲,毛泽东说:“30多年没见你们了,我是来看望你们的。”
当走过自己当年耕种过的那片稻田时,毛泽东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饱满的稻穗,向公社书记毛继生询问稻谷的品种和产量情况。毛继生回答:“这片田现在是青年突击队的试验田,产量逐年增加。”毛泽东高兴地点点头,指着稻田说:“这丘田,里面是青夹泥,外面是泥沙,要混合施肥。”又往上指着土地冲那片田说:“那上面光、水欠一些,下面阳光充足,水利好些,你们要科学种田。”
毛泽东看到不远处的10多亩田没有种稻子,便指着那里问:“你们这里种的是什么?”李文贵说:“种的是杉树、漆树等20多种树苗。”毛泽东显然有些不满意:“你们山上没有绿化,田里却绿化了,难怪要饿肚子啊!林业很重要,小孩生出来要用脚盆,人死了要用棺材,砌房子、做家具需要木材,国防、工业也需要木材,但我们中国是个大国,是有6亿多人口的大国,主要要解决吃饭问题,林业和农业不要争土地,应该把田里的树苗移到山上去种。”
“小舟,你们湖南提的什么口号?”毛泽东回过头来问陪同的周小舟。周小舟答道:“苦战3年,改变湖南面貌。”毛泽东十分严肃地说:“如果像现在这个样子,莫说3年,30年都改变不了!”大家见毛泽东神情严肃,都默不作声。
又到谢家屋场
一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上屋场对面的谢家屋场。眼前是一栋半新半旧、茅瓦结合的土砖房,住着两户人家,是两兄弟分家而成的。东头住的叫毛霞生,西头住的叫毛凯清。毛凯清在外当兵,妻子汤瑞仁在家务农,此时正在家里忙着家务,见毛泽东来了,后面跟著几位干部,连忙抱着孩子出来迎接。毛泽东迈着稳健的步伐,微笑着向她走来。汤瑞仁平常从相片上认熟了毛泽东,这时候突然看到领袖来到自己家里,仓促间不免有些拘束和紧张。
毛泽东问道:“谢家屋场现在住着几户人家?”有人答道:“7户人家。”毛泽东又问:“这里有没有公共食堂?”陪同人员指着不远处的房子说:“那就是。”毛泽东走进食堂,看到贴在墙壁上的标语,便念了起来:“公共食堂好,饭菜样样香,男女老少喜洋洋……”接着问:“你们食堂的饭到底香不香?群众吃了满不满意?”毛继生回答:“托主席的福,生活都过得好,群众都满意。”
“生活过得好?”毛泽东半信半疑,“吃食堂,有人要吃咸的,有人要吃淡的;青年人要吃干的、硬的,老年人要吃软的、稀的。你们做得到?少数人满意不行,要使大多数人满意。吃饭是要抓紧的事情。我们要节约粮食,富日子当穷日子过啊!闲时少吃,忙时多吃,很好节约,计划用粮。”毛泽东强调说。
正在田间劳动的毛霞生,听说毛泽东到他们家去了,连忙丢下锄头往家跑。他穿着短裤,打着赤脚,脚上还沾满了泥巴,都顾不上洗一洗。屋里,毛泽东正和几名社员交谈,毛霞生刚一进门,毛泽东就起身握住了他的手。毛霞生一时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毛泽东还站着,连忙端起一把靠椅请他坐。
毛泽东摆摆手,让毛霞生坐靠椅,自己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并递给毛霞生一支珞珈山牌香烟。
毛霞生的父亲叫毛福村,外号“神六花”,是毛泽东少年时的朋友,大革命时期参加过“雪耻会”。毛泽东问过毛霞生的姓名后,风趣地说:“哦,你就是‘神六花的儿子。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有一次你把我的裤子都尿湿了哩。”一席话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
“你在队里担任什么职务?”毛泽东问毛霞生。毛霞生答:“担任生产队长、食堂管理员。”
“那好,你讲真话,亩产多少斤?”见毛霞生有些犹豫,毛泽东劝慰道:“不要怕。”毛霞生终于鼓足勇气答道:“亩产800斤。”
“是一季稻800斤,还是两季稻800斤?”
