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长丰,牛 雄,杨秋生
(1河南农业大学风景园林与艺术学院,郑州450002;2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资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北京100010)
中国农业文明源远流长,以至于域外学者称中国传统农学为“家学”。旧时一个新知识要想纳入中国人的文化视野,一定要在“体”或者“道”的层次上得到解释,得到整体的协调[1]。中国农学不仅是专注于植物种植与收获的学问,同时在土地利用与规划实践上也有着独特的理念。
在土地利用及其实践经验的总结中可以发现,在土地科学研究领域,空间格局[2-3]、土地利用评价[4-5]、风险评价[6-7]和今日土地的绿色利用[8-9]是始终占据重要地位。在城乡规划领域,规划实践主要关注土地利用如何与城乡规划的相协调[10]。随着自然资源部开始统一行使全民所有自然资源资产所有者职责,统一行使所有国土空间用途管制和生态保护修复职责的要求,土地规划系统和城市规划系统开始更多地关注多规合一工作[11-12]和国土空间规划实践[13-14]。然而,中国当下的土地利用多聚焦于传统的土地利用评价、空间用途管制和国土空间规划的编制技术。李婧怡[15]、林坚[16]、楚建群[17]等文献分析表明伴随着土地科学的发展,土地利用的认识与技术手段在不断更新。主要表现在“土地”概念向“土地空间”转变[18]、绿色土地利用[19]、包括生态红线在内的自然生态空间用途管制[20-21]、国土空间规划的编制[22-23]等。
在有关农业的土地利用研究中,主要体现在如下2个方面:一是从中国哲学的智慧中探讨农学(包括农业土地利用)的价值。主要是以“生态农学”思想为主,刘长林[24]从系统思维的角度论述了古代中国的农业生产和土地的利用的“天—地—人”思维方式,证明了中国哲学对古代农事活动的统摄作用。郭文韬[25]以古籍《月令》为线索,证明了“天地人宇宙系统论”为生态农学建立了一个泛生态系统模型,同时还提及身为统治者的自然资源保护和环境管理职责。潘才宝等[26]通过对《齐民要术》的研究,证明了古代中国朴素的生态农学观与当代的生态伦理观具有一定价值趋同性。二是从实证研究的角度展开,赵丽[27]、方莹[28]、赵宏飞[29]等的研究是针对中国各地的现实情况,从土地利用转型、农业可持续生产力与生态承载力、农业生态经济等角度来研究土地多功能演变规律、农业生态系统与农业经济系统的协调发展规律,从而提出分区优化管控措施,为可持续发展政策提供科学依据。
笔者试图通过对历史典籍资料和传统农业实践的文献分析和归纳演绎,挖掘其背后蕴含的农业土地利用的实践观念,不仅是为了展示悠久的中国农业生态智慧,体现文化自信与价值观自信。也是为了推动“生态智慧—生态实践—生态文明”的融合共生[30],为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和规划实践提供参考和借鉴。
智慧是一种基于经验、理解、知识、洞察力和判断力来决定实际操作的能力[31];象伟宁等[32]认为生态智慧不仅是智慧的一种,还是用于指导实践的一门知识。生态智慧以实现人与自然关系和谐共存为目的,不仅包含了“决定做什么”的理论智慧,也包括“知道如何做”的实践智慧[33-34]。中国哲学观念告诉我们,自古以来与人类发生关联的一切生产、生活实践活动,都必定受到天、地、人三大要素的影响;这不仅是中国先民们对宇宙整体的总体看法,也是思考一切具象事物的理论出发点。顺应天时,利用地宜,加强人的主观能动性,不仅体现了生态智慧所追求的人与自然界万物和谐共存的总目标,同时铸就了古代中国灿烂的农耕文明。
中国以农业立国,农业活动与时间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中国历法便是其产物。受益于上古高度发达的天文学知识,古人认为天的最大特征和本质内容集中表现为一定的时序,所以往往又把“天”称作“天时”[24]。古时农业受“天”的观念统摄,故“天时”又称之为“农时”。
