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 郭晗
摘 要 :科学院的科研工作在“文革”中遭到了严重的破坏。通过对1975年“‘百家争鸣座谈会”会议记录这一珍贵的史料的整理和研究,透过当时参会的一线科学家的话语,窥探“文革”中科研工作的情况,并在此基础上,试图探讨科研工作遭到破坏的一些原因。
关键词:“百家争鸣”座谈会 中国科学院 科研整顿
中图分类号 N092
文献标识码 A
作者简介:王聪,1985年生,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科学院院史、科学传播。Email: wangcong@ucas.ac.cn;郭晗,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新闻传播系硕士生,研究方向为科学传播。Email:guohan19@mails.ucas.ac.cn。
为了扭转“文化大革命”时期科研工作的混乱与停滞,重建科学界的秩序,胡耀邦于1975年7月受命整顿中国科学院(以下简称“科学院”),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向中央提交了《关于科技工作的几个问题》(一般简称《汇报提纲》)([1],页v)。但不久之后,风云突变,整顿随之被叫停。虽然胡耀邦对科学院的此次整顿没有完成,但它为科学院甚至是整个科学界带来了久违的新鲜空气,也为不久之后科研工作走向正轨奠定了一定的社会基础。
在整顿期间,胡耀邦委托钱三强召开了一系列科学家座谈会,即“‘百家争鸣座谈会”([2],页365)。与以往座谈会相比,这次座谈会有如下鲜明的特点:其一,目的纯粹,只为听取科学家的意见,座谈会无政治任务或指导思想,甚至没有明确的主题,只要与科学研究现状和提升科学研究水平有关的问题都可以谈;其二,会议规模小,每次的参会科学家多则6位,少则3位,有充足的时间发表自己的意见;其三,系列会议的主持人钱三强在科学界具有较高的威望,他能够获得科学家的信任。上述三个特点使得参会人员相对而言可以更多地表达出自己的实际看法。这次的系列会议原本只计划开4次([3],页1),但胡耀邦将座谈的情况汇报给邓小平之后,邓小平认为这种形式很好,是一个征求科研人员意见的好渠道([4],页11),“‘百家争鸣座谈会”于是连续组织了10次,直到1975年11月下旬才最终停止。此外,参会科学家基本都是一线科研人员,且包括老、中、青三类人,座谈会中提出的意见和观点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不同层面的状态与问题。在当时的政治气氛之下,座谈会中的声音显得更加可贵。
正因如此,“‘百家争鸣座谈会”的相关记录是了解“文革”中科研活动实际情况非常珍贵的史料。在“‘百家争鸣座谈会”期间,科学院曾经整理了七次会议简报,但所刊载的内容并不能完全反映会议的实际情况。原因有二:其一,简报的篇幅有限;其二,由于整顿是在肯定“文革”的前提下进行的,因此,简报的内容往往经过了筛选与屏蔽。本文主要依据葛能全先生保存的“‘百家争鸣座谈会”会议记录,从研究题目的选择、资源的分配、成果的评价三个方面进行阐述,较全面地展现当时科学家们在会议上表达的意见和观点。
一 会议的背景与名称的由来
“文革”后期,人们对恢复社会秩序的呼声越来越高。1975年,邓小平在四届一次人代会上被任命为副总理,开始全面“整顿”,中国科学院作为重灾区,是整顿的重点之一,7月,胡耀邦受命担任中国科学院核心小组第一副组长,着手整顿工作。
为了在科技领域贯彻毛主席“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方针([5],页20),并为向中央汇报的材料做调查和准备([6],页1),1975年8月25日,国务院主管科技工作的副总理华国锋召集几位科学家(张文裕、王守武、王守愚、秦元勋、管惟炎)座谈([2],页364),科学院的两位主要负责人李昌和王光伟也列席会议。会议从下午3点半一直开到6点,讨论的主题主要包括三点:(1)如何贯彻毛主席“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方针;(2)科研工作的现状;(3)怎样搞好科研工作。科学家们更倾向于讨论后两个方面。到會议结束的时候,只有张文裕、王守武、秦元勋三位科学家发言了。华副总理便委托科学院继续组织会议。8月29日,负责科学院工作的胡耀邦找来刚从二机部回到科学院不久的钱三强,希望由他具体负责座谈会的组织和主持工作([2],页365)。当时的钱三强还“顶着两顶‘特务嫌疑的帽子”王聪、熊卫民访谈葛能全,2016年1月11日,访谈稿存于中国科学院大学院史研究室资料中心。,这项任务对于他而言不仅意味着组织几次座谈会,更意味着胡耀邦对他的信任和肯定。