毛霞生迟疑道:“一季稻。”
“要讲真话啊!一季稻哪来800斤?”毛霞生脸红了:“主席,一季稻只有400斤。”
“那怎么讲800斤呢?”毛泽东诘问。毛霞生指着在场的公社、大队干部说:“是他们要我这样讲的,我要是讲真话,你走了,他们会批评我的。”
毛泽东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你们这些干部要实事求是,才能受到人民的尊重。讲假话,不仅欺骗了国家,欺骗了人民,也欺骗了自己。人民会埋怨我们的,也会埋怨你们的!”
“你们现在每人每天吃多少粮食呢?”毛泽东问道。
毛霞生说:“16两秤,全劳力每餐半斤,中劳力每餐4两,妇女、小孩儿每餐3两。”
“你当队长,干活要带头。你说,每天到底要吃多少粮食呀?”
“主席,说实话,我每天的粮食一餐吃了还不够啊!”
“为什么不多种杂粮?”毛泽东转身向周小舟问道,“你们湖南粮食是怎么管的?”周小舟答道:“管15%——管那些不会管家的。”
毛泽东又问毛继生:“你们公社怎么管的?”
毛继生说:“集体管粮,分月发粮,以人定量,节余归己。”
“像你们这样管,农民没有一点儿权,就跟瓜瓢一样,‘把全是你们抓了。”毛泽东严肃地说,“一个人从娘肚子里出来就要吃饭,吃饭是要抓紧的大事,没有饭吃,人就要饿死!”随行的服务人员拿起专用杯子想给毛泽东倒茶。毛泽东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倒茶,随手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大口喝了一碗农家茶。
毛泽东看到汤瑞仁在旁边站着,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汤瑞仁一时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毛继生代为回答:“她叫汤瑞仁,她的男人毛凯清参军去了,她娘家住在如意亭,是从宁乡那边搬过来的。”
“哦,宁乡那边姓汤的很多。你爱人在哪里参军?”毛泽东亲切地问汤瑞仁。汤瑞仁腼腆地答道:“在东北,当连长,参加过抗美援朝。”
“哟,那你还是个军官太太嘛!”毛泽东一句幽默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汤瑞仁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点不好意思。“这个细伢子叫么子名字?”毛泽东又指着汤瑞仁怀中的小孩问道。“叫命军,革命军人的孩子。”汤瑞仁紧绷的心这时才略微放松下来。
“父亲参了军,孩子叫命军,长大就叫他去当解放军。”说完,毛泽东伸手抱过了汤瑞仁怀中的小男孩。汤瑞仁有些激动,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赶紧叫年仅3岁的儿子喊毛泽东“主席爷爷”。毛泽东摇摇头,笑了,说:“叫不得,‘祖恩贻泽远,论辈分,他还是我的叔叔呢!”屋子里的气氛更加活跃了。大家打趣说:“抱在手里的叔叔,白了胡子的叔侄。”
正当毛泽东与乡亲们无拘无束地交谈时,隨行的女摄影师侯波迅速按下了快门,留下了那张举世闻名的《领袖与群众》的合影。抱着孩子站在毛泽东身边的汤瑞仁也被摄进了照片。
“你做什么事呀?”毛泽东问汤瑞仁。汤瑞仁回答:“在食堂做炊事员。”毛泽东开起玩笑来:“你当炊事员贪不贪污?”“主席,我不贪污!”毛泽东笑了:“不贪污就好,受人尊敬。”
见毛霞生身旁还站着一名干部模样的女青年,毛泽东问道:“你是哪里人?”女青年犹豫了一下后,带着微笑说:“我是韶山人。”“那你怎么不说韶山话呢?”“不,我是湘潭的。”女青年意识到自己答错了话,连忙自我纠正道。
“那好,你就嫁到韶山来做儿媳吧,韶山这么多的小伙子,随你挑一个。”毛泽东的话把全屋人都逗笑了。毛继生插话道:“她叫胡金培,是公社的福利部部长。”毛泽东笑着对胡金培说:“那食堂、敬老院、幼儿园全归你管啰。”胡金培说:“由公社党委统一管。”
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洒进堂屋。毛继生想到毛泽东还没吃早饭,便催促道:“主席,我们走吧!”毛泽东这才起身。
再到上屋场
从谢家屋场出来,毛泽东走过池塘,来到阔别32年的故居——上屋场。这幢房子为土砖砌成,大半是瓦屋,小部分是稻草盖的。毛泽东站在屋前,环顾四周,像是在回忆少年时的往事。他指着屋前的那口池塘,对陈长江等警卫人员说:“我小时候就在这个塘里游泳,那时候还没见过长江哩。”
乡亲们站在故居门前,夹道欢迎毛泽东,掌声响个不停。毛泽东一边走一边向大家挥手致意,并喊道:“乡亲们好!”他站在“毛泽东同志故居简介”说明牌前,轻轻念道:“1893年12月26日(清光绪十九年十一月十九日),毛泽东诞生在这栋普通的农舍。”毛泽东笑了,对左右陪同人员说:“我的生日不要让外国人知道了。”
故居工作人员毛乾吉迎上前问好,毛泽东听说他是樟树岭机匠(织布匠)的儿子,问道:“机匠就是你的父亲呀!你什么文化?读了几年书?看报看得懂吗?”毛乾吉答道:“我只读了几个月的私塾。看《湘潭报》还看得懂,不过大报上还有一些字不认得。”
毛泽东接着询问家乡的扫盲情况:“韶山还有没有文盲?”毛乾吉答道:“90%的文盲扫除了。”
“那剩下的10%呢?”
