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卓凡
家乡的那片麦田,将我与土地紧紧连在一起。
我是华北大地的孩子,在我的家乡,人们世代种植小麦。由于地理原因,我们这里种的小麦是两年三熟的冬小麦。所以,即使在冬天,也可以在田野里看到绿油油的小麦。绿油油,我喜欢用这个词来形容冬天的小麦,同样,我也喜欢绿油油的小麦。我们这里的方言称小麦为“麥子”,也许是从小听习惯了吧,我更喜欢“麦子”这个称呼。
北方的冬天会下雪,所以很寒冷。每逢冬季,树叶都落光了,只留下孤独的树干和树枝守望着未来,守望着春天的到来;天空中没有一只鸟,只有那惨淡的大片大片的白;空气是干冷的……这一切都令人感到单调无趣。幸运的是,我是农村的孩子,我有城市孩子所罕有的亲近大自然的机会——在家里待闷了,我可以去长满绿油油的麦子的田野里走一走,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看一看冬天少有的那一抹绿色。
麦香,似乎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一种味道。它不像玫瑰,闻久会腻;也不像牵牛,太过淡雅。它拥有着其他香味所没有的那种来自土地的气息,醇厚、悠远、绵长……这也使我更加喜欢那片麦田,喜欢和它在一起共度的时光。
漫长而寒冷的冬季终于挥手告别,沐浴着春光,新的一年开始了。我的奶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我去麦田里挖野菜。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在碧蓝的天空下,我们一人挎一个她编的篮子,她牵着我的手,在绿油油的麦田里穿行……如今的我特别怀念那时的春天,在那片绿油油的麦田上,阳光是那么澄澈。麦田虽然不大,但却是我心里的世外桃源。
在夏天,麦子会渐渐变黄,最后全部都变成金黄色,好像一地的黄金一般。每一个麦穗上都长着许多麦芒,让金黄的麦穗更加神气。到了麦子成熟的季节,人们便会拿起镰刀,开着拖拉机,戴上草帽,去自家的田地里割麦子。小时候,有一年特别热,大人们都要去田地里割麦子,他们想把我留在家里,但我执意要和他们一起去。他们拗不过我,只好带我一起去。我戴着草帽,随着大人的脚步向前。爸爸他们割麦子的手法特别熟练,一会儿就堆起了一小堆。我告诉爸爸我也想割麦子,爸爸心疼地看着我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脸蛋儿说:“等你长大后,爸爸一定亲手教你割。”从那以后,我便日日夜夜地盼望着自己能快些长大,并幻想着自己挥舞镰刀时神气的样子。
我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得不离开家乡,来到城里读书。寄宿生活让我与家乡接触的时间变少了,我和麦田的距离也被无情的时间拉得越来越远。前几年,家乡喷洒农药之风盛行,田地里除了麦子之外的所有植物通通都被杀死了。这让我感到很伤心,因为再也不能和奶奶一起去挖野菜了。于是那年夏天爸爸在麦田里给我许下的承诺,便成了我心中唯一的希望。直到有一天,我在家乡的田间看到了一辆红色的联合收割机。它驶过之处,麦子被割下,干干净净。人们再也不用亲自下地去割麦子了,而我和爸爸在麦田里的约定也就此破灭了。爸爸,现在我长大了,可是曾经的麦田呢?
家乡那片绿油油的麦田,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离我远去,我们好像在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