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位贴敷防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作用机制探讨

郑婕，罗嘉欣

广州中医药大学，广东 广州 510405

随着中西医结合治疗方案的有效实施，我国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简称“新冠肺炎”)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但是目前全球疫情仍在蔓延。临床上新冠肺炎以发热、咳嗽、乏力为主要临床表现，部分伴有头痛、咳痰、呼吸困难、咽痛、鼻塞、恶心呕吐、腹泻、肌肉酸痛等症状[1]。此次新冠肺炎肆虐了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然而目前尚无发现针对新冠肺炎的特效药，但中西医联合防治新冠肺炎已取得可观的成绩。其中多个诊疗方案推荐穴位贴敷作为新冠肺炎的辅助治疗方案，因此，应该重视穴位贴敷疗法防治新冠肺炎的临床运用。本文结合中西医角度就穴位贴敷防治新冠肺炎的可能作用机制进行如下探讨。

1 中医对新冠肺炎的病因病机认识

新冠肺炎属于中医“湿毒疫”范畴，感受疫戾之气而得，由口鼻而入，首先侵犯肺脏，继而累及其他脏腑。仝小林院士指出，此次疫病由寒湿裹挟戾气侵袭人群而为病，病位在肺、脾，可波及心、肝、肾[2]。大多数医家一致认为湿毒是本病病理核心，基本病机特点为“湿、毒、瘀、闭”，治疗全程当注重宣肺化湿[3-4]。华光等[5]从新冠肺炎预防、治疗和恢复期3个不同阶段分析，提出了各阶段都应注重顾护脾胃。

2 穴位贴敷防治新冠肺炎的临床应用

穴位贴敷疗法是将具有辛香走窜之性的药物贴敷于相应的穴位上，通过药物本身的刺激作用、皮肤渗透作用、穴位的归经属性，调节人体脏腑的整体机能以达治疗目的，临床广泛应用于呼吸系统、消化系统疾病[6]，同时以其简验廉便的特点受到患者的欢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针灸干预的指导意见(第二版)》中提到可配合穴位贴敷等其他中医特色疗法[7]。而《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中医康复专家共识》(第一版)明确提出穴位贴敷治疗方案，具体操作为将白附子、细辛、川芎、吴茱萸等研磨成细粉，制作成药饼贴敷于天突、大椎、肺俞、定喘、膏肓、膻中、丰隆等穴。相关药物刺激直接作用于以上诸穴上可达到宣肺降气、平喘止咳、祛湿化浊的疗效[8]。

目前已有穴位贴敷辅助治疗新冠肺炎的相关临床报道。如赖俊美等[9]应用温脾止泻贴治疗服用抗病毒药后出现的难治性腹泻17例新冠肺炎患者，治疗有效率达94.1%，无明显不良反应。张为等[10]对8例出现腹泻的新冠肺炎患者采用参苓白术散加味联合中脘、神阙、天枢、足三里穴位贴敷治疗，纳差、腹泻、乏力等情况得到改善。兰智慧等[11]发现少数出现涎多的新冠肺炎患者，辨证为寒湿困脾、肺中虚冷，以香砂六君子汤加减，配合穴位贴敷(大椎、肺俞、三阴交、涌泉)及足浴熏洗治疗后口涎明显减少，肺部CT复查病灶吸收，连续2次核酸检查转阴。广东省中医院重症医学科护理团队在支援武汉雷神山医院时，运用中西医结合护理措施，其中对C6病区收治的新冠肺炎普通型患者，在基础治疗和日常护理基础上配合穴位贴敷，主穴包括肺俞、大椎、天突、膻中、膈俞、定喘等以促康复[12]。