“剩下的10%就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过去没读过书,现在年纪大了,又学不进。”
毛泽东笑了:“老年人不认得字,可请儿子、孙子帮忙教,学点儿文化,好好提高觉悟。”接着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工作的?”毛乾吉说:“1956年毛月秋阿公去世后,我就在这里工作,替主席守故居,向来宾作讲解。”
毛泽东的故居系土木结构的“凹”字型建筑,东边是毛泽东家,西边是邻居,中间堂屋两家共用。1878年毛泽东的曾祖父买下这栋房子时,只是几间茅草房。后来,毛泽东的父亲做点小生意和别的营生,克勤克俭,积攒了一点钱,到1918年时改造和扩建了房子,茅草房也部分变成了瓦房。房子为南方农宅式样,背山面水,泥砖墙,一明二次二梢间,左右辅以厢房,进深二间,后有天井、杂屋,共13间半。1929年,故居被国民党政府没收,遭到破坏。1950年,当地政府进行过保护性修缮,基本上保持了原貌。陪同人员问毛泽东这房子像不像当年的样子,毛泽东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缓步走进堂屋。
堂屋靠里端的板壁上摆放着神龛。毛乾吉说,神龛是复制的。毛泽东说:“与当年的差不多,只是现代化了一点儿。这是我小时候初一、十五工作的地方。小时候我信过迷信,现在不信了。”一番话逗得大家笑了起来。
来到厨房,只见里面放置了水缸、水桶、脚盆等什物,碗柜上写了“原物”二字,毛泽东惊异地问道:“这些东西还保存了?”毛乾吉答道:“有些是韶山人民冒着生命危险保存的,有些是乡亲们送的,还有一些找不到原物则是复制的。”
来到灶屋,毛泽东站在灶台边打量着。毛乾吉问:“这是后来打的灶,是不是这个位置?”毛泽东说:“大概在这个位置。过去灶底下还有一个地窖,冬天可以储藏红薯,还可以烤火。1921年春,我回家过春节,和弟妹们围坐在这炉子边烤火。我说服他们离开家乡,到长沙和衡阳学习。后来,他们都走上了革命道路。”
走进横屋,毛泽东打量着楼上、地上,说:“这里过去是我们家的客厅和饭厅,那时家里来客人,总是我父亲作陪,母亲带我们兄弟到灶屋吃饭。我们平时很少吃荤菜,餐餐吃素菜。”停了一会儿,他又指着小阁楼说:“我刚识几个字,父亲就让我在家里记账,并要我学珠算。我小时候白天劳动,晚上回来就在那里看书或记账。”
穿过堂屋,毛泽东来到了双亲的卧室,迎面就看见挂在墙壁上的两个相框,框内镶着两位老人放大的照片。毛泽东在母亲遗像前伫立良久,往前移了一步,又往前移了一步,深情地说:“母亲,你的儿子回来了!”
默默凝视了一阵之后,毛泽东又问身边人:“这照片是怎么保存的?”毛乾吉说:“是从主席外婆家找来的。”
毛泽东对随行人员说:“这是1919年春我母亲到长沙养病时住在蔡和森家里照的。当时我母亲患的是淋巴腺炎,这样的病并不难治,只是那时医术不发达,经济也困难,才没有治好。要是有现在的医疗条件,她是不会过早离开人世的。”
毛泽东的母亲病逝3个多月后,他的父亲也因重伤寒而去世,年仅50岁。毛泽东凝视父亲的遗像,双眼有些湿润,对旁边的人道:“过去医术不高明,如果是现在,他们都不会死的。”
毛泽东走进他自己当年的卧室,只见床头凳上还摆着灯盏。青少年时代,毛泽东常常在这里熬夜读《盛世危言》《左传》《三国志》《新民丛报》等书刊。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是毛泽东跟母亲以及两个弟弟的合影。他含笑问道:“这是从哪里拱出来的呀?”接着又说:“这怕是我最早的相片了。你们看,跟我现在还像不像?”
