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人与沙的千年博弈

2021-04-28 12:58曾斌
宁夏画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盐池县铁柱麦草

曾斌

沙漠,一个神秘、特别的存在。千百年来,与人类反复上演着一幕幕你进我退、我进你退的斗争,演绎着进退之间的“爱恨情仇”。

北魏:最早记载宁夏沙漠

宁夏北部黄河东岸灵武、盐池县境内的沙漠通称“河东沙”。河东沙何时出现,很难考证,但在《魏书》中却记载了1500多年前这一地区沙漠的踪迹。

北魏太平真君七年(446年),薄骨律镇(今灵武)大将刁雍在陈述从薄骨律镇到沃野镇(今内蒙古杭锦旗西北巴拉亥)运送军粮的奏表中说,这条路上已是“道多沙深”,轻车来往已经很困难,如是运粮重车,更难行走,往往被深沙所阻。这条线路是从灵武向东北,经今内蒙古鄂托克前旗、鄂托克旗而达杭锦旗北部。当时虽有沙阻,尚能行车,说明沙漠面积不大,也未成片。

而今这条线路却无路可循,已被河东沙和其北的陶乐以东五大沙、再北的库布其沙漠所掩埋,早已不可能保留刁雍运粮的古老道路,刁雍也在上奏之后改为水路运粮。由此可知,河东沙至少在1500年前就出现了。

大唐:太子流落宁夏遭遇沙尘暴

公元 756 年,昔日繁华无比的大唐帝国都城长安,已经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仅仅一年的 “安史之乱”,就让开元盛世迅速变成了明日黄花。太子李亨狼狈地离开了长安城,带着一队人马向北落荒而逃,翻越六盘山后来到了中卫境内。流经县境的黄河,让他感觉这里有天险可据,于是命令军队渡河北上,到对岸的丰安县城安营扎寨。军令刚刚发出,一场大风突然来袭,卷起了满天的沙尘暴,瞬时间遮天蔽日。被沙尘暴弄得灰头土脸的李亨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沮丧,他认为这是一个不祥之兆,是上天对自己的警告,于是彻底打消了留在这里的念头,命令军队调转方向,向东进发。在到达灵州(今宁夏灵武)时,风沙突然消失了,天地间一片澄清。李亨心情愉悦地在灵州登基就位,成为唐代的第十位君主,是为肃宗。在安史之乱中几乎覆灭的大唐帝国,从这里揭开了新的篇章 。

明代:《万历宁夏志》记沙行数百里

明代以后,宁夏为“九边”之地,驻军建堡,人口增多,特别是屯田开垦,促使了干旱沙之土地的风化侵蚀,使沙漠化愈加严重。

红山堡在灵武城东约33公里,北去边墙不过半公里,是明代正德十六年(1521年)所筑沿边军事城堡之一,到清同治年间因战乱而废。

17世纪初的万历年间,河东沙已成为茫茫沙区了。据成书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的《万历宁夏志》记:“自灵州过黄河行三十里始涉沙,入党项界,曰细腰沙、神点沙,至三公沙……自此沙行四百余里,至黑堡沙,沙尤广,遂登沙岭。”

今盐池县城西南45公里处的铁柱泉城,建于明嘉靖年间。建城之初,原有流泉,称铁柱泉。嘉靖十九年(1540年)篡修《嘉靖寧夏新志》的管律在《城铁柱泉碑》中对当时铁柱泉城一带的自然环境作了真实地记载,他称铁柱泉水涌甘冽,“日饮数万骑弗之泪。幅员数百里,又皆沃壤可耕之地。”当时实地视察过铁柱泉城的刘天和留下的记载也说“其堡四周空闲肥沃地土又广,合委官拨给,听其尽力开垦。”这说明,铁柱泉一带,即今盐池县腹地,当时还是水草丰美的地方,是可以开垦的沃野。在此筑城,主要是设置一个防止蒙古兵南下的军事据点。

从明初开始,沿北部边境设“九边”,大量驻军,就是为了防止蒙古兵马的南下,但仍然未能阻止,明蒙战争频仍。15世纪中叶明成化年间,在河套以南花马池一线修筑边墙,加强了对河套蒙古部的防犯。大量的士卒驻扎于边墙一线,军屯也就势在必然。边墙修成后,沿边之内便陆续被大规模开垦起来。当时地广人稀,耕作粗放,土地开垦之后,不到三五年,即因肥力损耗而“撂荒”。由于不断的开荒和撂荒,再加上过度的樵采和放牧,久而久之,终于使本来就稀薄的植被遭到掠夺性的破坏,其结果是使干旱的沙质土壤引起流沙,造成沙漠化。

