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纳西奥·格拉瓦洛斯·拉坎布拉,帕翠莎·迪蒙特/Ignacio Grávalos Lacambra, Patrizia Di Monte
路培 译/Translated from Spanish by LU Pei
公共空间反映了不同时代下社会的组织方式。人们已经开始从人类学的视角,以城市现象为重点,展开了对这些转变的研究。渐进的城市私有化过程已导致公共空间不断贬值并声名狼藉。这样的公共空间无视人的行为,且被以交通之名设立的基础设施所主导,从而在根本上改变了社会关系[1]。
工业大都市的兴起重新定义了公共领域与私有领域,而公私领域的分离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身份的丧失。城市加速了人与人之间亲密关系的瓦解,同时推进了人与人之间非亲密关系的激增。于是,根源于家庭核心成员之间的人类身份的自我认同,逐渐转移到了社区、街区,并最终沦落至无名之辈。
人们的“社区观“和“共同行动”的观念,与作为社会化空间的公共空间紧密相关。公共空间的不连贯导致了“共同感”的破碎,因为“在公共生活受到侵蚀的时代,共同行动与公共身份之间的关系被打破了”[2]275。在城市空间中发展出来的人际关系是由临时性的条件、记忆和回忆所决定的,“一个虚构中的集体的建立,和一个可以成为个体所特有的代表性的场所,在其中突显着重要作用;也就是说,人不仅需要建立对于自身城市的认同感,也需要建立对其所属社区的认同感……”[3]87
从感知的意义上讲,这种身份的丧失是由于大都市带给人的感官刺激过多所造成的,这也被称为“神经生活的加剧”[4]。 这种从城市中获得的感知饱和,超过了人类自身的能力,从而削弱了其情感的反应能力;与此同时,它却增强了人类通过理性思考和计算所做出反应的能力。然而,也正是由于这种现象,由于这种情感上的疏远,使人类能够承受着来自城市里的源源不断且无以计数的人际交往。
市民身份的淡出使个体在情感和个人行为控制方面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解放或自由。但是,个体也以同样的方式丧失了“自发的自我表达、道德和融入社会带来的参与感,以至于随着技术的发展,一种无组织的或虚空的社会状态被建立起来,并得以日益强化”[5]41。步行者试图将情感牢牢地寄托在城市的某一个空间中,却事与愿违,于是城市的步行者沦为了无力主宰空间的小角色。随着时间的加速流逝和传统城市的不断变革,使一个社会得以维持其身份凝聚力的环境参照物逐渐土崩瓦解。当代城市的发展节奏已然步入狂热甚至精神分裂的境地,因此不再允许停下脚步去思考。它要求继承本雅明式i的“城市漫步”传统,在片刻不停的游走中消耗着时间与空间。
对个人身份的质疑,以及对社会群体身份的质疑,引入了一种构想公共空间的新方式。这种城市—市民空间的共生是由“城市人类学”提出的,并从中主要得出了两种不同的观点。第一种被称为“生态学假说”,继承自芝加哥学派,它认为城市的形成,是一个独立的变量,并制约着所有加入其系统内的要素。第二种观点提出政治、经济和社会制度的存在才是决定城市的因素[6]。但无论是哪一种观点,都认为城市的转变与社会的变革是密不可分的。
作为工业社会的产物,大众媒体兴起,成为人们观察世界的主要窗口。广播和报纸、后来诞生的电视以及更晚产生的电脑,在人们与现实世界之间构建了一种电子连接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在一种视即时性为价值的新体系中,近与远之间的距离消失了。由此,现实不再直接呈现给我们,而是经过了转译,并被置入到了将地方特色连同由此产生的差异一并吞噬掉的全球化体系中。
面对这种单向的信息流,数字网络建立了起来。这是一个允许有互动与响应,和一种可选择的多向系统,于是数字网络成为了回应这个世界最高效的一种方式。公民在面对这种虚拟网络世界的时候,渴望一种真实的互动,并通过参与到一些可感知的空间中,获得一种存在感。在这方面,城市在物理空间和虚拟空间之间寻求平衡,提出“一种城市空间,以地域和数字通讯技术之间的互补为特征,或者用曼努埃尔·卡斯特尔斯(Manuel Castells)的话来说,以传统场所和新的流动空间的互补为特征”[3]26。这就导致了在一个城市的形成过程中,传统的基础设施在不断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以数据和代码为中心的、由数字基础设施构成的无形网络。
