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用药食两用中药免疫增强作用研究进展*

宋晓漫，李文林，杨丽丽，曾莉，冯昊天，李昊虬

1.南京中医药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2.内蒙古乳业技术研究院有限责任公司，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00

免疫是现代医学的常见术语，通常称为免疫力，是机体识别“自己”和“非己”，通过排斥“非己”来保护“自己”的一种生物学现象，能够抵抗和清除外来病原体侵袭、中和毒素，并且消除体内损伤、衰老以及发生突变的细胞，维持机体生理功能的稳定［1］。中医学中与“免疫”密切相关的是“正气”，是人一身之气与邪气相对而言时的称谓，与免疫作用基本一致［2］。近年来，中医学的扶正祛邪法在增强免疫力方面收效显著，备受人们关注。尤其是2019年底，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中医药在通过提升自身免疫力、抵抗疾病方面彰显出独特而显著的优势［3-4］。

食疗食养在我国具有悠久历史，在日常饮食中添加某些药材以滋补身体、预防疾病已成为一种典型的舌尖文化。国家相关部门发布既是食品又是药品的药材名单后，许多药食两用中药既以食品的身份深入百姓生活，也以药材的形式出现在以机体免疫力低下的各种疾病的防治中，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本研究结合现代医学免疫器官、免疫细胞、免疫分子探讨常用药食两用中药材的免疫增强作用及相应物质基础，为临床应用提供参考。

1 免疫器官、细胞、分子与免疫力的关系

脾脏、胸腺是机体重要的免疫器官，其脏器指数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机体免疫功能的强弱［5］。免疫细胞包括T、B淋巴细胞，巨噬细胞，自然杀伤（natural killer，NK）细胞等，其中T、B淋巴细胞分别作为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的主要细胞，共同完成对外来微生物的识别、应答和清除，从而保护机体免受侵害［6］。巨噬细胞作为机体重要的免疫细胞之一，主要功能是以固定细胞或游离细胞的形式对细胞残片及病原体进行噬菌作用，并激活淋巴球及其他免疫细胞［7］。NK细胞是有别于T、B淋巴细胞的第3类重要淋巴细胞，可非特异性直接杀伤靶细胞，既不需要预先抗原启动，也不需要抗体参与，同时能够辨别体内正常与异常组织细胞，是抵御疾病（包括恶性肿瘤）的第1道防线［8］。免疫分子主要是指由活化免疫细胞产生的效应分子，如免疫球蛋白、细胞因子等，也是免疫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预防和抵抗疾病具有重要作用［9］。由此可见，免疫器官、细胞、分子功能或活性增强，则机体免疫力相应有所提高。

2 增强免疫的药食两用单味药

在国家公布的101种药食同源名单中，有免疫增强作用的前10位中药有人参、当归、甘草、枸杞子、茯苓、金银花、蒲公英、沙棘、鱼腥草和山药［10］。从补虚、扶正或增强免疫的角度，对多种即是食品又是药品的中药材进行分析，现结合现代医学免疫器官、细胞、分子对其免疫增强作用分述如下。

2.1 人参人参为五加科植物人参的根，主要产于吉林、辽宁、黑龙江，性平，味甘、微苦，归肺、脾、心经。根据炮制方法的不同可分为生晒参、红参、鲜人参等，在中医学领域素以大补元气、充实人体正气而著称［10］。

现代研究显示，人参增强免疫功能的主要活性物质是人参皂苷、人参多糖。刘丽［11］用不同产地人参水煎剂灌服脾虚模型小鼠后发现，辽宁、吉林和朝鲜三地人参水煎剂均能提高脾虚模型小鼠的脾指数、脾细胞活性，并使其接近正常水平，表明人参及其有效成分对免疫器官具有保护和促进作用。周娅红［12］研究了人参总皂苷对免疫低下小鼠免疫功能的影响，证实其不仅可以提高免疫低下小鼠的脏器指数，还可提高碳廓清指数和吞噬指数，并且能够促进小鼠迟发型超敏反应以及血清IgM、IgG的生成。此外，亦有研究显示，人参及其有效成分还能够促进T淋巴细胞增殖［13］、提高NK活性［14］、增加血清溶血素以及白细胞介素（interleukin，IL）-2含量［15］。

2.2 当归当归为伞形科植物当归的根，主要产于甘肃岷县，其次则为陕西、四川等地。当归性温，味甘、辛，根据炮制部位的不同包括全当归、当归头，具有补血调经、活血止痛的功效［10］。中医学中，正气不足可表现为血虚，当归作为补血圣药，可通过补血活血增强人体正气。

