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秉乾
青岛理工大学 山东 青岛 266033
1987 年《末代皇帝》获得第60 届最佳奥斯卡服装设计奖,片中年幼的溥仪穿着制作精良、细腻缂丝制成的龙袍。面料这一服装元素构成影片中时代的最典型特征,更好的还原了历史场景。服装设计师James Acheson 在伦敦的victoria&albert museum 以及加拿大等地对所藏服饰的色彩、式样、材质等各个方面进行调研,并找寻合适的服装面料来展现设计意图。
电影是“光的艺术”,人们在看荧幕上的电影时所感知的空间深度正是由光线与色彩构建的。导演Bernardo Bertolucci 巧妙的运用明暗与主色调的变化,衬托末代皇帝溥仪一生中巨大的命运转变,也捕捉到人物内心的细微波动。
影片采用嵌套式的双时空结构,主要线索以溥仪的回忆时空为主,现实时空交错穿插于其中,将溥仪的不同时代的生活结合在一起。对于双时空结构的处理,一般会将两个时空赋予不同的色彩以示区别,色彩的挑选取决于影片的时代背景的特殊标志或导演对叙述时代的主观情感意图。
影片中的色彩应用被赋予象征意味,它首先是摄影意图的展现,其次才承担现实的表现功能。施特拉罗将现实时空的整体色调设定为绿色,绿色在施特拉罗的影片中具有一贯的含义,就是生命力。将现实时空设定为绿色既是表现新中国在解放后的强大生命力,也表现溥仪在新中国的改造中重新获得新生。这种绿色设定不是完全臆想的,也有一定的现实依据,例如当时的解放军服装的色调。溥仪被押送到看守所的时间是冬季,地点是东北,现实中的色调应该是灰蓝色,是以蓝色为主色调的。但施特拉罗放弃了现实的蓝色调而采用绿色调,因为绿色象征意味主要还包涵和平,仁慈,这两种意义是及其重要的并和影片主题吻合。
对于溥仪回忆的历史时空,施特拉罗使用了偏暖的红色作为主色调,另外还使用略微清淡的黄色调。“夕阳红”是溥仪生活的历史时代的象征,在溥仪进宫继承大统的段落中,这种色调一直存在,无时无刻不给人以时代终结与帝国没落之感。而在表现溥仪童年在宫中嬉戏和庄士顿出现的时候,“夕阳红”开始退,而温和淡雅的米黄色开始出现(如图1)。
当溥仪在天津租界开始投靠日本人时,施特拉罗开始使用一种深沉,冰冷的蓝色调(如图2)。蓝色的色调具有孤独,失望的含义,暗示溥仪企图依靠日本人的力量恢复王权的行动最终会使他失望的,而后来也证明了这一点,溥仪完全陷入了日本人的囚禁和利用之中。溥仪住所的窗口完全被蓝色所覆盖,只有象征溥仪傀儡皇权的那占台灯孤独的亮着,溥仪的处境一目了然。蓝色同样也是日本军国势力的象征,日本是岛国,蓝色是大海的颜色,同时具有冷酷,凶残的意味。在东方珠诱惑婉荣吸毒的场面中,这种象征意义显现无疑,笼罩东方珠的是日本军国势力的蓝色,这种蓝色开始诱使婉荣走向堕落的深渊。
图1
图2
在影片中,虽然施特拉罗在不同的时空施以不同色调,但这种色调的笔墨在不同的段落是浓重不一的,因此产生了偏色和纯色的感觉。在一开始的火车站段落,绿色是主色调,全部画面是完全偏绿的,绿色的饱和度远远高于其他颜色,其他颜色失了正常的表现。在接溥仪进宫到慈禧驾蹦这段戏中,全部画面则完全偏红,其他颜色影调加深。值得注意的是使用偏色的场面基本都是表现时代大环境的戏,在以上两个场景中,时代的意义大于个人的意义,人的色彩包容于整个环境当中,画面当中只有时代的颜色而丧失个人的色彩。