在每个物理空间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社交空间。但不仅如此:网络空间增加了互动的可能性。“虚拟现实的整个问题,归根结底是对‘此时此地’的拒绝,为了‘此时’而拒绝‘此地’……这就意味着为了一方从一定程度上失去另一方,为了非物质的虚幻的存在而牺牲物理实体”[7]46。因此,我们所面临的是一个全新的时空概念,而这一时空概念早在20 世纪初就已被科学阐释为连续且不可分割的,而现如今(时间与空间)似乎又重新脱离开来。距离与空间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
技术,具体来说是与媒体相关的技术,一直在扩展着人的范围1)[8],由此,存在于人与物之间的距离首先被扩大,接踵而至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矛盾的是,这种距离的增大为人类带来了更大的自由。然而,诸如保罗·维利里奥(Paul Virilio)这些作者极度怀疑技术对于社会状况的影响,他们抛出的观点非常令人不安,因为他们预言人类的记忆与意识终将“失业”。
1 “这不是空地”城市介入项目,萨拉戈萨/Estonoesunsolar school interventions in Zaragoza
城市的公共空间无疑已被技术改变,其平衡问题亟待解决。罗曼·古贝尔 (Roman Gubern)认为,面对一种带有部落仪式感的市集休闲,受娱乐技术产业所支持的是一种私人化和幽闭式的休闲,而据推测,市集休闲是由公共权力制定的文化政策所捍卫的2)[9]。无独有偶,卡斯特尔斯提出,技术会导致城市系统在社会和空间上产生两极分化的危险,在社会一众弱势群体面前,通过提高附加值,实现阶层之间的区隔[10]。由此,我们面临的挑战在于,将数字技术理解为一种能够触及所有社会阶层和覆盖所有社会层面的民主手段。
自启蒙运动以来,对科学乐观主义的社会认同根据历史的进程而左右徘徊着。当今,人们对于发展这一概念重新产生了质疑。吉勒斯·利波韦茨斯基(Gilles Lipovetsky)3)分析认为,社会范式的改变源自于发生在后现代城市中的那些变革。他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已对发展失去信心的世界,一个借助着个性化的过程和对迅速实现自我的渴望,与福特主义的同质化相对立的世界。在利波韦茨斯基剖析的社会中,“已没有人相信革命和进步所能带来的灿烂未来,人们希望立刻生活、活在此时此刻,保持年轻,不再造新人”[11]9。 这位作者描述了一种辩证法,这种辩证法与反对城市通用机制的个人主义欲望形成了鲜明对比。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感受到了一种“对空间和语言的无声绝育”。
这些对技术之于社会的影响持比较悲观的观点,受到了乐观主义者们的反驳,后者认为技术是城市和社会变革的驱动力。在不远的未来,人们预测,传统城市将由于计算机的二进制而走向死亡,传统模式无法与数字空间共存[12]7。威廉·米切尔(William Mitchell)提出,有必要对公共空间进行数字化更新,因为正是公共空间支撑着逐渐消亡的公共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对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进行了再定义,技术交互作用以及数字网络对边界和界限的规定,在现如今将不可避免地对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的重新定义产生影响。
一旦人类将空间主观化,空间便成为了一个场所。公共空间的特征在于许多不同的人之间的互动。在公共空间里进行的社会和文化交流、找寻、相遇与分手,共同引发了一系列行为机制,人类以此一步一步地塑造着自己。有时,由于人类面临着某一意外情况,这些互动会变成冲突。城市人的学习之路由此开始,在学习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形形色色的城市人共享着时间、分享着他们的思想,并通过解决分歧实现平衡[13]。正是这种摩擦使社会得以进步。
因此,城市空间的本质是异质性。许多作者从功利主义的角度对这种多样性进行了分析,并在其中看到了一种生存的机会。路易斯·沃斯(Louis Wirth)认为对个体差异的鼓励是城市本质的构成要素之一,在这种差异中可以找到互惠互利的效用。沃斯本人认为,随着非亲密关系之间联系的增多,“一方面,个体在情感和个人行为控制方面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解放或自由;另一方面,他们丧失了自发的自我表达、道德和融入社会所带来的参与感”[5]41。
