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

2021-04-29 10:07夏烁
文学港 2021年4期
关键词:童童海螺

夏烁

他第一次遇见她是在机场大巴上,可能更早他们就在同一辆车上了,只是前几次他没有注意到她。那时他去机场上班已经两个月了,每个工作日上午七点或者下午七点他都会在租住的小区门口上车,这辆大巴专门接送在机场和机场附近工作的人,上车之后他会径直走到最后第二排,找靠窗的座位坐下,继续刷手机上各种平台里的新闻,在他的印象里,那时的新闻都还是零零碎碎的。偶尔他会注意到刚上车的空姐,纤长的手臂拖着小巧的行李箱,屏气凝神的姿态聚敛了车里的空气。偶尔他会在路上打个瞌睡,朦胧中,未来的日子里白班、夜班的循环拖拖沓沓轮转起来,醒来时又不见了踪影。他是机场的正式员工,和他一起上班的人里有临时工,也有航空公司的地勤,待遇不如他,他的工作让他的心安稳了下来。自从他考上这个岗位之后,他的父母没有一天是不高兴的,他们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省城的机场,那么宽敞、那么明亮,他们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他遇到她的前一天晚上,航站楼附近发生了车祸。临睡前,他看到几条语焉不详的朋友圈,醒来后又从新闻里得知一辆机场大巴与一辆误上了专用车道的小车相撞,造成一人死亡,还有其他的重伤者正在医院抢救。

那一天,他走上大巴,发现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各管各坐着。车门关了,他慢慢地朝后面挪动,寻找着,终于找到了她。一车人里面只有她抬着头看着前方,耳机只塞了一边,她的眼睛里和脸上有种他形容不出的光彩,总之只有她看起来身体里有个能听会说的灵魂。他坐到她旁边。后来他问她,那天你到底在高兴什么呢?她说,我就是在听歌吧。她问他,那天你为什么要坐到我旁边来呢?他说,我想要找个人说说话。

现在她正在咖啡馆的沙发卡座上逗他们的女儿童童,他看不见她们相对的脸,只看到她长发披散的背影和童童梳着几绺编发的头顶。她双臂张开分别撑在沙发的靠背和座椅上,俯身面对着侧躺着的童童,他有种她下一刻就会像母兽般用嘴把孩子叼起来的错觉。

她直起身,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手机,发现已经十一点了,离元旦的钟声敲响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时间。童童还在刚才那阵吵闹的余波中,笑得咯咯响,看起来清醒得很。她满意地对他说:“再坐十分钟就下楼吧。”

这些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商场“今晚不打烊,血拼到零点”,零点之前会有半个小时的表演和最后十分钟的“感恩倒数”活动。十分钟后他们收拾一下走到中庭,表演就差不多开始了,找不到靠前的位置也没关系,因为表演的内容是空中杂技。

这些打算她早就告诉他了,他多听几遍也就记得了。他们第一次带童童出来跨年,为了不让她睡着,她详细地安排了从晚餐到零点各个时间段的行程,虽然没有完全按照计划执行,但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他明白把时间都规划好的感觉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已经考虑好了怎么给童童逐步安排据说是一个现在的女孩子必须学的英语课、舞蹈课和钢琴课,具体到哪年哪月——即使她随时都可能“调整”计划。

这些充实的时间线将他一点一点捆紧,他知道不是她想要捆紧他,也知道总要有个人来做计划,但他希望至少在心里,可以放松一点,以为自己拥有时间。有一次他越想越为自己感到悲哀,就对她说:“你可以都打算好,我也都会照做,但你不要提前告诉我。”她怎么回答的他已经忘记了,总之她还是会提前告诉他,她需要做计划,也需要他。他不会再要求第二次,当那种不自由的感觉来临时,他就不去想它。

但一切顺利的时候,她就会高兴,他真爱看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他怕她的坏情绪,这么说有点不太公平,因为她总是挺容易高兴起来的。就像现在这样,看不出她慌张,也看不出她纠结,她耐心地理了理半高的毛衣堆领和披着的头发。

圣诞节那天,她达成了一年不剪头发的目标,这一年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把头发盘成一个发髻顶在脑后,不再对它有更多关注。那天发廊生意很热闹,她耐着性子花了一整个白天烫了个大波浪。回家后她问他好看吗?他说好看,并不是因为这是标准答案。起伏的发丝替她说出了一种魅力,源于她愈来愈深情和温柔的心,那魅力本来就在她身上呼之欲出,却总又让人指认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她和结婚前一样单薄的声音和身段,也许是因为她那种自然的特质在不经意间总会表现成笨拙甚至粗糙。此刻它们和她的新发型之间还是有一种冲突,让他愿意一直看着她,像是她的样子里有无尽的趣味。