第一次真正的正常色是在第四段伴随溥杰的出场而出现的,同时“夕阳红”消失,色彩回复现实颜色,这时候溥仪是作为个人第一次登场,是他在自己生活中的第一次出现。
1931 年庄士顿离开中国,溥仪前送行。溥仪在车中的画面色调是青色的而庄士顿离开的画面却再次出现了那种“夕阳红”的色彩,这种变化再次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橙色这种温暖的颜色象征溥仪对生命中那段与庄士顿相处美好时光的缅怀。
图3
影片中的服饰色彩设计是非常认真的,基本都是按照当时的实际颜色设计的,但服饰颜色的应用却要在表达剧情、突出主要人物的原则之下而建立。
溥仪作为紫禁城内唯一的主人,他的服饰颜色永远要突出于其他人。在影片中,当溥仪在紫禁城时,他的服饰不管是纯度还是亮度都要高于其他人(如图3),其他人一般都穿着颜色灰暗的服饰,或作为一个色彩整体出现。他们的色彩与溥仪产生高反差,作用是作为背景突出皇权独一无二的地位,是一种辅助的、仆人的、无特点的色彩。
溥仪作为皇帝除了在正式的场合穿着黄色的龙袍外,在一般场合还有其他日常的服饰穿着,因此导演可以将服饰的颜色和具体的场景结合起来,表达人物不同的心境和产生特殊的戏剧化效果。例如溥仪和溥杰窥视袁世凯的军队开进紫禁城的片段,袁世凯的行进方队穿着是黑色的军服而袁世凯的将官服是灰色的,其实北洋军阀的军服都是灰色的,这种设计既有助于将袁世凯和士兵分开,但更重要的是溥仪此时的穿着同样是黑色。袁世凯军队的黑色是一种于皇城环境格格不入的颜色,给人一种外来势力的闯入感,他的存在在溥仪看来就是这种黑色。在宫墙的一边,袁世凯的衣着颜色是唯一与其他人不同的,而宫墙的里面,溥仪的衣服颜色也是唯一的,这就形成了一种对称的平衡,直接表现溥仪已经不在是中国的唯一主人。在运用黑色方面,还有一个比较鲜明的例子,溥仪穿着蓝色长袍,骑自行车试图出宫。这时候溥仪的衣着颜色和守门护卫队的衣着颜色是一样的,他们整体作为了皇宫内部世界的颜色。当护卫队为阻止溥仪出宫而将大门关上时,由于光线消失,卫队的衣着颜色顿时变成黑色,而溥仪由于背部被光线打亮衣着仍然是蓝色和卫队产生强烈对比。黑色再一次变成一种势力,一种阻止溥仪自由的力量,这样的色彩变换应用在全片中多次出现。
文秀在与溥仪离婚试图摆脱这种生活的场景中,黑色承担了一个明显的象征意味。当文秀冲出张宅,跑进磅礴的大雨之中时,小侍卫跑出来递给她一把黑伞。而文秀持伞走了几步,发现自己似乎仍然笼罩在皇室的阴影之下,这时候画面上伞的黑影遮盖了文秀的脸部,她立刻发现了这一点,果断的将伞扔掉“我不再需要它”。接着镜头下摇,逆光的砖墙暗部入画形成一道黑色的,具有囚禁意味的影像。
在表现中国文化大革命这个是非颠倒的年代上,色彩起到了暗示导演批判意图的功能。交通灯“红停绿走”的交通秩序被颠倒,预示着这个时代的黑白颠倒,正邪不分。
影片的最后,溥仪一人来到故宫,这时的故宫再一次笼罩在一片红色之中,溥仪登上龙椅取出陈放蛐蛐的那个瓶子,然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只翠绿的蛐蛐。这点绿色,究竟是溥仪被封存的那个童年记忆还是被共产党改造后的新生,我们永远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