公共空间的另一个关键要素是灵活性和多功能性。阿玛莉亚·西尼奥雷利(Amalia Sigonrelli)认为,当前的城市结构是以多种功能和多类活动的并存为特征的。以这样的方式城市就有可能将社会利益分散开来,使之多样化,并增加人际互动的机会[6]。
2 E托邦中的休息区/Rest area in the surroundings of E-topia
城市生活要求在集体责任和个人喜好之间取得平衡。公共行为意味着与自我、与个性、与其处境的疏远,与此同时也是对多元性和多样性的一种尝试。有一种观点认为,由于社会人的思想受到共处原则的制约,这种思想是软弱无力的,并且不完全属于他[2]。
当今,公共空间的虚弱无力以及私人空间的同质化趋势(鼓励相同而非异同)导致一个社会失去了进步的可能性,因为已没有可以容纳意外、惊喜或冲突的空间存在。社会关系中这种固有的冲突是任何社会变革的根源[6]。
因此,公共空间必须保证差异的存在。为此,有一种场所是必不可少的,人们认为这种场所是意志、流动和欲望载体的中转地,它们正以主体性和集体喜好为基础,塑造着第二个无形的城市。人是具有土地属性的生物,与地域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而且正是这种联系赋予了人一种安全感和控制感,与此同时使人能够对空间产生情感。在一个脱离现实的社会中,伴随着行为的去地点化,人与土地之间的联系逐渐疏离,人的土地属性开始遭到质疑。人之所以迷失和流离失所,不仅由于他与土地分离,更是因为他流连于广普城市——一个不属于任何特定地方却属于所有人的城市。
在当代的城市景观中,有许多残留的空间已被那些没有找到相关场地的社会组织所占用。索拉-米拉莱斯(Solá-Morales)很好地分析了城市中的这一类空间,强调了其作为“城市自身镜像”的价值,“它既扮演着批判者的角色,也充当着可能的替代者”4)。这一观点,尽管大体上是比较边缘化的,对城市中心和郊区的间隙空间都给予了重视,而这类空间在对城市的离弃中已然获得了全新的意义。生活在城市夹缝中的年轻人、退休人员和移民等群体,一方面重新诠释了这种没有等级和规则、集多种功能于一体的、模棱两可的和与城市逻辑相脱节的空间;而另一方面在世人无理的缄默面前,他们在这类空间中找到了另一种选择。
这些空间的短暂特性构成了一个不断变化的、脆弱的和转瞬即逝的城市背景。一个在可变性中找寻其定义的城市,被设想为“一个不断变化、不可预测且短暂的现实,一个混杂零散、冷漠又平庸的现实,这种现实需要时时刻刻用影像对其加以复制,而影像记录的正是现实消逝前那稍纵即逝的存在”[14]19。时代的节奏,短暂流逝的时间,让城市空间变得难以捉摸。时间随着工业社会的出现,开始加速,并逐渐消除了空间。城市景观中固有的感知系统已确定无疑地受到了流量和速度的影响。
从这个意义上说,即刻性与暂时性保持着不容怀疑的一致性,并将逐步构筑起一个既包罗万象又如同微型小说一般细碎的当下现实。这种最初诞生于工业革命的细微的现实观,已然取代了以线性逻辑为基础的现实观,因为当代的复杂性是后者所无力顾及的。
正是基于这个时机,使得我们可以针对碎片化和暂时性做文章。基于现存内容,寻找一种建构方式,建构一个包容的、可行的且有效的过程。与当代社会的废弃资源开展合作,发现剩余价值,寻找新的观点。从战略上重视环境,将回收理解为一种操作体系,利用资源并对其进行优化。正是这种不确定性,允许在一个可选择的和参与性的过程中提出实验性、暂时性和可逆性的建议。最终的目的在于找到“最小的可行产品”。考虑到紧迫性等同于可能性,我们需要以一种被称为“更轻、更快、更便宜”的模式,发掘一种机敏且经济地介入空间的可能性。
基于这一语境和对公共空间不断反思的成果,一个名为“这不是空地”的项目被提了出来,这是一个实验性的项目,从萨拉戈萨历史城区开始做起,旨在赋予废弃地块以临时性的用途。
3 沟通策略,“这不是空地”项目工人的工作服/Communication strategies, Uniforms of Estonoesunsolar school employees
在经历了“日常的空白”项目5)中的首秀之后,“这不是空地”项目作为政府就业计划(针对那些有可能被社会排斥的长期失业者)的一部分,于2009年正式立项6)。尽管这一项目的主要目标是对地块进行清理并建立边界,但通过市民的参与,我们对地块进行了一系列临时性的介入设计。该项目主要于2009-2010 年间展开(随后几年的工作开展得没有之前坚决),为萨拉戈萨增加了50,000m2的公共空间。
该项目的独特之处在于对一系列废弃地块的关注,这些地块已沦为城市的边缘或成为了城市的残余空间。城市结构中的这些不连续性被视为一种机会7),一种对计划外的情形,即“当下”,做出应答的机会。就如同活动被打断一样,城市连续性的中断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城市公共空间中的人流短了路。城市中的这些空缺应该被利用起来,以体现市民的集体意愿。