当归多糖、寡糖、氨基酸是其增强免疫的物质基础。凌小曼等［16］研究指出，当归多糖不仅能显著提高血瘀证大鼠脾脏、胸腺指数，还能提高免疫球蛋白IgG、IgM、补体C5含量，改善其免疫功能。Chen等［17］比较了当归多糖、寡糖、总氨基酸等成分后，发现其可不同程度地调节巨噬细胞的活性，促进吞噬功能，此作用可能与Toll样受体激活有关。Toll样受体是体内非常重要的天然免疫分子，可识别入侵机体的微生物并激活机体产生免疫细胞应答［18］。此外，体外研究［19-20］表明，当归多糖能显著促进外周血T淋巴细胞增殖，诱导淋巴细胞分泌干扰素（inter feron，IFN）-γ和IL-2，说明当归多糖具有显著的免疫调节活性。Yang等［21］亦认为，当归多糖能够促进小鼠全脾细胞、巨噬细胞和T细胞的增殖，并指出其作用可能与调节Th1和Th2相关细胞因子表达有关。

2.3 甘草甘草为豆科植物甘草、胀果甘草或光果甘草的根及根茎，产于内蒙古、甘肃、新疆等地。甘草性平，味甘，归心、肺、脾、胃经，具有补脾益气、清热解毒的功效［10］。脾胃乃后天之本，脾胃功能不足必然会导致机体正气亏虚，反之亦然。甘草能通过补脾胃不足而益中气，进而补充机体正气。

现代研究表明，甘草总黄酮能够通过改善脾脏及胸腺质量，激发肿瘤模型小鼠免疫系统而抑制体内肿瘤生长，延长生命周期［22］。在免疫细胞方面，甘草黄酮、甘草多糖能够不同程度地增加血清中白细胞及淋巴细胞数量，增强巨噬细胞吞噬功能［23-24］。史坤等［25］研究发现，甘草多糖对淋巴B、T细胞的增殖能力以及NK细胞活性均有提高作用。此外，有研究表明，甘草皂苷、甘草多糖等对免疫分子的分泌亦有促进作用。刘俊峰等［26］研究表明，甘草皂苷可显著提高卡拉库尔羊血液中免疫球蛋白IgA、IgG的含量。由此可知，甘草及其黄酮、多糖、皂苷成分在促进免疫器官、免疫细胞、免疫分子方面确实具有独特的疗效。

2.4 枸杞子枸杞子为茄科植物宁夏枸杞的成熟果实，主产于宁夏、甘肃、新疆等地。枸杞子性平，味甘，归肝、肾经，具有滋补肝肾、益精明目的功效［10］。中医学认为，肾为后天之本，元气之根，肝肾同源，二者均是正气的重要组成部分。枸杞子可通过滋补肝肾，以充养人体正气。

武晓群［27］通过实验研究发现，枸杞子水煎液高剂量组能够显著增加衰老模型小鼠胸腺和脾重量，提高胸腺指数和脾指数，提示其对免疫器官具有促进作用，同时还可增加IgG、IgM、补体C3含量，但对C4影响不大，说明其对免疫分子亦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单铁英等［28］研究发现，枸杞多糖能浓度依赖性的促进淋巴细胞产生IL-2和肿瘤坏死因子（tumor necrosis factor，TNF）-α，增强人外周血淋巴细胞的免疫功能。在免疫细胞方面，沈敬华等［29］实验证明，枸杞多糖可上调机体的细胞免疫功能，提高NK细胞活性，激活巨噬细胞、T淋巴细胞、促进T淋巴细胞增殖。此外，Amagase等［30］探讨了枸杞子水煎液对中国老年健康人的免疫调节作用，结果同样表明枸杞子水煎液能够增加淋巴细胞数量，提高IgG和IL-2水平。由此说明，枸杞子及其多糖成分在提高免疫力方面具有明显疗效。

2.5 茯苓茯苓为多孔菌科真菌茯苓的干燥菌核，主要产于云南、安徽、湖北等地，其中产于云南者质较优，称为“云苓”。其性平，味甘、淡，归心、脾、肾经，具有利水渗湿、健脾宁心的功效［10］。茯苓可以通过健脾胃增强人体正气。