但是,对于座谈会的名称,钱三强却犯难了。在当时的情况下,开会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胡耀邦想了一下,对钱三强说:“不如就叫‘百家争鸣座谈会。”([7],页461)百家争鸣是毛主席曾经提出来的。
从1975年9月1日到11月22日,钱三强先后主持了9次“百家争鸣”座谈会,并于会议结束之后,组织起草了题为《关于“百家争鸣”问题》的总结报告。但早在10月,国内形势又已发生了变化,一场政治运动袭来了,《关于“百家争鸣”问题》的报告也就不了了之。
然而,这10次会议为科学家提供了说真话、说实话、说心里话的机会。如邹承鲁先生就谈到生物物理所业务处存在不少问题,他的发言刊发在会议简报上之后,还引起了该处处长的不满和抱怨([8],页205)。因此,可以说,这次系列会议的材料为我们了解当时的科研工作状态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二 科研题目的选择问题
研究题目的选择决定了研究前进的方向,是科研工作最重要的环节之一。“‘百家争鸣座谈会”的记录显示,“文革”期间研究题目的选择存在着一系列的问题。
1. 忽视基础性的研究题目
座谈会上很多科学家都提到了基础性研究工作的问题。半导体器件物理学家王守武提到,我国的半导体器件和集成电路的成品率非常低。比如,日本的成品率是60%,而我国的成品率不到1/1000或者1/10000,其原因就是对半导体的基础性问题没有研究清楚([9],页8—9)。著名物理学家管惟炎也提到,“搞激光光谱,过去用可见光搞,原子光谱、分子光谱没有人搞,只是做分析、应用方面的工作。有了激光,可从原子方面搞高激发态,但国内没有人搞,研究调频激光器,光做激光器的泵源。研究低温的搞液氮容器,实际上没有搞物理学问题”([10],页8—9)。生物化学家邹承鲁以中国科学院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为例,指出“在基础理论上中央点头的搞,中央不点头的就砍掉了……我们有个同志想搞基础研究,(但)不敢说”([6],页10)。大气物理学家周秀骥提到,“大气环流的研究,在我们所开展是有基础的,(但)多年来一直停了,开展不起来,说是脱离实际的,都去搞2—3天的天气预报”([6],页16)。数学家吴文俊直接把绝大部分科学家的态度概括为:“搞基础理论吃力不讨好。”([10],页17)此外,还有专家认为不只科学院,大学也面临着相同的问题,如“我们和实际联系不上的题目基本上不搞,大学生物系和我们面临的问题是相同的”([11],页2);化学家黄志镗也提到:“去年出去了解一下,吉林大学好些,其他单位基础研究基本没搞。”([3],页17)57BA3E12-9874-42DC-8917-AA60F86E9236
参会科学家王守武、何祚庥还对忽视基础研究的原因作了分析。他们认为,主要是因为理论工作很容易与当时的政治标准相悖。基础性研究不仅失败率高,而且成果一般是文章,这样的研究很可能因为不能符合一般意义上的“理论联系实际”而遭到批评,甚至可能遭到批判,科研人员的工作和生活都受到影响。比如,去图书馆被上纲上线为“洋奴哲学”([3],页5),发表文章被指责为“要资本”和“争名夺利”,看书是“知识私有”,讲学是“脱离实际”([3],页13),这些基础性研究中必不可少的工作多多少少都会被解读为违背政治标准的行为,从而遭到批评。曾呈奎特别举了一个所里的例子,由于所领导不安排某一方面的理论工作,他想通过支部建议一位经验丰富的研究人员从事相关研究,但支部“跳起来,说走专家路线”([4],页11),不仅向这位研究人员施压,还要开全所大会批判([4],页11)。这个例子也从一个侧面展现了当时从事基础研究的风险。此外,基础性研究工作一般不能解决现实问题,则很可能被认为“不解决目前问题就不是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12],页8)。因此,“有人说搞理论有‘怕”([3],页14)。也就是说,科研人员不选择基础性研究题目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其政治风险大。
正因如此,很多理论研究并不是遭到外行干涉而下马的,反而是科研人员自己主动放弃的,如王守武曾提到过“我们所的理论组,并不是所里撤销的,是自己不干了”([9],页14),以及“老一点的大学生……认识到基础工作重要,但有怕,自己不做”([9],页16)。工程热物理学家吴仲华提到:“一般同志不愿意做这个工作(理论工作),如编计算机程序超过半年以上的工作就不愿意做了。”([6],页4)