不断增多的城市废弃空间就像一个不确定的城市残余或投机性开发后留下的废墟,一同塑造了一道出人意料的全新的城市景观。我们的介入设计试图维持这些城市空间固有的空白特性,保留这些临时性的自发行为。从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对饱和与累积逻辑的一种反应,这种现象被维利里奥称为“过度暴露的社会”[15]。
在某些情况下,一些大型的城市间隙或位于城郊,或是由于城市增长自然所产生,它们被索拉-米拉莱斯定义为“模糊的地域”,与城市的多金地带不甚相关,仅有不多的剩余价值。然而,在这些模糊的地域中仍可发现一种潜力、一种唤醒力,以及一种可期可遇的空间[16]。
城市人在最初面对一个新城市的时候,会感到陌生,一种物质的、确定的、喧闹的和动荡的现实令人捉摸不定;伴随着这种感觉,会随即产生第二次陌生感,而且是被一种空虚的、无空间维度的、空灵且沉默的城市场景所引发的。这些城市人感觉自己是“生活在祖国的外国人,生活在家乡的异乡人……大都市的居民感觉到这些不受建筑支配的空间,是对他们自身不安全感的一种反映……但也是对不同、对另类、对乌托邦和对未来的一种期待”[16]39。
城市中供临时使用的空间,其表现往往都很卓越。公共场所(街道、建筑的大厅、公园等)或半公共场所(咖啡厅、酒吧、迪厅、购物中心等)构成了一道城市性景观,陌生人在此聚集,彼此互不相识,城市空间基于伪装或隐身的手段为陌生人提供了保护[17]。
“这不是空地”项目从城市的空白开始着手,这里所说的空白既是空间意义上的,也是社会和立法意义上的。在沉默中寻找意义,在缺失中寻找机会。这个项目并非基于已确立的事实,而是要建立一种依托于社会进程的具有象征性的景观。我们将空白视为一种可能性,一个灵活、易变且可逆的容器,去加以探索。为此,我们提出了一种轻柔且包容的语言,保留既有事物的痕迹,让它们继续象征着过往所发生的一切。而且,我们还提出了一种使城市空白得以保留的建筑体系,相信它自身的粘合力。从这种象征意义上来说,城市被诠释为一种心理景观,在它的空白处包含着无限可能的城市[18]。在这样一条荆棘之路上,人类正创造着意义,与场所发生着共谋,并由此与地域建立起联系。
对未来城市的构想应该基于对当前城市的再利用,而不是对其在地域上进行无限扩张。用约瑟·埃兹奎加(Jose Ezquiaga)的话来说,这将是在现有的构架下,对现存城市进行“重新编程”,但要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并辅助以一个新的软件。为此,有必要设计一种针对废弃建筑物和城市空白的再利用系统,它们在当今城市中的地位正在日益巩固。
4 萨拉戈萨圣多明哥学院的学校游乐场/The school playground in Santo Domingo college Zaragoza
5 对圣何塞街区阿尔茨海默中心的介入改造/Intervention for the Alzheimer centre in the San Jose neighbourhood
6 埃布罗河岸公园/Park on the banks of the Ebro river
7 位于拉马格达莱娜街区“路途”城市景观中的国际舞蹈节/Intermational dance festival in urban landscapes "Trayectos"
该项目所提出的公共空间方案对社会需求更具感知力,其中的建筑方案也允许市民发表意见,从而参与决策。这是一种理顺责任与承诺的尝试,也是一种对市民的现实反馈能力的评估。
与那些有着严谨计划的实施方案不同(这些方案大多数都与现实脱节),我们的提案,正是由于这种自发性,被民众接受的可能性更大。同理,我们提案的临时性也意味着需要承担风险和一定程度的误差,如果失败,那失败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做出调整和反应的可能性,而非仅考虑失败本身的负面意义。
“这不是空地”项目有针对性地将城市针灸策略8)引入萨拉戈萨。贾米·莱内尔(Jaime Lerner)将这种再生性的介入设计描述为“一个开始,一种觉醒”[19]。在这一项目中所展出的许多作品,其抒情性大于物质性,它们展现的与其说是现实,不如说是一种内在的潜力,但这只是过程,而且刚刚产生了一些较大的社会反响。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介入设计恰恰是在这样一种不确定的时刻,成为了一个出发点,由此期望获得呼应和觉醒。事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正是如此,通过在其中某一个地块上成功地进行第一次介入,给随后的案例带去一种传染效应。这种操作方式被认为是可行的,且对城市有益,于是在第二年被应用到了萨拉戈萨的其他地区。