童童渐渐安静了下来,但如他们所愿,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她还没有睡意。大眼睛是遗传了他,好奇的眼神有点像她,在安静的时候,她脸上还有一种镇定的神情,是她自己的创造。他抱起了她,她用软乎乎的胳膊勾了勾他的脖子。

表演已经开始了,舞台周围围了一圈人,一个和童童差不多大小的戴着眼镜的男孩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她很高兴看到还有别的家长带着孩子大半夜的在商场里,像是找到了盟友。

穿白色紧身衣的演员脸上也是白色的油彩,画得像只波斯猫,张开的十指上装着长长的指甲,钢索带着她飞上去,又降下来,在半空中突然停下,她故意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引来一阵惊呼。

童童要求回家,她也不嚷嚷,只是拼命扭动身体挣脱他的怀抱,一着地就要往外跑。他们只好听她的。走出商场,一辆出租车也没有见到,他们叫了车,想回商场里面坐着等,但童童怎么都不肯再进去了。

隔着一扇紧闭的玻璃门,刚才响彻在中庭的震人心弦的电子音乐现在听起来有些遥远了,他们三个人躲到ATM机旁一个遮风的角落里,她靠着墙,他和她面对面站着,她抱过孩子,抱紧她,下巴蹭在她羽绒服帽子的毛圈上,她开始寻找起来。

她对跨年的执着是从大一开始的,那天晚上,室友带她在市民广场上看烟花、数秒。她喜欢和大家一起为一年中仅剩的时间走出来,完全投入进去,紧紧地盯着它,直到它逝去。于是每年的最后一晚她都要出来。遗憾的是这几年她找不到那种特别的感觉了,她还是在冷风和暖气里进进出出,认真地回忆、谅解、追悔、祝福、等待,在人群的喧嚣和内心的自我中寻寻觅觅,但就是少了什么,能把这一切调和得令人心醉甚至有点心碎,她说不清楚,更抓不住它,她心上的气氛就是变得单调了,像是傍晚阴影交错的房间在入夜后完全被灯照亮。她想那可能是因为有了童童,每一年,童童都实实在在长着,她不再前途未卜,也不再有无关痛痒的感伤。不应该为自己变得踏实、明朗而失落吧。今年她又有了新的说法,她在网上看到人类对高频的听力极限会随年龄增大而逐渐衰减,所以年轻时听到的音乐信息要更丰富、更美妙。她想,也许只是生理原因,她的身體不再能感受到那种复杂又微妙的东西了。

她想知道他是什么感受。他们的身体是不一样的,人和人的身体是不一样的,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是不一样的。自从认识她开始,他也对跨年夜乐此不疲,不管刮风下雨。如果他能说出跨年夜对于他独特的吸引力,也许就能帮她填补上感觉的空缺。就像她试图想象他的快感来帮自己满足。但他不善于找到它并说出来,也不像她那样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她还怕他说只是为了陪她,他很可能会这么说,就算他说得心甘情愿,说那不是出于迁就而是为了取乐,尽管那是可信的,但的确,也会让人失望。

她还是没有找到它,她看他拿出手机,无休无止地滑动起来。

“你看什么呢?”

“我就……随便看看。”他的视线胶着在屏幕上,很勉强地分出一点心神来说出这句话。公司的人事兼心理咨询师曾经对她说,在这方面你不要苛责丈夫,男人就是没有办法一心二用,不像我们可以一边刷剧一边打毛线。

她接受这种说法,不过她怀疑自己也不能一边刷剧一边打毛线,总之,他心不在焉的回应也许纯粹出于一种先天缺陷,她不能上纲上线地怀疑他对家庭的关注和责任心。她不能忍受的是他不跟她们在一起,而是独自在远方,在那些一旦发生就没完没了的大新闻里。

“你可以把手机放下吗?”

他的手指抓住最后的机会忙碌地窜动几下,然后他把手机放到口袋里。

她的手机响了。他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要发朋友圈吗?”