3 穴位贴敷防治COVID-19相关机制探讨

3.1 调节肺脏功能从中医角度看，新冠肺炎主要病位在肺，肺为华盖之脏，在体合皮，其华在毛。皮毛乃人一身之表，是抵御外部邪气侵袭入内的第一道防线。《素问·缪刺论》明确指出外邪由表入里的生理过程，“夫邪之客于形也，必先舍于皮毛，留而不去，入舍于孙脉，留而不去，入舍于络脉，留而不去，入舍于经脉，内连五脏，散于肠胃，阴阳俱感，五脏乃伤，此邪之从皮毛而入，极于五脏之次也。”此次湿毒疫气之邪从口鼻、皮毛腠理而入，留而不去，通过经脉的传导后内合于五脏而发病，因此邪之入路亦是邪之去路。虽然穴位贴敷疗法作用部位在皮肤表面，但是外治之理，亦内治之理。《圣济总录》记载：“治外者，由外以通内，膏熨蒸浴粉之类，藉以气达者是也。”故笔者认为，通过使用辛香走窜的药物对肺俞、定喘等穴的局部表面皮肤进行直接刺激，可以使得腠理玄府打开，从而让邪有所出路。另一方面李忱等[13]认为药物敷贴局部穴位通过“肺脏阳络-肺经-肺脏阴络”途径，激发肺络气血而起到通络补肺的作用，提出肺络是治疗慢性复杂性肺病的关键靶点。正如《灵枢·海论》所言：“夫十二经脉者，内属于脏腑，外络于支节。”因此，穴位贴敷可能通过相关经络的传导间接作用于肺脏以调节其宣发肃降之功，从而起到祛邪、化痰、平喘、止咳等功效。

从现代医学角度看，目前已有大量相关临床研究证实，穴位贴敷对哮喘、肺炎、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等多种急慢性肺部疾病具有良好疗效，可以明显缓解相关临床症状、提高生活质量、改善肺功能指标及降低炎症介质水平[14-17]。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取天枢穴行穴位贴敷治疗还可以有效改善呼吸机相关性肺炎患者的呼吸力学指标，减轻炎症反应[18]，这对于需要使用呼吸机的新冠肺炎重症患者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因此，临床上可把穴位贴敷疗法作为治疗新冠肺炎的一种辅助疗法，更好地展现出中医药在防治疫病过程中治疗方法的多元性及有效性。

3.2 改善胃肠道功能中医认为肺脾同属太阴，二者关系密切。《灵枢·经脉》云：“肺手太阴之脉，起于中焦，下络大肠，还循胃口，上膈属肺。”肺与中焦脾胃经络相通，且与大肠相表里，此外，脾土与肺金为母子关系，因此，肺病容易累及脾胃(包括大肠)。

新冠肺炎属于中医“疫病”范畴，疫戾之气由口鼻而入，首先侵犯肺脏，邪气壅肺，影响全身气机升降出入，子病犯母，进而导致中焦脾胃升降功能失调而表现一系列消化系统症状。再者，此次新冠肺炎的病理因素关键是湿毒，而脾的生理特性为喜燥恶湿。湿邪为病，困遏脾气，脾虚运化水液失常导致痰饮水湿停聚影响中焦脾胃升清降浊之功，继而阻滞脾气散精，上归于肺的通路，母病及子，最终可导致肺失宣降出现咳喘等症。现已有多项回顾性研究发现，新冠肺炎患者以发热、干咳、乏力为主要临床表现，同时伴有恶心、呕吐、腹泻等消化系统症状[19-20]，也有相关文献表明，消化系统的表现甚至可成为新冠肺炎不典型的首发症状[21]。故治疗上常需要肺脾同治，即宣肺祛邪与健脾化湿应当贯穿疾病治疗过程始终。

另外，现代医学研究发现新冠肺炎炎症风暴的发生发展，可能与肠道菌群微生态失衡导致的肠源性内毒素，以及肠道菌群移位引起的炎性介质的释放相关[22]。目前有研究发现，穴位贴敷疗法能有效调节肠道菌群，促进益生菌增长[23]。穴位贴敷通过使用丁香、肉桂、细辛等芳香行气药物作用于天枢、中脘、神阙、足三里等穴位，能达到健脾化湿、行气止泻、降气止呕的作用。而且许多临床研究表明，穴位贴敷对肠易激综合征、脓毒症及化疗后呕吐等有良好效果，可有效改善腹胀腹泻、胃排空过慢、呕吐等胃肠道功能[24-26]。