现代研究发现，茯苓免疫增强作用的活性成分是多糖及三萜类物质。王爱云等［31］通过研究硫酸化茯苓多糖抗肿瘤的作用及机制发现，硫酸化茯苓多糖能够上调肿瘤模型小鼠的免疫功能，抑制肿瘤生长，其在体内能促进荷瘤小鼠脾脏和胸腺淋巴器官的发育生长，在体外能显著促进B淋巴细胞的增殖，并显著提高NK细胞活性。邓媛媛等［32］通过比较茯苓调节免疫功能有效物质发现，茯苓三萜类、水溶性多糖及酸性多糖均能够不同程度增加免疫低下模型小鼠免疫器官脾脏和胸腺的质量，提高小鼠腹腔内吞噬细胞的吞噬百分率和吞噬指数，也可提高小鼠血清细胞因子IL-2和TNF-α的含量。此外，有研究表明［33］，茯苓多糖还可促进小鼠血清IgA、IgG和IgM的生物合成，且存在一定的量效关系。

2.6 山药山药为薯蓣科植物薯蓣的根茎，主要产于河南、湖南等地。山药性平，味甘，归脾、肺、肾经，具有补脾养胃，生津益肺，补肾涩精的功效［10］。中医学认为，肺为气之主、脾为气之源、肾为气之根，《理虚元鉴》曰：“治虚有三本，肺、脾、肾是也。”肺、脾、肾三脏对正气的生成及运行有着重要的作用。山药作为“平补三焦”的良药，通过滋养肺、脾、肾三脏以充养正气。

山药多糖类成分在免疫增强方面发挥重要作用。郑素玲等［34］通过实验研究表明，山药粗提液能够显著改善亚急性衰老小鼠胸腺、脾外观形态，提高胸腺指数、脾指数，提高胸腺皮质/髓质比例，增加脾白髓比例，提示其对免疫器官具有保护和延缓衰老的作用。徐增莱等［35］研究表明，怀山药多糖的免疫功能增强作用与其促进小鼠淋巴细胞增殖、抗体生成以及碳廓清能力密切相关。陈写书等［36］采用山药多糖灌胃4周大强度训练大鼠，发现其能够改善大鼠T淋巴细胞亚群百分比，提高NK细胞活性，以拮抗大强度运动引起的免疫功能下降。徐新等［37］研究指出，纳米山药多糖能显著提高腹腔巨噬细胞吞噬能力、脾淋巴细胞增殖能力及IL-2和IFN-γ含量，且能使其恢复至正常水平。

2.7 沙棘沙棘为胡颓子科植物沙棘的干燥成熟果实，主要产于西南、华北、西北等地，其性温，味甘、酸，归脾、胃、肺、心经，具有健脾消食、止咳祛痰等功效［10］。中医将其归入补气药，认为其能够通过补益脾气以纠正机体虚衰。

动物实验［38］表明，沙棘全成分能增加小鼠血中白细胞、淋巴细胞及单核-吞噬细胞数目，增加血清IgA、IgG含量，说明其对于免疫细胞及免疫分子具有增强作用。金赛勉等［39］认为，沙棘提取物能够促进断奶仔猪免疫器官增重，提高脾脏和胸腺指数，提高T细胞CD4＋和CD4＋/CD8＋值，降低CD8＋亚群比例，提高细胞因子IL-2和IFN-γ含量，从而增强免疫功能，其中CD4＋和CD4＋/CD8＋可反映机体的免疫状态。这与丁保安等［40］的研究结果基本一致。韩春卉等［41］通过研究沙棘油抗肿瘤作用后发现，沙棘油能够明显增强肿瘤小鼠NK细胞活性，提高单核-巨噬细胞吞噬功能，从而抑制小鼠肿瘤生长，提高存活率。由此可以看出，沙棘对于免疫器官、免疫细胞和免疫分子均有不同程度的促进作用。

2.8 金银花金银花为忍冬科植物忍冬的干燥花蕾或带初开的花，主要产于河南、山东等地，其性寒，味甘，归肺、心、胃经，具有清热解毒、疏散风热的功效［10］。古代医家张从正曾提出“邪去正自安”的观点，认为邪存体内是导致疾病的重要原因，邪去则正安，正安则病愈。金银花清热解毒以祛邪，从而顾护机体正气，增强抗病能力。

现代研究表明，金银花及其多糖成分可作用于免疫器官、免疫细胞及免疫分子，表现出良好的免疫增强作用。殷红梅等［42］研究表明，金银花多糖能够提高胸腺指数，血清溶血素水平，促进迟发型超敏反应，说明其对非特异性及特异性免疫均有显著增强作用。毛淑敏等［43］研究指出，金银花多糖可提高免疫低下小鼠的胸腺、脾脏指数，促进溶血素抗体生成，增加IL-2含量，进而改善小鼠免疫功能。周秀萍等［44］从分子水平探讨金银花对大鼠免疫功能的影响，结果显示金银花水煎液不仅能够显著提高巨噬细胞吞噬率及吞噬指数，还能增强淋巴细胞转化率及Th1细胞分泌IL-2、IFN-γ、TNF-α水平。

