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留
黑爷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月明星稀,寂静的夜让城市看起来像个巨大冰冷的兽,潜伏着、偷窥着,伺机而动。黑爷蹲在一座大厦的楼顶,一动不动。
许久,他抖了抖翅膀,歪歪棱棱地飞走了。
黑爺有点饿了,可是他不想吃软软的虫,而且城市里也没有虫,连一棵纯天然的树都没有,这是黑爷自己创造的,要把城市彻底科技化,所以现在他只好就近溜入别人家偷点吃的。
这是一处独立别墅,客厅有说话声:“让你老娘赶紧回老家去,什么都不懂,出个门还总迷路。”女人声音清清脆脆,好听极了。
“亲爱的,这不好吧,毕竟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男人嘻嘻哈哈地解释。
“哼,要不是你说老头子手里还有些地,我根本不会让她住进来。”
“是是是,你个小妖精,就你聪明。”
一阵调笑声传来,黑爷有点吃不进去了。他见过这家男人的老娘,略干瘪的一个老太太,这几天总是去市区医院,黑爷想了想又歪歪棱棱往医院去了。
高级的病床上躺着个皮包骨的老头,床边坐着干干瘪瘪的老太太。格格不入的画面让黑爷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都说乌鸦能感知腐肉味道,这老头怕是不行了。
黑爷蹲在病房窗台睡着了,迷迷糊糊又被一阵哭声吵醒,白色苫单罩在老头身上,隆起一个鼓包。
儿媳妇笑声好听,哭声也特别好听,悠扬婉转的。男人沉着脸,手里攥着一份公证,上面写着将全部土地捐给村里的学校。
黑爷仿佛看见老太太笑了一下,带点儿得逞和酸涩。
黑爷叹了口气,想抽根烟,他飞进一条小巷子,琢磨着能捡个烟屁股闻闻味也行。巷子幽深,几个小青年叽叽喳喳叫嚷着,有的拿着石头,有的拎着棍子,正围着一只狗。
突然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在狗头上,狗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脖子有点歪了。
“呸,整个城市都整改了,流浪狗还想逃跑。”小青年啐了一口,又踢了狗几脚,将烟头规规矩矩扔在垃圾桶里。
狗歪在地上,呜咽。黑爷仿佛看到了自己刚变成乌鸦的那天,惊恐又无助,有点可怜。他向狗飞了过去,拿棍子的小青年吓了一跳,反手抽过来,抽掉几根黑色的羽毛。
黑爷蹲在巷子墙头上,一动不动。小青年已经拎着死狗离开了,说要趁着新鲜尝一尝。
“人不人,狗不狗的。”黑爷有点累,可惜这座城市已经没有树木了,他想起出生时的小屯子,有山有水,他还和小伙伴在河里摸过泥鳅呢。黑爷豆大的眼睛转了转,决定回屯子去看一看。
阳光暖暖地洒在大地上时,黑爷看见了屯子边那棵老垂柳,柳下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抽着烟聊着天。“嗯,就是这个样儿。”黑爷蹲在树枝上,生出了幸福的感觉。
“再过两天,轮到咱们屯子拆了。”
“是啊,黑子可真出息,要回来建设老家呢!”
“你说咱祖祖辈辈就会种田,以后土地盖了高楼,咱吃啥喝啥哩?”
大家都不说话了,烟味弥漫着,熏得黑爷眼睛疼。
他突然大声叫起来:“傻瓜傻瓜——”像哭声,难听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