是吃饭时的照片,菜刚上齐的时候请服务员拍的,他们三个拿着刀叉凑在一起,跃跃欲试的样子。她习惯性地放大画面检视起来。

没有人会期待看到她多漂亮,男人就更无所谓了,孩子嘛,一直都是可爱的。她在意的是没有谁的表情是勉强的,有没有谁看起来像是在开小差,他们都笑得很投入,桌上的各色杯盘、背景的角角落落和他们一样温馨又整洁,如果有哪个细节提示他们的生活有问题,她是不会忽略的。

他们的生活确实没什么问题,他们几乎从不争吵,她可以保证童童没有听到过他们吵架。她喜欢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就像刚才在楼上他们常常光顾的西餐厅里,服务员来请他们点餐。对于他们三个来说,今天可选的只有三个档次的跨年家庭套餐。不等服务员介绍完菜单,他毫不犹豫地选了中间那档,她跟着交还了没看几眼的菜单。她注意到这个服务员之前一直在各张桌子间奔忙,面有疲态,那时突然绽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走开之后,他俩谁都没有对华而不实的菜单抱怨什么。不对无法改变的事情多费口舌和心思,这是他们早就达成的默契。还有像刚才在中庭围观的时候,他抱着女儿,她抱着他们的羽绒服,他们三个的头总是凑在一起,而那个戴眼镜的男孩的妈妈正低着头看着手机。她真喜欢他们在一起时的样子,一个幸福家庭的样子。

当他和她决定组成他们自己的家庭之后,她发现这是做得到的,真是个重大的发现,她有了努力过好生活的理由。不管什么事,他俩都有商有量。双方父母都无力对他们产生多大影响,他们两人又恰好有相近的好恶,比如喜欢热情回应不喜欢主动结交,相信细水长流不期待一蹴而就,不过真要回忆起各自以前的生活习惯他们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也许这些都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才慢慢明确的。领证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房子,但谁也不着急,一年之后他们买了房子,虽然小,但她善于布置和整理。她在朋友圈发的家里的照片最多是在餐桌附近拍的。原木色的桌子一边靠着墙,两边放着四把布面软包椅,墙上挂着他同事帮他们从非洲带回来的民俗画,留白的背景上用水彩写意地勾勒出非洲妇女婀娜的背影,她在哪儿都没有见过重样的。虽然现在童童用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常常丢的到处都是,但她能保证餐桌那里随时拍出来都还是像以前一样温馨又整洁。

只要看到乱的时候稍微整理一下就好了,那是可以做到的,就像争吵之前想想争吵是多么恐怖,冷静下来也是做得到的。生下童童之后,她换了离家更近的工作,一切顺利,她在计划着换一套学区房,那也是指日可待的,不过她幸福的体会更多是来源于做这些事情时怀有的信心。

她大概隐隐地知道幸福并不是理所当然的,看到网上有捐款活动时,她常常捐一点,记忆中第一次应该捐给了反家暴组织,后来比较多的是捐给比如很久不见生病的同学,那不可能是假的嘛。最近的一次捐给了被塑料垃圾折磨的海豚。她不许他买彩票,万一中奖,不管是几百块还是几百万都会瓜分掉他们的运气,那种保护着日常生活的恩赐。尽管不知道向谁祈求,但有时,在感到幸福的时候,她会怀着感恩的心祈求,但愿它久一点,再久一点,但愿它持续她的一生。

她保存了照片,收起手机。他又朝她们靠过来一点,他和她们在一起,在他们身后的商场里,有数不清的灯在为消费持续照明,他们三个在玻璃墙面外的角落里,耳听着风越刮越大,风从离这个狭窄的角落很远的地方刮过来,那里正发生着她根本想不到的事情。她想象他们三个是风里的一叶小舟。

“刚才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子才和童童一样大吧?”

“现在戴眼镜的小孩太多了。”

“但他妈妈知道他要戴眼镜的时候,一定心都碎了。”

“呵,他的爸爸也不见得好受。”

她心里沉重,但这句辩白还是让她静静地笑了。

“你注意到了吗?他骑在他爸爸脖子上跟着节拍左摇右摆,才一会儿就会哼那首伴奏了。咱们童童就没有。”

“一切留到明天再说吧。”他提醒她。这句话还是今天出门之前她对他说的。

他接了个电话,叫的车过不来了,不远处的市民广场上挤满了人,广场前那段路也堵得水泄不通。他重新叫了一次车,发现要等半个小时。他们决定先走出这个街区。

她把童童抱给他。

“她睡着了。”

“差不多了,醒了一个晚上了。”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再把她叫醒。

“明天六点四十五分把她挖起来,去医院的路上让她醒着,进了医院大门就让她睡,那里面暖和,等到做測试的时候准能睡熟,睡熟了就测得准了。”

他表示同意,没有问她为什么精确到四十五分。童童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沉得多,他把她往肩膀上扛了扛,大步流星走起来,他想一口气走到前面路口钻进出租车里,回到家钻进被子里,拿出手机看一看那些天下大事都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她尽量跟上他。

“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发现?”