明中叶以后,盐池县的沙化景观就十分突出了。当时到过花马池的官员刘天和登花马池城楼曰“沙白秋容淡,楼高爽气多。”巡抚杨守礼至花马池城楼诗曰“云连紧寨析声远,风卷黄沙马足迟。”都描写了当时盐池县一带沙漠化的情景。

清朝:飞沙高于城墙

到了清初,沙漠化的后果更为明显。随从康熙帝第三次征噶尔丹(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的高士奇,在《雇从纪程》中描述途经花马池的情景“近花马池一带,飞沙特多。高与城堞,军士挑扒,劳苦无功。”流沙已经没及城墙,需要经常挑扒清理,可见沙漠化的程度已经很严重了,但这种状况并没有使盲目的开垦有所收敛。到清末光绪年间,花马池一带仍在滥垦。据光绪年修成的《花马池志迹》载“自同治兵焚后,地多荒芜,迄今陆续开垦。现垦民地三万三千二百六十三亩……现垦屯地一百三十二亩。”现在,铁柱泉城偌大一座城池,已经荒弃,高大的城门洞大半已被沙没。瓮城之内,积沙甚多,城中的铁柱泉,已经渺无踪影,四周墙下,堆满积沙。

20世纪50年代:人沙博弈

1950年10月,解放战争的硝烟尚未散去,中卫固沙林场的前身——国营卫宁防沙林场便在腾格里沙漠的东南边打响了向沙漠进军的第一枪。短短几年时间,从沙坡头脚下的黄河岸边到中卫、中宁两县交界处的胜金关,一条长50公里、宽数百米的防护林带在沙漠边缘的古长城内外树立起来。以风沙危害著称的卫宁平原,第一次有了一道防风沙的绿色屏障。

1957年,我国开始修建横贯大西北的交通命脉——包兰铁路 。在经过中卫县时,必须通过沙坡头地区56公里的沙漠。为保证我国第一条沙漠铁路畅通无阻,固林造沙是攻坚目标。

当时的沙坡头地区沙丘裸露,植被覆盖率不足 5%,干沙层厚达10~15厘米,完全是生命的禁区。为了让生命在生命的禁区生根发芽,人们先在沙漠中制成约1.5米高的栅栏,阻挡风沙,使栅栏内风力减小,然后用麦草在沙丘上扎成方格,来固定流沙 。

刚开始用麦草扎成圆形、菱形和不连结的方格形,但发现不久后,风吹来的沙子就会在这些形状的草格旁边堆积,最终埋没草格。大风再来的时候,沙粒又会被吹走,无法实现固沙的目的。根据无数次的试验,人们发现,当麦草扎成1米乘1米连结的方格时,无论风沙多大,当风速减小时,沙子总会落在麦草的边缘,再刮风时,沙子会被麦草挡住,不再扬起。麦草方格经过四五年后,会腐化成银灰色,是一种对植物生长很有利的肥料。结合自然降雨和植物的腐化,沙子表面会形成一层二三毫米的灰色沙结皮。沙结皮的出现,是沙漠开始土质化的最初表现,意味着治沙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它不但能固沙,而且随风刮来的草籽和种子落在上面就可以生长。

由沙到土的转变,是治沙过程中最艰苦、也最关键的一道工序。有了土,就可以在上面种草、种树。人们还在沙坡头修建了四级扬水灌溉工程,将黄河水引到200米以上的高大沙丘上进行有效的灌溉与种植,让植物获得了生长的条件,从而将流沙固定下来。前沿阻沙带、封沙育草带、草障植物带、灌溉造林带,加上铁路旁的卵石防火带,“五带一体”治沙防护体系,成为一个统一整体,是当今世界最有效、最严密和最科学的治沙方案。

经过50多年的艰苦奋斗,步步紧逼的腾格里沙漠后退了15公里,3000余公顷被风沙吞没的土地重新回到了中卫人手中。乔木、灌木、草类结合的绿色林地生态系统,为羊、野兔等食草动物和昆虫的出现创造了条件;食草动物和昆虫的出现与繁衍,又引来了狐狸、獾及蛇类等肉食动物。

一条绿色走廊崛起在广阔无垠的沙漠中。行将干涸的湖泊重新荡漾起了碧波,几乎已经绝迹的黄羊、野狼等国家保护动物重现踪迹,各种鱼类和两栖动物重返它们曾经的家园,连罕见的白天鹅,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降临……

人类对沙坡头“不抛弃不放弃”的博弈精神,彻底改变了这片土地的形态,让沙漠第一次在人类的智慧面前低下了骄傲的头。

(文字源自《塞北江南旧有名——宁夏历史十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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