第一次介入于2009 年发生在萨拉戈萨历史城区的一个地块上。在这次介入中,通过将绿植空间纳入圣保罗街区,恢复邻区的敏感性。我们设计了一个城市花园,将芳香型的植物置于木质的平台上并留出休息区。当然,这不是一个确定性的公共空间,因为它既可以作为一个广场,也可以是附近学校的教学空间,或者作为老年中心的维修实验室。它的具体用途仅仅是一个借口,用来把社区中的各类人联系起来,使他们现在有更多的机会在一个共同的空间内进行互动,并就这个城市花园的使用和维护建立起一系列的协商机制。
除此之外,它还意味着给建成环境增添一个绿色空间。尽管一个绿色的空间仍然意味着城市结构的中断,但它不再是短路,而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联结。这也是另一种以集体式的思维方法去思考散落在这个街区中众多留白空间的可能性的方式。
我们在所有的介入设计中都建立了市民参与的过程,主要是通过每个街区的区议会、凝聚集体意愿的各类协会和团体的参与,清晰地表达出市民的决策。所有人都参与到整个过程中,从使用的申请到后期的维护功能。从这个意义上讲,各种不同的交流过程开始了,其中,各方相关人员(私人开发商、公共行政机构、社区协会、团体、技术人员等)必须借助一张社会关系网的创建,来获得一致意见和取得相关的协定。
第一次介入设计的成功对项目的后续开展至关重要。在第一个城市花园完成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地块上的植被区和一个城市果园。除了满足在历史城区设立绿色空间的需求之外,其他诸如篮球、乒乓球或地掷球、儿童游乐设施等在内的体育设施,也相继得以实现。所有这些都构成了一个当代社会的隐喻:在当代社会中,空间和时间的生产是建立在对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的梳理和组织的参与过程中的。
根据行动的规模大小,我们将介入设计分成了两种类型。第一种是2009 年在萨拉戈萨历史城区开展的介入设计,规模比较小,与该区域城市结构下的现存地块有关。由于这些区域的车流量很小,时间和空间都是属于行人的,这就使得在不同的介入措施之间可以建立一种全球性的联系,这些介入措施可以被理解为一个网络的配置器,并通过小规模地方性的解决方案为街区提供一种全球性的应答策略。这种旨在为街区提供凝聚力的微观介入法,通过一种容易被接受且具备即时沟通能力的图像化的表达方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潜力。给空间编号的事实,除了意味着一个空间之外,还意味着为空间提供了一个语义学的维度,将所有的介入措施与其社会意义联系在了一起。
8 圣保罗街区的城市花园/Urban garden in the neighbourhood of Sãn Pablo
9 阿克图尔街区的多功能健身空间/Multisport space in the Actur neighbourhood
这个项目从2010 年起扩展至萨拉戈萨的其他区域,对这些区域的介入得以在大规模的地块上进行,于是介入措施也就更加景观化,并表明了与城市中具有启发性的元素进行对话的意愿。在众多的城市元素中,车轮上的交通方式是无所不在的,于是我们的设计工作也以一种更快的时空观展开,比如采用了符合快速视觉结构的城市标识,同时借鉴了一些在转瞬即逝中找到自己存在意义的事物。这种当下观是由维利里奥于1997 年所定义的,他肯定当下的情形,认为相对于空间,时间一直占据着上风。然而,在其他一些案例中,比如在埃布罗河岸的介入项目中,我们的介入式设计试图使时间慢下来,在重视流动的同时,也看重静止。简而言之,这是借助环境图像将公共空间与地域联系起来的一种努力。
变革发生的速度之快,无疑阻碍了对城市进程开展反思。如今的社会已不再是20 年前的社会。然而,一些支撑着传统城市中的公共空间得以良好运转的理念仍然是行之有效的。安全、多功能性、异质性或舒适性将继续成为塑造城市空间的要素。
当今社会所呈现的不确定性使我们有必要对“当下”给予特别的关注。这是一段介于现状和预期中的社会、政治与经济转型之间的动荡期。但是,我们不能浪费这段中间期,在这段时间里,一个反思却活跃的社会已经准备好并意识到要参与到进程中来以满足自身的需要。在政治上,人们希冀这些进程可以缩短公民与其代表之间的鸿沟,在一种合作制度下,公民将不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而是其城市决策机构的一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说,建立促进这种互动的渠道是至关重要的,在这里,技术可以恢复其作为表达和产生意愿的主导作用。