2. 选题重复
当时的科研人员不愿意选择基础性研究的冷门方向,而在比较热门的研究领域,又往往出现选题重复的问题。如数学方面,“数学中有些工作没有人研究,现在全国许多单位都在搞编码,有些是一哄而起”([10],页13)。生物学方面,“植物所成立固氮室,搞化学模拟固氮,微生物固氮,搞植物学却不多。……这类工作应该做,要由各方面搞大会战,一切我们包干不行,但所领导对此有兴趣,就什么都搞”([10],页20)。电工方面,“直流电流比较仪(包括)我们(计量院)、四川分院、北京电表厂、哈尔滨电表厂、上海电表厂都在搞,重复工作多了大家相互扯皮”([12],页4)。古人类学方面,“古人类年龄的测定,我所、地质所……都在搞”([12],页4)。半导体方面,“搞半导体的十三万人……搞研究的单位,做的工作基本一致……因为做大规模集成电路最吃香,凡研究半導体的,都搞大规模集成电路,凡搞集成电路的,都搞1014(片子)”([9],页12)。
之所以造成这种局面,科研人员认为主要是科研管理方面的问题。由于当时管理科研工作的行政领导干部对具体的研究工作所知有限,对上报的研究计划缺乏鉴别能力,只好采用“加法”。如“普遍反映搞计划是加法,开一些会战会,安排计划也是加法,把各单位的计划一加就是全国规划”([9],页13)。由此,科研领域常常出现一拥而上、一哄而下的问题,如有科研人员提到,“看准了再上马,不要看不准就一拥而上,现在是有些工作重复,有些工作又无人过问”([13],页9)。
3.选题的稳定性
外行领导科研工作带来的另外一个问题是,选题常常缺乏稳定性。
参加座谈会的科学家们也对这一问题忧心忡忡,比如大气物理学家周秀骥提到:“研究项目轻易上马又轻易下马,左右摇摆”([6],页17),环境化学家刘静宜认为:“领导老变,工作不深入”([6],页19),物理学家张文裕认为:“我所工程地质室搞的就是生产任务,今天接受任务,明天换一个任务,又得重新学习,任务完成了,理论没有拿出来,等于没有搞,没有相对稳定性”([3],页5—6)。其他科研人员也有同感:“现在科研工作不稳定,……青年同志也好,老年同志也好,对题目还没有深入下去就下马了……题目不断上马、下马”([12],页6),“我们现在任务总变,年年从A、B、C开始,今年搞这样,明年搞那样,没法培养对本行熟悉的人,也就没法提高”([13],页9)。
选题的稳定性不足直接导致了科研工作浮于表面,缺乏积累,很难在某个领域中产生突出的成绩。比如物理学家张文裕举了一个正面的例子,正是因为在一个地点工作了20多年,大庆、胜利等油田的总地质师才能对很多地质问题了如指掌,而科研领域因为缺少稳定性,影响了科研工作的提高([3],页6)。
之所以出现这种问题,直接的原因是当时科研工作中比较普遍的外行领导内行的管理方式。行政干部一方面对科学研究缺乏足够的了解和判断能力,另一方面又对科研工作有着较强的决定权。比如,有科研人员发现,“有些领导对科研的规律性调查不够。我参加所里规划,领导讲要集中几个大项目,结果搞了半年还是定不下来。原来怎么规划的,还是那个情况”([12],页6)。
三 人力与资源匮乏的问题
除了选题方面的问题,与会科学家们认为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科研工作中人力与物资方面的匮乏。
其中,人力资源的问题较为突出。一方面,能够有效开展科研工作的人数有限,如有些科学家提到:“技术力量薄弱,原有360人,现有160多人,专业人员只有50多人。”([13],页8)当时还有不少较有成就的科学家处于“下放”的状态,如胡耀邦在当时一次座谈会上请在座的科学家帮助他查找那些有水平但仍在“农村或分配工作不当不能发挥作用”的科学家,并将信息寄给他们([14],页7)。此外,那些仍在研究所的老科学家由于政治方面的原因,不被信任,得不到合适的工作机会。如有人提到:“青年人钻研不够,钻原则,钻业务都不够,老年人养鱼养花,想停步了。”([12],页7)侯学煜也提到:“不少老同志没有做什么工作,有的在替青年人翻译外国科学文章。”([10],页21)另一方面,科研人员的工作时间受到了严重的侵占,其中多数是政治方面的任务。科研人员在会上反映:“真正干科研工作的时间较少,我们所一般是三、四天,骨干更少,只有一两天。”([10],页9)时间都被消耗在诸如排“五一”“十一”游园节目、当基建小工、挖防空洞、建锅炉、冬天搬白菜([10],页9)、看电影等活动上。“工厂8小时工作,在科学院就保证不了8小时业务时间。”([11],页3)有位科研人员甚至抱怨:“科研人员以研为主,是不言而喻的,好像是废话,但多少年来对兼学别样很重视,兼工、兼农、兼这样、兼那样,对以研为主却不很注意。”([10],页10)同时期的科学家反映搞科研的时间甚至只有40%左右([14],页5)。57BA3E12-9874-42DC-8917-AA60F86E9236