“医生不都说了吗,现在发现不算晚。”

昨天他回到家,听她说那个医生真吓人,那么冷漠,全程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挨训,不敢多说什么。他说自己应该跟她们一起去的,实际上他们都知道他不能,昨天他请不出假来的。

在离开之前,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医生:“现在发现算晚吗?”医生审慎地看着她,瘦削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宣告自己的权威,突然他活动了几下脖颈,像是用这几秒钟来给自己、她,还有身后那几个实习生一个喘息的机会。等他停下的时候,她意外地听到他用仁慈的声音说,不算晚。

她皮靴的后跟敲在地面上,听起来像是追着他跑。

“但也不算早。”

她现在需要什么呢?好好地回忆一下他们是不是有机会发现得更早?他知道一首《咏鹅》童童来来回回背了几遍还是支离破碎的,但他们说好了不要揠苗助长。更早一些,有几次他们发现她并不会对一个房间里有人到来或者离开有很大的反应,大家都说童童真安静,真镇定。

“想这些没有用,留到明天测试结果出来再说吧。”

“可是……”

她说不出来“可是”什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呢。看到照片的时候她想明白了,他们没有再早一点发现,因为她总是希望目前为止一切都好。

他等待着她说下一句话,把他俩再往牛角尖里赶一赶。今天早上,她说:“跟你说件事,我们以后尽量不要在童童面前把她稱作‘她。”

“什么意思?”

“我们要多跟她说‘你。”

他看看坐在旁边正自己吃着早饭的童童,有点糊涂。

“可是她不就在我们面前吗?”

她压低声音说:“对,我的意思是,尽量不要用‘她。你应该说童童就在我们面前。”

还有昨天晚上,她告诉他网上说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缺少声音刺激。她问他:“你说是不是我们把家里搞得太安静了。”

“瞎说。我们家挺正常的,别在网上瞎看。”

“你说要是我们像我爸妈那样,把邻居和警察都吵来,她是不是就有足够的声音刺激了。”

“瞎说。”

“说不定真不如让她生在一个三天两头摔盆子砸碗的家里呢。”

那不可能她的真心话。

好一阵,只有他俩的脚步声,他的沉重,她的急促,他感到紧跟着他的那种沉默里正在酝酿些什么,没想到她赶上来两步,伸出手挽住他紧绷的胳膊说:“还好被你发现了。”

前天晚上,他把卧室里柜子上的海螺拿下来给童童玩。“听,海的声音。”他把海螺轻轻地按在她的耳朵上。

她笑起来和她真像,但当他把海螺从她的右耳移到左耳时,她的笑容渐渐松弛了,她歪着头,很困惑的样子,他也困惑地望着她,直到她抢过他手里的海螺,又放回到自己的右耳边。

“找到了。”童童看着他说。

有一点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不管是现在还是明天之后,他都能确定,童童的身体里也一定有个能听会说的灵魂。但这不够拿来安慰她,至少现在不够。

海螺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旅行的纪念品。那是个周末,他们刚认识不久,同去的还有他的一群同事和她的一个朋友。她在遥远的内陆城市出生长大,在那之前从没去过海边。路上她告诉他,每次想到海,她都会想海螺里的声音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和大海的声音是一样的吗?

他们到海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从礁石缝间找到一个海螺壳,在附近水流形成的小小涡旋里淘洗干净,递给她。

“你听听看。”

她的手腕细弱,手掌却很厚,指甲剪得短短的,退在圆实的指尖后面。

他发现让她高兴是可以做到的。浪头涌过来,伏倒在沙滩上,淌过他们的脚面又退回去,带走他们脚下的细沙。他告诉她,其实他也是第一次来海边。

路口已经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在等车了。他们抱着孩子站到她们边上,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形成了一条松散的队伍。

先来了两辆出租车,不止是路边的人,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一齐凑了上去。车门关了,他们和那两个女孩子又退回到路边,有人还留在刚才车停着的地方。

她在这种混乱的场面里焦躁起来,嚷道:“都不排队的吗?”有几个人回到队伍里,又来了一辆车,这次站着的人都没有动。她对那两个女孩说:“你们的。”但女孩执意让给他们。

钻进车里后,他们都感到累极了,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在后排坐着,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后来,她听到他叹了口气,说:“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已经进行了五分钟了。

她还没准备好回他一句“新年快乐”,她好像看见时间就在窗外的街道上,和冷寂的街景一起迅速后退,而前方,那几乎完整的三百六十六天显得有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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