诞生于夏代的《夏小正》记录了一年中12个月的星象、物候、气象以及所应从事的农事和政事活动,通过观象来规范、指导人们的生产与生活[35],由此可见在夏代及夏之前就已经形成了很强的农时观念。而发达的天文学造就了农事活动必然依据历法来做安排,正是“授民时而节农事,即谓用天之道也”(农书·农桑通诀·集之一·授时篇第一)[36]。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尚书·禹书·尧典)[37],《尚书》中的“钦若昊天”、“敬授民时”不仅为我们展示了早期先民们极强的时间观,而且历法的颁布使得百姓知时令变化,不误农时。春秋时期,孟子论述了天时对农业活动的重要性:“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孟子·梁惠王上)[38]。《齐民要术》言:“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劳而无获”(齐民要术·卷第一·种谷第三)[39],《农书》言:“四时各有其务,十二月各有其宜”(农书·农桑通诀·集之一·授时篇第一)[36],由此可见天时观念体现了中国极具特色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晏子春秋·卷六·内篇杂下第六·第十)[40],在不同地域里种植同一种作物,果实有千差万别。正所谓:“农事之法,兼高原下田地势之宜,自北自南,习俗不同,曰垦曰耕,作事亦异。通变谓道,无泥一方,则田功修,而稼穑之务,可以次第而举矣”(农书·农桑通诀·集之二·垦耕篇第四)[36]。古人在农事活动中需要兼顾天时与地宜因素,但农时并非是固定不变的死数,必然要随当地自然资源禀赋的不同而做出相应的调整。
清代杨屾在其著作《知本提纲》中言:“凡土皆可田,而约有五等:山坡曰山,水湿不流曰泽,高平曰原,低平曰隰,水种曰水田。五者之气机,各有阴阳不同;而耕耨之浅深,亦宜分别”(知本提纲·修业章)[41];区分不同特征的土壤,并根据不同土壤的特征种植适宜的作物,这在传统农业中并不罕见,但为其寻求理论依据,进而创造“地宜论”[42],这是农学的价值所在。地势环境的不同,气候、温度、风雨等农事活动的因素各异,告诫我们必须尊重当地的资源环境禀赋,采取因地制宜的原则从事实践工作。
“大司徒之职,掌建邦之土地之图与其人民之数,……周知九州之地域广轮之数,辨其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之名物”,“辨十有二壤之物,而知其种,以教稼穑树蓺。以土均之法,辨五物九等,制天下之地征”(周礼·地官司徒第二·大司徒)。“凡治野,……以土宜教氓稼穑,以兴锄利氓,以时器劝氓,以疆予任氓,以土均平政”(周礼·地官司徒第二·遂人),“草人掌土化之法以物地,相其宜而为之种”(周礼·地官司徒第二·草人)[43]。在农业文明时代,农作物的生产不仅关系着百姓的生存,同时与国家政权的稳定有密切关系。农业活动作为帝王工作的重心之一,是官方职责的体现。
据《尚书》记载,商王盘庚言道:“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尚书·商书·盘庚)[37],显示了人在农事活动中的自觉性。“彼民非谷不食,谷非地不生,地非民不动,民非作力毋以致财”(管子·卷第五·八观第十三)[44],强调了农事活动中人的主观能动性。“夫地势水东流,人必事焉,然后水潦得谷行;禾稼春生,人必加功焉,故五谷得遂长,……夏渎而冬陂;因高为田,因下为池”(淮南子·第十九卷·脩务训)[45]。人的作用不仅表现在顺应天时地利上,还表现在对自然环境的选择和改造功能,正可谓“顺天之时,因地制宜,存乎其人”。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为求生存,先民们在从事农业活动的时候,必然会对作物生长环境进行观察和试验,以此来寻求粮食生产效能的最大化;在此过程中,必然会产生相关的规划思维。
早在战国时期的《吕氏春秋》就记载了先民们在农业活动中对整体生态思维的认识:
农夫知其田之易也,不知其稼之疏而不适也;知其田之除也,不知其稼居地之虚也。不除则芜,除之则虚,此事之伤也。故畮欲广以平,甽欲小以深,下得阴,上得阳,然后咸生(吕氏春秋·士容论第六,凡六篇,卷二十六·五曰辩土)[46]。
“辨土”一文不仅揭示了中国农业的阴阳思想,同时也体现出耕地利用环境中的生态平衡观念。土地垄背为亩,垄沟为甽。垄沟小且深意味着可以储存降雨和人工灌溉的水源,这样土地就得到了水分的滋润;垄背广且平意味着白天可以不间断地收到阳光的热量,充足的热能为土地的禾苗发育提供了营养环境。这是先民的劳作智慧,“垄沟(阴)——垄背(阳)”模式不仅为我们呈现出农业的整体生态观念;亦是流传至今,运用极为广泛的中国耕作模式。
