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伟
农村不管是过大年还是过小年,对“老先人”(祖先)都是比较敬重的。每家都设有香桌,香桌是家里比较庄重的地方,都设在房屋的“重首”,即堂屋。如果有小孩子玩耍爬到上面,或者随便放一些不敬重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的。香桌面正中放着香炉,墙上挂着“香画”,中联写着“祖宗昭穆神位”,字体稍大。听上一辈的人讲,“昭穆”分别代表“男女”,“香画”代表已逝的“里老先人”和“外老先人”。这种说法是否确切,我一直没有做具体的考证,所以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结论,暂时对小孩子也按他们的讲。旁边左右各一竖行小字“东厨司命”“福禄财神”。左右分别两副护联,字体比中间的联要小:上联是“祖德永扶家宅顺”,下联是“宗功保佑子孙贤”,也有的是上联“宝鼎呈祥香结彩”,下联“银台报喜烛生花”。“香画”是家庭最神圣的标志,任何人都不得侵犯,小时候听说有的家庭吵架把“香画”撕了,撕毁“香画”,是对祖先的大不敬,这意味该家庭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香桌正中下方还设有一个空格式的小柜子,把它称作“土堂”,里面专门设有一个香炉,祭祀土地神。农村人靠土地生存,都盼望风调雨顺土生金,所以专门为“土地神”设个“单间”,好让他每年赐一个好收成。“香画”上方的屋顶设有“神篷”,是用竹子编成的一个平板,面积比香桌面的面积稍大些,防止屋顶上的“扬尘”“熄(落)”到香桌上,对祖先不敬。所以过小年期间,除了“蔽折子”,还要“蔽神篷”。最里面满铺一层报纸,报纸外面再敷一层“洋货联”纸,就是现在的大张白纸,我们那时都叫“洋货联”。至于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前两个字好解释,第三个字到现在我还没考证明白。那时日用品紧张,什么“洋火”“洋钉”“洋油”“洋蜡”,都带个“洋”字。白纸虽然是“进口产品”,但非常便宜,三分钱一张,在代销点买一毛钱的“洋货联”“蔽神篷”用不完,剩下的等家里小孩开学时做本子用。白纸敷好后,请手巧的人用彩纸剪些花草之类的金边贴一圈,有爱好的再用彩纸扎成四朵大红花,四个角各系上一朵,中间用四方红纸写着“金”“玉”“满”“堂”四个大字贴上。“神蓬”干了之后,搭上梯子挂上去,整个堂屋顿时“金碧辉煌”。
从我记事起,每年过小年母亲都“扎咐(叮嘱)”我们,这一天凡是与“长眼睛”有关的东西都不能吃,必须“吃素”,就连猪油、鸡蛋都被列入“长眼睛”的东西。总之,条件好一点的家庭菜里有豆腐,条件一般的家庭都是吃蘿卜青菜咸菜。
那时我们小孩在一块玩都扳着手指数哪些是“长眼睛”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大人为了省吃俭用给小孩子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从这一天开始正式祭祀,在香桌上摆上香炉开始烧香,哪一天烧几遍都有讲究。烧香的规矩也很多,分香时不能说话,第一遍和第二遍中间不能间断,否则香“落了炉”对祖先不敬。一直烧到正月十五,正月十六早上“辞炉”,就是把香炉先收起来临时放一边,以后再接着使用。不管活人吃不吃豆腐,过小年烧香时,桌上供品是不能少豆腐的。说是这一天要给“灶爷爷”“灶奶奶”饯行,他们要到天庭汇报工作,招待好了他们会多说好话,玉帝一高兴,来年就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如果这一天吃荤,“灶爷爷”“灶奶奶”会如实汇报人间的奢侈生活,来年就会“缩减经费开支”。
“灶爷爷”“灶奶奶”上天后,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用罢晚宴后才会回来,因此大人们每年正月十五日夜晚十二点还要继续烧香燃烛“接灶”,意为他们“接风”。
在我的记忆中,每年过小年母亲都会把豆腐切成四方块,放在锅里煮好,然后再煎成金黄色,装成几个盘子作为“腣筋(供品)”好“送灶”。仪式完成之后再撒上食盐,“捡(放)”在供柜里留着待客。一家人再用熬“腣筋”的水煮上一盆香喷喷的萝卜青菜,享受精美的小年晚宴。
每年的这一天,“吃素不敢吃荤”在我的思想上一直未曾改变。
“灶爷爷”“灶奶奶”是老一辈编织的一个美丽的民间传说。现在过小年,“打扬尘”“蔽折子”“送灶”“吃素”已经逐渐淡化,但每年这个时候,儿时的习俗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记忆中。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些传统习俗反映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他们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值得后人学习。
如今,过小年已经不再因为不能吃“长眼睛”的东西而受到局限,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一定要把这些优秀的传统民俗文化传承下去,加倍珍惜如此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