也就是说,在人力方面,一部分科研人员的流失,尤其对于老科学家而言,即使他们仍然在研究所中,也很难真正开展科研工作;而对于其他科研人员来说,政治活动和其他非科研活动占据了大量的工作时间,真正能够专注于科研工作的时间非常有限。
除了人的方面,“文革”期间的科研活动在物质资源方面也较为匮乏。由于与实践相关的工作更符合当时的政治标准,因此仅有的先进仪器也被主要分配给了实业部门,如:“分辨率高的电镜我们没有,进口一台高压电击显微镜,给了冶金部有色院,工业部门单位的设备比我们好,这样要深入研究很困难。”([9],页11)“现在设备很落后,物理所的仪器装备比产业部门还差。”([9],页11)
人与物双方面的匮乏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科学研究的发展,动物所一位参会科学家不无惋惜地总结说:“我们十多年没做工作,落下很多,六十年代我们与国际上没大的差别,现在差别大了。”([13],页8)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主要是导向方面的问题。一些经验丰富的老科学家被挤出了合适的工作岗位,大量社会活动也占用了仍能工作的科学家的业务时间。而指导思想上对于实践的强调也使得科学院在紧缺先进仪器的分配上处于劣势。
四 成果评价
科学家们关注实用的问题,一方面是因为符合当时“理论联系实际”的政治标准,在政治上更安全,另一方面是因为面向实用的成果往往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在当时的评价体系之下优势更大。比如:“那些单位做出片子,马上开现场会。”([10],页11)“我所搞瓜胶豆,只是根据上海的一个方法提出胶来,报纸登过好几次。”([10],页20)粒子物理学家何祚庥对避讳理论研究的现状也很担忧:“基本研究不容易做出成绩,不如做仪器有影响。”([10],页16—17)计量所钱忠泰说到,“我们院所的领导关心的是怎么把东西做出来,上报,能要到人要到钱”([12],页4)。
对比于看得见摸得着的成果,以文章、数据、理论为形式的成果往往遭人诟病,认为其目的不纯。比如计算机方面的专家高庆狮提到,“写文章一般不认为是成果,被认为是争名夺利的场所”([3],页15)。“‘百家争鸣座谈会”的总结材料中也提到:“计算技术研究所有个党员同志,为了探索涉及计算机的新思想,提出从数学方面研究计算机的方案。有的负责人轻率地批评他提出的这个方案是‘为了掌我全所技术大权,‘想积累更多的资本,以便向无产阶级要高价。为了防止他成为‘特权阶层,还对他的工作进行限制,把一些跟他共同工作的同志调走了。”[15]
此外,在基础科学方面做出了贡献的人还可能被扣上“白专”的帽子,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如胡耀邦在同时期一次座谈会上提到:“说×××是白专道路,我不这么看。他科学上有成就,……不争官、争权、争名、争利。……说他“白”,他有可学习的地方。现在,有的外国人把他的东西叫做‘×氏定理。有人批判他走白专道路!”([14],页6)
对科技成果的评价,主要依据的是政治标准,而不是学术标准。从参会科研人员提供的信息中可以看出,迎合“理论联系实际”的成果能够得到更多的重视,也能够吸引更多的科研人员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但满足“理论联系实际”的政治标准与是否真的在实践上有效是两个概念,能够上报和开鉴定会的成果未必真的有用,但确实能够为研究机构带来显示度,研究所可以获得更多的科研资源或得到更多的政治资本。这种情况一方面与当时的科学管理方式有关,而另一方面也与学术评价的停滞有关。在当时,能够承担学术评价职能的学术期刊或专业期刊凤毛麟角([16],页12),有些内部刊物即使有,也主要刊登外国文献的译文,较少刊登自己的研究([9],页14)。此外,普通的学术报告会和讨论会都很难召开,有的领域几年都没有一次会议([10],页18)。学术评价的缺失进一步加重了科研活动的无序。
五 结论
从“‘百家争鸣座谈会”的会议记录可以看出,“文革”期间的科研活动主要有以下特点:(1)更愿意于选择短期且有实用前景的题目,而且存在选题重复且多变的问题,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科学研究的积累与提高;(2)能够从事科研工作的人力资源数量有限,且从事科研的时间往往被其他活动挤占,较为稀缺的物质资源也比较有限;(3)学术评价活动不多,成果评价的主要标准是能否满足政治标准或要求。上述特点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文革”期间科研活动的整体水平。
