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词 组诗

邓溪

立秋

立秋这天

有救护车呼啸着穿过早晨的老县城

东风大桥上，有人光着膀子吹风纳凉如常

经过时

你仿佛看到两个自己

你清醒，却无法确信

你迈出的哪一步，会让你从夏天迈入秋天

人到中年

雨水止于一阵秋风

黄昏湿重臃肿

你坐在窗前无处可去

杯中茶叶从浮到沉

你哪也不想去。你低头、闭目

想故年

你几乎忘记了一棵果树从开花到果熟

到劫历寒冬的细节，你唯一确信

一百三十多公里不止于人到中年的距离

黄昏

看天空伏下

看一只黑蝴蝶在玻璃外扑腾

看秋老虎在目力可及处恣意蔓延

看有人从人民医院出来经过学校隐于菜市场

时间之刃即将秋风扫落叶剖开大地的胸膛

你想慢下来，慢下来

再慢下来……

慢到一茬庄稼自然生长的过程

雨夜

雨下了一夜

你听了一夜

这样的夜晚，一定有人冒雨前行

他们打着伞或没有打着伞

他们把自己交给一束下雨的光

隐于雨水、黑暗和潮湿之物

他们的脚印还没来得及在大地上留下

便被冲洗湮灭，你看到

他们来路虚无去路迷蒙

河床

这些大的石头小的石头和更小的石头

以及砂砾，它们听流水从远方来到远方去

每一个它的内心深处都澎湃着一片大海

却始终保持沉默，甚至不会

为任何一场洪水留下蛛丝马迹证据

低处

清晨，有卖菜的农妇从你身旁走过

她们背着昨夜和今晨的雨水

雨水不是太大，你放弃撑伞

雨水中，你试图更贴近卖菜人和一棵白菜的内心

经过东风大桥，你习惯靠右行

你会看到关河水流淌过来的样子

看到被河流推排至山脚的两排楼房

看到雨水和云气交融后在山间的留白

如果运气好，你会看到一只白鸟飞过河面

过东风大桥左转，你会选择靠左行

贴着楼房，爬上一段大约三十度倾斜的缓坡

雨水轻敲雨蓬和树叶的声音

并不会因你的上行而更清脆玲珑

你上班或回家的路上没有什么特别的

你只是揣着一颗安放在低处的心

每天早晚以相反的方向经历一遍

你只是每次经过东风大桥

都会想着在更贴近山体的地方

大觉寺里会突然传来一声晨钟，或暮鼓

阴天

你将日子复制粘貼一遍

保持生活的延续

天阴了一整天

你在秋风中过滤掉车水马龙

与从窗户飘进来的轻音乐找到灵魂的切合点

你庆幸，生活坚硬并没有让你失去内心的柔软

七夕

这样的日子，适合表白

安静的，热烈的

一切关于爱情的语言

在今天

在情人、恋人、爱人的嘴里耳畔

吹出春色，也唤醒秋天

安放

夜色从天空落下来，越叠越厚

直到填满山谷，淹没四野

作为回应，灯火从低处亮起

不断攀升，直到点亮满天星斗

在光与暗之间

风吹来又吹去

虫儿们赶在入冬前尽情欢唱

你泡茶，听歌，思旧事

在黑暗中安放身体

在虫鸣中安放灵魂

现场

昨夜的雨水止于清晨。远至远方的远方

是否又是兰秀菊芳秋水长天？

你生活的地方，河流又胖了一点，天气又凉了一点

白露将至。草木依旧葳蕤

它们将山中白雾拥入怀或高高举起

你深陷一场无法挽回的梦境并难以自拔

你在心中反复绘制的山河总是故乡的模样

秋词

午后，在一个人的房间

在安静地经历一支曲子的叙述过程中

你抬头，看见阳光探进房间

干净地拥抱着桌上的蔓绿绒

而窗外，一对白鹡鸰刚好飞过房顶

天空蓝得恰到好处

这一刻，你感恩所有之前和之后关于生命的馈赠

并确信总有一缕阳光会记住我们的名字

白露

一年之中

一些日子适合忙碌

一些日子适合沉思和冥想

一些日子适合看天看云看尘世

比如白露

露从今夜白

你就想成为一滴露水

透明到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