在早期的农耕活动中存在一种有贮备的、土壤正处在自发恢复地力阶段的、暂不种植的荒芜田地——“菑田”,当某一块菑田进行农业活动时,新的土地将转化为待种的新菑田。换句话说,在耕作过程中,总会轮换出现有一块土地呈暂时的“荒芜”,处于待种阶段,这就是学界通称的“轮荒农作制”[47],即今天的“耕地休耕轮作制度”。郭文韬[48]认为,作为早期农耕文明发展的一个阶段,“轮荒农作制”的撂荒的时间是不固定的,少则一二十年,多则可达三四十年,可见其土地利用率之低。但从地力恢复的角度来看,将土地归还给自然界,利用自然植被来恢复土地原有的承载力,延续土地的生命力,恰恰是今日生态修复的精髓所在。
到了汉武帝晚期,为了恢复农业,代田法诞生。“过能为代田,一亩三甽。岁代处,故曰代田”(汉书·卷二十四上·食货志第四上)[49],赵过推行的代田法要求亩甽所占地每年都要轮换一次,今年作垄地则次年开沟,今年开沟地则次年作垄,遵循着时间轮回模式阴阳交替,地力得到了恢复。
早期耕地与菑田的交替是不定期的,具有偶然性,代田法的实施平衡了两者的时间关系。代田法之后,区田法更是将时间轮回利用观念固定在一块土地上。农业用地的空间位置得以固定不变,农民只需遵循时间循环的观念进行劳作。
明代晚期,耿阴楼提出了亲田法,亲田法提倡土地利用高效化和农业用地的“留白”,集中于人力物力精细耕作,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土地利用的最优效率思维由此诞生。
清光绪戍寅莲花池刊《区种五种》附录卷记载如下:亲田云者,言将地偏爱偏重,一切俱偏,如人之有所私于彼,而比别人加倍相亲厚之至也。每有田百亩者,除将八十亩照常耕种外,拣出二十亩比那八十亩件件偏他些。其耕种耙耢、上粪俱加数倍,……遇丰岁所收,较那八十亩定多数倍。即有旱涝,亦与八十亩之丰收收者一般。遇蝗虫生发,合家之人守此二十亩之地,易于捕救,亦可免蝗。明年又拣二十亩,照依前法,作为亲田。是五年轮亲一遍,而百亩之田即有磏薄,皆养成膏腴矣。……量力为之,不拘多少(区种五种·附录卷·国脉民天·亲田)[50]。
相比于区田法,亲田法提倡将地“偏爱偏重”,量力而行精耕细作一小块土地,而不贪求所有田地的收获。对这块精耕细作的土地投入比其余土地多倍的人力和物力,在取得更多产量的同时,来避免天灾的影响,降低损失。同时每隔五年进行轮亲,经过长时段的辛苦劳作后,整片土地成为“膏腴之地”。
农耕之事,生长唯大;在先民的眼中,谷物的生长直接关系到自身生存和延续,因此农业土地利用必须在整体生态思维下展开。同时,正因为农作物生长在土地上,谷物的生长使得先民不在空间中迁徙,而是在时间中等待;按照日出日落、二十四节气、春种秋收的时间节奏而维持相对不动点,以不变得空间去呼应万变的时间。农事活动的时间轮回观体现了先民们对事物发展过程中时间规律的尊重,显示了中华民族极强的时间观念。而亲田法的思路展示了土地利用的要素统筹思想,在人力物力不变的前提下,集中优势力量,合理的空间和人力规划造就了农事活动的丰厚效益,体现了哲学上的局部优于整体的属性。在时间循环中,优于整体的局部最终改变了全局,利用土地的“少种多收”和剩余土地的“粗放留白”成就了这片土地的最佳生命力和发展力。
空间规划是国家空间发展的总体部署,规划的目的是正确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产业的关系、人与城乡的关系。从本质上是处理短期与长期的关系、局部与全局的关系、人类个体与整体的关系,是长期性、全局性、整体性规划[51]。
3.1.1 生命共同体视角下的空间分配 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生命共同体。形象地讲,人的命脉在田,田的命脉在水,水的命脉在山,山的命脉在土,土的命脉在树[52];从某种意义来说,与古代中国农业的生态观念和要素统筹思维是一致的。由于生态系统各要素之间存在普遍联系和相互影响,不能实施分割式管理。因此,在规划实践中要尊重当地的自然资源禀赋,遵守整体思维和底线思维。要摒弃传统的“自然——人类”、“城市——乡村”的二元认识论,树立生命共同体观念,重视全域,对空间资源和空间要素进行合理分配,以此促进各类要素的分工协作和融合发展。在规划工作中要追求人、自然环境、人工环境三者的最大接触机会,以适当的距离去营造最优生活空间,以秩序化去营造人与周围环境最优质的关系[53]。利用国土空间控制线作为空间管控的重要手段和工具,统筹布局生态、农业、城镇等功能空间,强化底线约束,优先保障生态安全、粮食安全、国土安全。