导致上述问题的原因很多,其中较为直接的原因是决策权的不平衡。作為学术上的权威,老科学家们在决策过程中很难发挥作用,比如曾呈奎提出:“所里老知识分子基本上都靠边站,没有发言权。”([4],页11)又如邹承鲁认为:“所里的规划没有跟群众正式见过面,我是规划小组成员只看到一、二稿,以后就再没找过我。”([6],页10)此外,能够承担学术评价的学术期刊和学术会议数量很少,从而导致了政治标准成为了科研工作中唯一的指挥棒。为了强调党的领导,一些不懂科学的行政干部成为科研工作的直接领导者,他们虽然能够响应党的号召,但是对科研工作的理解有限,过于迎合一时一刻的要求,产生了瞎指挥和不指挥的问题,从而造成了科研工作“一哄而上,一哄而下”,缺乏深入和积累的状况。对于这些外行干部来说,摸得着的科研成果在一定程度上是他们从上级获得人力、物资、政治资本的方式,从而影响着科研人员的实际工作。
除此之外,当时的政治压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科研工作的有序开展。为了规避政治风险,科研工作者通常选择服从上级领导的安排,能够坚持自己想法的科研工作者相对比较有限,有些科研工作者甚至在还没有受到威胁或危害之前,已经主动放弃自己的想法,而去从事政治风险更小的研究。
由于时代的局限,科学家的言语仍然明显地受到政治的影响。比如,科学家们在谈到别的国家时,往往用“苏修”“帝俄”“美修”这种在政治上区分敌我的贬义词。又比如,个别科学家仍然习惯用毛主席或者意识形态方面的语句论证自己观点的正确性,而不是诉诸科学的证据。57BA3E12-9874-42DC-8917-AA60F86E9236
考虑到当时的社会现实,参会科学家的发言仍然有所保留。但无论如何,“‘百家争鸣座谈会”提供了一个可以说真话、说实话的机会。这些珍贵的会议记录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当时科研工作中存在的重要问题,有利于加深我们对“文革”期间科研活动状况的了解。
致谢 葛能全先生慷慨地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和信息,王扬宗教授与熊卫民教授为本文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诚挚感谢!本文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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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Research activities in the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had been heavily influenced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What was the research activities condition at that time is an important research question, which is still lack of enough attention. Based on the precious minutes of “A Hundred Schools of Thought Contend” Symposium, this paper aims to show the research activities condition during that period and try to explore the reasons.
Keywords:“A Hundred Schools of Thought Contend” Symposium,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 reorganization of scientific work57BA3E12-9874-42DC-8917-AA60F86E9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