2.9 蒲公英蒲公英为菊科植物蒲公英、碱地蒲公英或同属数种植物的干燥全草，全国均可种植。其性寒，味苦、甘，归肝、胃经，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等功效［10］。中医学认为，蒲公英同金银花作用一样，均通过发挥清热解毒功效，祛邪以扶助正气。

现代研究表明［45］，蒲公英多糖能显著提高小鼠脾脏及胸腺指数，改善免疫器官内部组织结构，促进免疫器官生长发育，从而提高免疫功能。于新慧等［46-47］研究表明，蒲公英水煎液具有上调免疫功能的作用，它能够增强免疫力低下模型小鼠巨噬细胞吞噬系统，提高细胞膜表面免疫蛋白数量，同时促进细胞因子IL-2、IFN-γ、IL-4的分泌。吴小丽等［48］研究显示，蒲公英提取物低剂量组、中剂量组、高剂量组均可提高小鼠脾淋巴细胞增殖能力、NK细胞活性及巨噬细胞吞噬指数水平，中剂量组、高剂量组则可提高小鼠抗体生成细胞水平及巨噬细胞吞噬率，说明蒲公英提取物对正常小鼠特异性免疫及非特异性免疫功能均有增强作用。

2.10 鱼腥草鱼腥草为三白草科植物蕺菜的干燥地上部分，产于长江流域以南各省份。鱼腥草性微寒，味辛，归肺经，具有清热解毒、消痈排脓等功效［10］。鱼腥草清热解毒以祛邪扶正，可减少病邪对正气的消耗，增强抗病能力。

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鱼腥草素及多糖、黄酮类成分均具有提高免疫作用。邵兰等［49］通过实验研究证明，一定剂量的鱼腥草素能够增加环磷酰胺所致免疫功能低下模型小鼠的脾脏指数、增强单核-巨噬细胞吞噬功能、促进T、B淋巴细胞增殖能力，说明其对免疫器官及免疫细胞均有改善作用。王洪生等［50］研究发现，鲜鱼腥草叶提取物能够增强X射线辐射大鼠免疫功能，其中鲜鱼腥草多糖可显著升高大鼠脾脏及胸腺指数，但对淋巴细胞作用不显著。而鲜鱼腥草总黄酮则能够显著增加淋巴细胞数目，并升高脾脏指数。这说明鱼腥草不同有效成分对于机体免疫功能的作用部位及效果存在一定的差异，且鲜鱼腥草总黄酮免疫增强作用优于鲜鱼腥草多糖。

3 结语

药食两用中药对于免疫力的提高确有显著的疗效，其免疫增强作用主要是通过调控免疫器官、免疫细胞及免疫分子而发挥作用。药食两用中药多数为补益类药材，通过增补气血、健脾益肾扶助机体正气；少数则为清热解毒中药，祛邪顾护机体正气，减少正气的耗损。以往研究［51］已指出，中医正气与现代免疫关系密切，脾为后天之本，为气血生化之源，肾为先天之本，主骨生髓，二者关系到人体正气盛衰与健康状态，这与现代免疫学理念相符合。清热解毒与现代医学抗感染作用较为相似，降低与炎症相关的细胞因子，间接发挥免疫调节作用。在有效成分研究方面，药食两用中药多糖成分研究较多，发现其具有较好的免疫增强作用。

随着现代科学技术在中医药领域应用的深入，药食两用中药不仅显现出多靶点、多途径、多层次免疫增强作用的优势，而且以其在临床领域的药效作用以及在饮食领域中的预防、保健功能在日常生活中广泛应用。但在分析、总结相关文献中发现，存在以下不足之处：①当前对常用的药食两用中药从扶正祛邪角度进行的免疫增强作用研究多集中在动物实验和体外细胞实验，临床应用性研究相对欠缺，亟须开展大量多中心、大样本的随机对照临床试验；②现有结果多从扶正、祛邪的中药功效出发，结合具体免疫器官、分子或指标进行的验证性探讨，而对于其增强机体免疫功能具体机制尚缺乏深入阐释；③文献中关于药材多糖成分的研究较多，一味中药往往含有多种有效成分，其他化学成分免疫增强作用的研究有待继续挖掘；④大多数人群多从滋补身体、预防疾病的角度参考其中药功效与现代药效进行应用，而从食材营养功效的角度进行的功效研究一直缺乏证据支持。今后，应开展多中心、大样本的随机对照临床研究，且进一步对药食两用中药的营养功效进行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