作为“生态先行”理念的载体,生态保护红线应当统筹考虑自然生态的整体性和系统性,结合山水林田湖草以及生态系统的连通性合理划定,避免生境破碎化。为保障国家粮食安全和重要农产品供给,耕地保护既需要底线思维,同时也要整体思维。一方面已经划定的永久基本农田、耕地红线和城市周边的基本农田不能随意占用;同时要在土地综合整治、高标准农田建设中尽可能地增加优质耕地,集中连片的优质耕地要直接划入基本农田范围。另一方面生态保护红线内退出的基本农田可以转变其功能,不仅可以用于国家的退耕还林还草项目,还可以将其视为一般耕地进行保护。农村土地的开发和利用要以现状为基础,要避免对土地利益的短期考量,体现整体思维。要极力避免大搞非农建设、违规占用耕地绿化造林和挖湖造景,随意扩大自然保护地范围等“非农化”行为。
3.1.2 国家自然保护地体系建设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现有的自然保护地面临着永久基本农田与生态保护红线、城镇开发边界线交叉重叠的问题。部分地区生物多样性面临威胁,部分基础设施建设随意干涉生态核心区和试验区,保护区内原住居民生产生活与保护矛盾突出现象层出不穷。
作为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自然保护地可以在生物多样性保护、自然遗产保存、生态环境质量改善和国家生态安全发挥着重要作用。在规划实践中需要以整体思维科学界定自然保护区范围,按照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生命共同体的整体理念优化功能分区,细化管控措施。在规划中要把重要的自然遗迹、野生动物栖息地、濒危(野生)植物原生地、海洋特别保护区等需要纳入到自然保护地体系中,一些在自然保护区设立之前就存在采矿区、经济开发区的需要调出自然保护地体系范围。同时,新建的自然保护地应当边界清晰,杜绝对永久基本农田的占用,也唯有此才能筑牢国家生态安全屏障。
3.2.1 在城乡发展中全面推进乡村振兴 建国后,中国选择以重工业为主的中国工业化和城市化建设道路来谋求经济的发展,城市建设日新月异。改革开放以来,大批农民工进城为城市的繁荣做出了贡献,但也造就了农村家庭生活的破碎化。但对中国来说,经济发展并不是一个目标,而是一个手段;因为经济发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实现共同富裕,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从发展目标来说,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都具有一定的耦合性。因为两者都是围绕着“人”展开,最终实现“人的美好生活”;然而这个目标的实现不仅有赖于城市市民的努力,也需要新时代农民的奋斗。
2019年中国的常住人口城镇化率首次超过60%,2020年中国如期完成了脱贫攻坚目标任务,接下来要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乡村不是城市的辅助,也不只是城市的后花园,乡村振兴不能单纯理解是开展乡村基础设施建设或向乡村输血。乡村振兴需要整体思维建立城乡统筹发展的新型城乡关系,成为实践生态文明的重要承载地。新时期亟需推进农村土地整治创新,积极倡导城乡统筹型土地整治、探索多功能导向型生产空间整治、推广人居环境改善型公共空间治理及聚焦绿色发展型生态空间治理[54];产业兴旺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基础,是解决农村一切问题的前提[55]。中国乡村的发展实质上是农村现代化的发展,在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重视经济效率,尊重市场机制,依靠内生动力,在效益性与益贫性之间、多元参与主体之间、贫困个体和贫困区域之间的“共赢式”体系中寻求更深入的发展[56],在城乡双向流动和循环的过程中望山得水、记住乡愁。
3.2.2 在城乡发展中安排土地留白 留白是通过合理的空间布局和土地利用模式来应对城乡发展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的必要之举,其实质是对空间资源进行超前整合和主动供给[57]。换句话说,留白就是对未来发展需要的空间资源做好预留,它反映了规划实践的时间观念。最新的《国土空间调查、规划、用途管制用地用海分类指南》将“留白用地”列入一级类用地,定义为国土空间规划确定的城镇、村庄范围内暂未明确规划用途、规划期内不开发或特定条件下开发的用地[58]。由此可见,关于留白的定义及其动机均体现了对土地要素统筹安排的时间观念。