强调公共意识,从而强调公共空间,是建设一个有凝聚力社会的基础。一方面,我们要更加果断地将城市生活一直以来所特有的多样性和异质性囊括进来。为此,我们必须对私人休闲产业加以抵制,同时与故步自封的城市规划作斗争,后者的目的是要定义一个可控的同质化的社会。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重新定义公共空间的含义,并对其进行分析和评估。是什么让一个市民想要进入一个公共空间?又是什么驱使他不这么做?于是,为城市建立一个公共空间运转的分析检查机制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已经提及了其中的一些方面,但当代社会的要求也会逐渐增加。城市必须有反应能力,而且可以肯定的是现行的城市规划工具不允许迅速地采取必要的行动。
从这个意义上讲,应该在公共空间中纳入与数字空间相连的互动系统,以便更有效地管理公共空间的使用。这个互动系统必须足够灵活,以便能够以包容的方式接纳所有市民,避免造成技术的不平等。在潜在的社会两极分化的阴影下,有可能引发基于技术的社会问题,与这种两极化作斗争是有关公共空间的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有许多广阔的城市地区和大量的人口还没有准备好进行人际间的数字互动。这无疑将是当代社会所面临的一个重大的民主挑战。
我们提及了有关身份、多样性、技术或发展的问题,这些作为城市固有的概念,具有凝聚社会的能力,或者说,缺少了这些概念的城市将会走向瓦解。但是所有这些都需要一个物理框架,一个允许互动的公共空间,且只有城市才能提供。□
10.11 萨拉戈萨拉巴尔街区中的户外小品/Outworking forum of Zaragoza Activa seedbeds in Rabal neighbourhood
注释/Notes
1)McLuhan分析认为媒体是人类活动的虚拟空间,他的理论来源于一个循环系统,在这个循环系统内,人类发明了媒体这种工具,然而,后来又被这个工具所控制。见参考文献[18]。
2)Gubern分析了这种两极分化对城市造成的后果,因为在城市中生活水平较低的区域所提供的文化产业少而且产生不了收益,于是生活在这些区域内的人被“钉”在家中依靠电视、电脑等家用电器自娱自乐,久而久之,空间被划分成各不相同的社会层级,并由此导致了社会结构内部的互不沟通。
3)Lipovetsky对后现代文化的定义可概括为:“对生活质量的追求,对个性的热情,生态敏感性,对宏大叙事的放弃,对参与和表达的崇拜,复古的时尚,对地方性、地域性和某些地域信仰与行为的复兴”。 他认为后现代是一个痴迷于信息和表达的社会,它的发展逻辑是双重的、灵活的。人们也正是借由这种逻辑找到了使后现代人合法化的新含义。
4)Solá-Morales通过一种情感纽带将这些城市景观的陌生感与城市人自身的陌生感联系起来,在这种情感纽带中,人感受到“模糊地域”的模糊性,这种模糊性既表达了其自身的不安全感,也表达了“对不同、对另类、对乌托邦和对未来的一种期待”。
5)“日常的空白”是2006年在萨拉戈萨举行的城市艺术节“在前线”的组成部分。在这一项目中,首次提出将城市中不用的地块对公众开放并加以临时性的使用,比如引入艺术活动。该项目由帕翠莎·迪蒙特(Patricia Di Monte)统筹,N55, P.G.Romero, E.Ruiz-Geli和Martín de Azúa等人参与。
6)“这不是空地”项目是在萨拉戈萨历史城区管理委员会的推进下,由萨拉戈萨市政住宅协会管理。该项目的智囊团成员是本文作者。
7)该项目启动的第一年(2009),只在萨拉戈萨的历史城区进行。由于历史城区紧凑的城市结构,所需介入的空间对应的都是小面积的地块。
8)城市针灸的概念由Jaime Lerner和Marco Casagrande做了进一步发展。Lerner以人类学的视角开展了不同规模的介入设计,重新激活了城市中的一些衰败区域。Casagrande开展的试验名为“第三代城市”,旨在工业城市的废墟上进行生态建设。
译注/Translater's Note
i 德国学者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 1892-19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