因此，穴位贴敷可能通过调节中焦脾胃，从而达到调节肠道菌群并改善胃肠功能之疗效。对新冠肺炎合并消化道症状患者有一定的治疗作用。

3.3 抗炎及调节免疫功能多项现代医学临床研究发现，新冠肺炎患者血清中存在高水平的细胞因子，且细胞因子的升高程度和疾病的严重程度呈正相关[27-28]，故有研究认为“细胞因子风暴”(cytokine storm，CS)可能在新冠肺炎病情进展中发挥重要作用[29]。其中白细胞介素-6(interleukin-6，IL-6)是参与“细胞因子风暴”的重要细胞因子。一项荟萃分析报道血清IL-6水平与新冠肺炎的严重程度密切相关，认为IL-6可作为新冠肺炎进展的潜在生物标志物[30]。甚至有学者提出IL-6可能成为过度炎症反应的危重患者的潜在治疗靶点[31]。随着研究不断深入，已经有临床试验表明，IL-6阻滞剂Tocilizumab治疗新冠肺炎疗效较好[32]。同时研究发现，新冠肺炎重症患者中肿瘤坏死因子-α(tumornecrosis factor-α，TNF-α)显著升高[28]。杨晨茜等[33]通过分析文献，总结关于新冠肺炎发病的免疫失衡现象以及相应的干预策略，其中提到重症患者使用TNF-α中和抗体可能是阻断“细胞因子风暴”的有效手段。

因此，通过抑制细胞因子大量释放引起的“细胞因子风暴”，可能是治疗新冠肺炎的有效策略之一，而穴位贴敷治疗肺系疾病具有抑制炎症反应及调节自身免疫力的作用。刘妍彤等[34]从分子学角度对穴位贴敷治疗肺系疾病的作用机制进行归纳研究，提出其主要作用靶点为IL-4、IL-6、IL-8、IL-10、IL-13、TNF-α等。张淑英等[35]则通过临床研究发现，西医常规治疗联合中药穴位贴敷相比单纯西医治疗能更好地减轻小儿细菌性肺炎患者的炎症反应，其IL-6、白细胞、C反应蛋白水平较对照组显著下降。赵宝玲[15]以98例哮喘患儿为研究对象，发现经中药穴位贴敷治疗后，观察组哮喘日间症状评分、夜间症状评分、IL-6和TNF-α水平均显著低于治疗前和对照组。此外，多项回顾性研究发现，重症患者的淋巴细胞计数较非重症者明显降低，包括CD4+T淋巴细胞、CD8+T淋巴细胞等，出现明显淋巴细胞亚群失衡的情况，同时伴有干扰素-γ表达降低[27，36-37]。龚雪等[38]随机对照研究证明，穴位贴敷可以提高CD4+、CD8+T淋巴细胞水平，改善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患者的免疫功能。李俊等[39]发现联合磁贴穴位贴敷能提高哮喘患者的干扰素-γ水平，调节其Th1/Th2细胞因子水平从而改善肺功能情况。

综上所述，穴位贴敷具有抑制炎症反应、调节免疫功能等作用，为目前新冠肺炎治疗提供一定的借鉴指导作用。笔者认为，日后的临床研究或许可把 IL-6、TNF-α、T淋巴细胞及亚群、干扰素-γ等靶点作为验证穴位贴敷防治新冠肺炎疗效的观察指标。

4 结语

穴位贴敷最早记载于甲骨文《殷墟卜辞》中，早已为古代医家治病救人所用。本文旨在挖掘穴位贴敷疗法防治新冠肺炎的应用价值，提高其临床使用率，充分发挥中医特色外治疗法的独特作用以缓解患者临床症状、减轻痛苦、增强体质、促进康复，以便尽早战胜疫情。

本文通过大量的文献梳理发现，穴位贴敷可以调节肺脏功能，改善肺病患者的肺功能状况、抑制炎症、调节免疫功能，可作为防治疫情的一种治疗方法，但缺少多中心、高质量的临床研究，进一步证实穴位贴敷防治新冠肺炎的疗效。其次，目前尚无针对新冠肺炎不同阶段、不同证型提出详细具体的穴位选择治疗方案。中医认为，同一疾病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可以出现不同的证型，而《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根据病情轻重、中医辨证分型亦有寒湿与湿热之别，危重症患者病情更复杂，存在寒热错杂的情况。所以，许多一线抗疫专家一致认为要注重新冠肺炎疾病阶段性，需要根据疾病所处不同阶段进行分期辨证论治。如《黄帝内经》所言：“热者寒之，寒者热之。”因此，临床运用穴位贴敷疗法防治新冠肺炎时，应根据不同的证型使用不同药物及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