土地是永久性的资产。在规划实践中,土地资源配置连同相关利益的分配存在一个时间变量,因此需要进行考虑利益补偿的不同时间之间的咬合。土地资源在空间上的流动和重组,还需要考虑不同利益时限的配合[59]。今日提倡城乡发展中的土地留白,可以视为城乡统筹中探索平衡土地利益的重要路径。它不仅能平衡前后各届政府任期内的土地利益,还兼顾到现有的土地所有权、使用权和收益权的利益分配。但是,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现有划定的土地留白区也并非一成不变。随着社会大环境的变化和城乡发展的需求,在规划实践中规划师需要在弹性思维中处理城乡土地的功能转换,适时调整战略留白空间。
3.3.1 土地要素的偏爱偏重 建国后的洛阳市因“一五计划”工厂建设的需要采取了避开旧城建新城的思路,保护了良田和历史遗产,形成了旧城与新城并存的“洛阳模式”[60],这是传统农业整体观念与要素统筹思想放大到城市尺度的体现。改革开放后,大量乡镇工业园区和高科技产业园区的建设带动了城乡的经济崛起,为城乡的发展提供了动力,为城乡的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提供了保障。
当下中国处在由高速发展转为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许多地方面临着经济发展缓慢、环境容量趋于饱和、人均水资源和优质空气资源告急、生态环境建设相对滞后、综合环境承载力薄弱、乡村遗产保护不善等问题。对传统土地财政和资源财政的“偏爱偏重”应当转移到对城乡人居环境的改善、城乡生态格局的修复、高品质公共空间的塑造、城乡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的“偏爱偏重”。
3.3.2 人口要素的偏爱偏重 在高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中,从乡村转移到城市的农民工已成为城市建设的主要劳动力。在既有的城乡关系中,农民的社会角色由主要的农业生产者转换为制造业生产者,然而他们却没有被视为市民,不具备享用劳动力再生产过程中都市集体消费的正当性[61],空间隔离、社会分异现象愈演愈烈,城市空间逐渐沦为一个不友善的城市。
人口不仅能决定城乡活力,亦能决定其发展潜力,近年来,各地愈演愈烈的“人口迁移”、“抢人大战”便是最好的证明。伴随着区域差距的扩大,劳动力在地理空间流动的成本降低,人们希望流向能提供更多经济机会、高品质生活的城市,同时也有部分城市人口回流及返乡创业带动了乡镇的发展。正是如此,地方的规划与治理需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提倡参与式规划、社区规划,增强地方认同和市民自豪感,妥善处理公众利益与公共服务的公平问题,最终实现生态环境修复保存、城乡基础设施完善、城乡公共服务设施全覆盖、人人共享的局面。
从本质上来说,农事活动体现了农作物与周围环境关系的认识。在中国哲学思想的统摄下,古代中国农业土地利用主要表现在整体生态观念、时间循环思维和要素统筹思想,它们是古代中国农耕文明的智慧与结晶。
正是中国哲学的整体观和文明的延续性,古代中国农业土地利用的生态智慧对当下的规划具备了实践指导的可能性。生命共同体观念下的空间分配、国土空间规划控制线的划定和自然保护地体系建设延续着农业土地利用的整体思维和生态观念。土地利用的前瞻性的战略留白不仅是为了有效利用土地资源,而且还展示了中国人特有的时间观念。当下中国在发展中大力推进乡村振兴战略来缩小城乡差距,最终目的在于实现共同富裕,这是当代中国城镇化进程中的新时空扩散与融合。古人为求生存,必然会对土地要素“偏爱偏重”;今日倡导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这必然涉及到要素的统筹分配问题。
中国以农业立国,至今人们仍活在农耕文化造就的历史延长线上。为求生存,为求丰收,先民们发展出一套独有的农业土地利用的生态智慧。尽管大多表现为耕地利用,是小尺度的土地利用与生态实践活动,但它们蕴含的智慧对建立生态文明的认识论和价值观具有一定的启发,对理解和推进今日的规划实践仍会有积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