这张照片是毛泽东26岁时的留影。那时他刚刚从北京经上海回到长沙,碰巧母亲由大弟毛泽民陪同到长沙治病,小弟毛泽覃也在长沙读书,他们便一起拍了这张合影。
臥室的方桌上陈列着两本书,其中有一本《中等适用算术教科书》,封面上写着批语:“算法之道,惟以先乘除而后加减,求之则先后不紊矣!”有人指着书问:“主席,这书上的批语是您写的?”毛泽东看了一下,说:“我以前的书都批了,现在不晓得搞到哪里去了。”
这间卧房的木格窗户近边,有个楼梯口,没有梯子上去。1925年6月,毛泽东在这间阁楼上召集了韶山农民当中的先进分子,成立了“雪耻会”,后来建立了党的组织。墙上挂了一个镜框,毛泽东看了看镶在镜框里的说明,说:“不是党的小组,是农村里头的一个党支部。那时我与毛福轩同志多次在这里开会,研究发展党的组织。”
毛乾吉告诉毛泽东:“有位外国友人来参观,问主席过去在韶山办‘雪耻会的经费是从哪里来的,看房子的人怕答错,没答。”毛泽东说:“是会员自己凑起来的。”
来到碓屋,毛泽东用脚踩了踩碓子,说:“我小时候在这里干过这工作。我父亲讲,我家是靠它致富的。”他看了农具,又看谷仓。只见谷仓的小斗上刻着“毛四端”3个字,毛泽东辨认后说:“这是我太公的名字,这谷仓是他唯一的遗产。”
韶山人通常把自己的曾祖父称作“太公”。毛泽东的太公叫毛祖人,字四端。毛祖人辞世早,毛泽东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曾祖父,但通过长辈的言谈知道曾祖父是一个沉默寡言、勤劳忠厚的农民。毛祖人一辈子务农,从没读过书,家境贫寒,每天起早贪黑,靠种田、砍柴和出卖劳力来维持一家人的吃穿用。由于生活所迫,毛祖人不得已靠借债购买田产耕种,债务愈背愈重,到毛泽东的祖父毛翼臣时,因家境贫苦无法偿清债务,不得不将一部分田产典当出去。
到了牛栏屋,牛篦子旁有块牌子,上面写着:“这是毛泽东少年时用过的牛篦子。”毛泽东说:“哪有这样的事!”旁边有人告诉他,这是修房子时从地下挖出来的。毛泽东听后点了点头。他小时候很爱护耕牛,常常把牛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常用牛篦子把牛背梳理得干净整洁。
到了猪栏屋,毛泽东说:“那时我和父亲常在这里喂猪,我母亲会喂猪,我也喜欢喂猪。”毛泽东幼时深受父母优秀品质的影响,勤劳、刚毅、朴实、厚道而又怜贫恤苦。这时,毛泽东似乎又想起了小时候同母亲在这里喂猪的情景,因此说话时声音很轻,只有靠近他身边的人才能听到。
来到毛泽覃的卧室,毛泽东仔细端详着墙上的遗像,说:“这是我泽覃小弟。泽覃很聪明,他的胆量比我还大哩,可惜他牺牲得太早了!”毛泽东家族先后有10多位亲属为革命献出了生命。
在毛泽覃的卧室,毛泽东问:“房子里怎么没有睡人?放到那里空着,群众不会有意见?”毛乾吉解释说:“参观的人多,不好住人。”毛泽东笑着说:“我完全没有权了。”到了毛泽民的卧室,毛泽东看到墙上挂着一张戴着红军帽、穿灰军服的半身遗像,说:“毛泽民这个像很像。”
出了故居后门,毛泽东看到一些菜地,长满了豆角蔓、苦瓜藤和紫苏等,便问:“这些菜是哪个搞的?给哪个吃呢?”毛乾吉说:“是我们搞的,给招待所的同志吃。”毛泽东听后高兴地说:“好。要多种些蔬菜。蔬菜半年粮,蔬菜也能当粮食嘛。”菜地旁的山边上有棵枇杷树。毛乾吉问:“主席,这棵枇杷树是不是您栽的?”毛泽东说:“不记得了,不过那时候我很爱栽树。”
