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梦
鸟鸣涧
那把冰凉的铁锁不停生锈
柴门已掩饰不住夜的难产
在羊蹄甲的春天到来之前
鸟用力站住脚跟,不讓光推倒
当水草扎进石头的肉里
岸边沉睡的木头惊醒过来
树叶悬浮在灿烂的阳光里
多么像一只海底沉船
置身这铜镜般的溪涧里
让眼睛习惯性地适应黑暗
就像昨天夜里,面对门后的深渊
我稳住身体不让光线从背后冲过来
我不确定,广阔的黑暗里
有没有贫穷,疾病,离别与重逢
唯一能确定的是,在鸟鸣过的地方
细沙正在摇晃鱼的操场
桥 洞
向河水交出睡眠。看在
过去的份上,不再向帆船
索取放下桅杆的广阔烟波。
我的大门整天向竹排敞开。
向鱼敞开石头的静动脉,也
向黄昏飞出白鹭的翅膀,
勒住火车就要鸣响的嘴唇,
让落日在水中更加完整。
就像一粒灰尘紧紧抓住抽屉,
拒绝风的求欢,拒绝星辰的盐
铺出闪光的台阶。事实上,黑夜
顶着天花板,才会有安静的睡眠。
才会有低头的温柔与浪漫。就像
顺流而下的河灯,看到的永远是
神秘的半张脸——用左脸将你迎接
转身又用右脸将你送别。每一次穿越
都如同逃离童年的深渊,尽管我已
适应眼睛向下看,拦截上游的消息
——这么多年,水都到天上去了
除了杂草、淤泥,就是下沉的石头和
生锈的铁锚
风 口
一棵树挡不住呼啸而过的风,
就像新九裸露的山,挡不住
泥土的持续生长。再大的一滴泪
也会在风暴的中心变得安宁。
我得承认,夜可以压倒白昼。
怒放的迎春花,指引着蜜蜂的
归途。向前,是河弯怀抱的故乡,
一座月光下晾晒的空粮仓。
走过垂柳铺排的林荫道,
一只逆水行舟的蝴蝶,翅膀
已经卷不起风暴。在那里,
你眼眸涨满蓝色的海水。
我必须让风停止吹拂,停止
春天不切实际的幻想,让雨水
潜入漆黑的夜晚,让一个游荡
花园砾石上的枯木长出良心。
但是徒劳。就像开裂的核桃壳,
阻止不了风从伤口穿越。
呼啸而过的不只是疼痛的泪,
还有一个春天积累的雪。
湖 畔
树上有风的黎明
也有鸟的黄昏
身体一旦变得紧张
笨拙,再好的下午
也会被膝盖所误
从公园敞开的长椅走过
有的人在跑步,有的树
在散心,草追不上风
湖面捂不住胸口的湿热
堤岸弯曲,如同冬天的模样
看 见
黄昏的枝头,飞鸟
准备了休息的长椅
杂草让出道路
余晖在缝合缝隙
林外是水的驿站
选择是最好的放弃
眷恋与牵挂都有名字
更大的包容与豁达
不会拘泥于枯枝败叶
如同风吹不动脸上的表情
这是我要的黄昏,也是
我要的穷途与陌路,竹子
打结的时间
足够放下喜悦与忧伤
一个可以和自己对话的人
自然清楚死亡不会仓促降临
就像瘦金体的竹叶
落着落着就有了耐心
哪怕一小块月光
也能看见一座空城
失去隐身衣的蚂蚁
如同所有想过安稳日子的人
把自己深埋进黑暗里
在黄昏的竹林,我身上
最亮的地方就是眼睛
因为瘦小,足以看见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