毛泽东来到小小的晒谷坪。这上面的山、下面的田,都是他早年劳动过的地方。毛泽东在坪中徘徊,说:“这晒谷坪原来不在这个位置,在那边。”他指了指右边的一片竹林,“1919年,我母亲去世,灵柩就停放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毛泽东向四周看了看,未看到原先有的梅子树,便问:“这里的梅子树搞到哪里去了呢?”毛乾吉说:“竹子生多了,把它砍掉了。”毛泽东听后未作声。
回到故居前坪,屋前站满了群众,乡亲们把毛泽东团团围住。毛泽东坐在一条板凳上休息,罗瑞卿、王任重、周小舟坐在他的右边,身后站着毛乾吉,还有许多乡亲。毛泽东手摇纸扇,汗水从脸颊上滚下来,湿透了他的襯衣。侯波端着照相机不停地拍照,“咔嚓”声响个不停。
毛泽东像一名普通社员,和大家亲切地交谈:“老年的,中年的,少年的,我都不认得,毛继生认得我,我不认得他。”他伸出左手,掰下大拇指,说:“我没有十分的官僚主义,也有九分的官僚主义。”毛泽东谦虚的言辞,博得人们一阵阵热烈的掌声。随后,大家又站在故居前合影。
视察韶山学校
离开上屋场,毛泽东乘车来到韶山学校视察。韶山学校坐落在毛泽东故居西侧的张家山上,该校正式建校是1953年6月,但其起源则要追溯到20世纪20年代。
1921年秋,毛泽民联络具有维新思想的毛简臣、毛麓钟等,以宣传新思想、新文化为宗旨,创办了韶山学校前身——毛氏族校,校址设在毛氏宗祠。1922年,毛氏族校一分为二。毛氏族校改为毛氏一校,新辟毛震公祠为毛氏二校。毛氏族校自创办的第一天起,就成为传播新思想、新文化和韶山人民进行革命活动的阵地。
1925年初,毛泽东回到家乡,毛氏族校成为毛泽东开展农民运动的最佳场所。同年2月,毛泽东与杨开慧在毛氏族校创办了韶山第一所农民夜校,向农民传播文化知识,宣传革命道理,启发其阶级觉悟。6月,中共韶山特别支部成立后,党的交通站就设在与毛氏宗祠相毗邻的瓦铺子毛新梅家,毛氏族校又成了党支部组织农民活动的秘密场所。1943年,在毛宇居、毛国翘的倡议下,毛氏一校改为兴华小学,毛氏二校改为震东小学,此名一直沿用到1950年。1951年,兴华小学改为韶山乡第三村校。1952年,改称为湘潭县韶山小学。
新中国成立前,韶山小学学生仅40人左右,1952年增至154人。为满足贫苦农民子女入学的需求,非新建学校不可。在讨论新建学校的过程中,教师们首先想到的是请毛泽东题写校牌。校长熊泽民代表学校和师生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请他为即将兴建的学校题写校牌。不久,中共中央办公厅回信说:“毛主席工作很忙,不能为你校题词。”收到中办的回信后,教师们感到非常失望,猜测定是毛泽东没有看到学校的信,不然,不会不写的。当韶山小学被确定为小学五年一贯制试点后,国家同意拨款新建学校。乘新建的东风,熊泽民决定请毛泽东的堂兄和老师毛宇居专程赴京请毛泽东题写校牌。毛泽东一听学校建在张家山,便称赞道:“张家山那个地方好,空气新鲜,环境雅静,是最好读书的地方。小时候我就在那里放过牛哩!”毛泽东接着问:“写什么名称好?”“我们只办小学,写‘湘潭县韶山小学吧!”毛泽东提起笔来,突然又放下笔说:“为什么硬要叫小学呢?学校将来发展,可以办中学、大学嘛!还是叫‘韶山学校好。这样,不就一次写全了吗?”毛宇居恍然大悟,连声称好。毛泽东第二次提起笔来,首先写了张行书带草的,大概他认为,目前是小学,草字对学生影响不好,接着又写了一张正楷的,供家乡人民选择。毛宇居选择了后者。1953年夏,新校舍竣工,“韶山学校”4个笔力雄浑、光辉夺目的大红字镶嵌在校门上端,为学校历史增添了最光辉的一页。
毛泽东视察韶山学校,是他这次故园之行中的预定计划。此时,韶山学校600多名师生,早已在校门至儿童桥马路两边列好了队,夹道迎候毛泽东。很多人不时踮起脚跟、伸长脖子望着南岸方向……
车子开至儿童桥前50米处停了下来。毛泽东走下车,少先队大队长蒋含宇和学习宣传委员彭淑清走到毛泽东身前,举手行少先队队礼,并献上两束鲜花。毛泽东接过鲜花,慈祥地问道:“今年多大,读几年级?”“14岁,上初中二年级。”两人齐声回答。毛泽东满意地点了点头并鼓励他们:“要努力学习,争做三好学生。”紧接着,校长庞昌成上前同毛泽东握手,罗瑞卿向毛泽东介绍:“这是学校校长。”
毛泽东亲切地和少先队员挽手并行,他一边走一边询问同学们的学习情况和学校学生、教职员的人数,以及学校教育革命的情况。人群簇拥着毛泽东向学校走去。师生们的掌声、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毛泽东一边走一边挥手向人群致意。快到校门了,毛泽东驻步,抬头望了望校门上“韶山学校”4个大字,微微地笑了。
进了校门,毛泽东站在操场的一端环顾校园,看到左右两边教室入门处的白粉墙上端,分别书有“小学部”“中学部”的字样,便问道:“这是小学,还是中学?”“这里原是小学,1956年开始招收初中班,以后还准备办高中,十二年一贯制。”庞昌成回答。“噢,原来这是一所‘戴帽子的学校(当时小学招收初中班叫“戴帽”),你们是要搞‘一条龙啰!”继而毛泽东指着两名少先队员说,“那你们就是‘帽子底下的人啰!”说得大家一阵欢笑。
天气晴朗,阳光洒满校园,毛泽东的衬衣微露汗渍。蒋守仁老师很快搬来一把黄色木靠椅请毛泽东坐。毛泽东握着他的手说了声“谢谢”,便坐下了。蒋守仁年纪轻,个头不高,脖子上常系一条红领巾。毛泽东问道:“你在这里搞什么工作?”“我在这里担任学生团队工作。”蒋守仁回答。毛泽东强调说:“你是学生的头、孩子王,青少年工作很重要。”蒋守仁点头称是。
“要不要沏杯茶给主席?”有人问陪同人员。“主席还没吃早饭,很快就走,等下还要和你们照相。”陪同人员回答。一听毛泽东要和大家照相,顿时整个校园沸腾起来了,师生们纷纷朝指定的地方跑去。不一会儿,大家在中学部斜坡处排好了队。
毛泽东抽了支烟,起身向人群走去,转过身站在人群前面的正中间。蒋含宇立即走到毛泽东跟前,庄严地行了个少先队队礼,解下脖子上的绸质红领巾,踮起脚尖,熟练地给毛泽东系上。这时,校园里又响起了长时间热烈的掌声。毛泽东抚摸着胸前的红领巾和蔼地问蒋含宇:“你真的把红领巾送给我啦?”蒋含宇恳切地回答:“真的。”接着,毛泽东向大家说:“他把红领巾送给我,那我就把它带到北京去了。你们看,我又年轻了,变成少先队员了。”毛泽东生动有趣的谈话,使得满场的人都笑了,毛泽东也笑了。侯波见状,迅速按下相机快门,摄下了那张后来被著名诗人臧克家赞誉为“仿佛能听出笑声”的珍贵照片。
时间已近10点,陪同人员告诉毛泽东:“快10点了,您该吃早饭了。”“他要我去呷早饭了,你们同不同意?”毛泽东用商量的口吻问大家。师生们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说了声“同意”。
毛泽东登上石梯,沿花圃小径绕道教室东头往松山走去,师生们有的跟随,有的经教室大门来到走廊欢送毛泽东,个个激情满怀、兴奋不已。毛泽东穿过篱笆门,仍不时回头招手致意。师生们目送毛泽东走远了,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
为纪念这个难忘的日子,韶山学校将每年6月26日定为校庆日。几十年来每间教室正前上方都挂着毛泽东主席的画像。(待续)(题图为1959年的毛泽东)
(责任编辑:章慧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