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藏象学说探讨甲状腺与肾的关系*

娄文凤，张 宁，袁丽莎1,

（1.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2.中国中医科学院望京医院，北京 100102）

藏象学说是研究人体脏腑组织器官形态结构、生理功能、病理变化及其相互关系的学说，是中医学理论体系的核心，它认为人体是以五脏为中心，六腑相配合，气血津液为物质基础，经络内外相连所构成的五个功能活动系统[1]，其中将心、肝、脾、肺、肾合称为五脏，其概念是形态与功能的综合概念，不仅具有解剖学意义，更重要的是人体整体的功能模型，以显现于外的功能现象和联系为基础来确定脏腑的概念，因而不能与现代解剖学的同名脏器完全等同[2]。《素问·五藏别论篇》言：“五脏者，藏精气而不泻也，故满而不能实。”[3]从形象上看，五脏属于实体性器官；从功能上看，五脏生化和贮藏气血、津液、精气等精微物质，主持复杂的生命活动。

现代医学中的甲状腺是人体重要的内分泌实体器官，它分泌和储存甲状腺激素，从而促进机体生长发育和新陈代谢，无论是从形象上还是功能上，其都符合五脏定义的范畴。笔者通过查阅资料后发现甲状腺与肾脏功能系统有着微妙而不可分割的关联，故将其论述如下。

1 形态结构相似，循经相连

藏象，又作脏象。藏，指藏于体内的脏器；象，释义有二，其一指脏腑的解剖形态，《黄帝内经素问集注》云：“象者，像也。论脏腑之形象，以应天地之阴阳也。”[4]

1.1 形态结构相似 《医贯·内经十二官论》谓：“肾有二，精之居也，生于脊齐十四椎下，两旁各一寸五分，形如豇豆，相并而曲附于脊外，有黄脂包裹，里白外黑。”[5]古籍文献中对肾形态结构的描述大致类似[6-7]：肾位于脊柱两侧，左右各一，右微下，左微上；外形如豇豆，外有黄脂包裹，有上下两条系带。现代解剖医学中[8]，甲状腺由左右两叶、峡部组成，左右叶形如锥体（右叶稍大），位于颈部甲状软骨的下方，气管两旁。甲状腺具有两层被膜，外层甲状腺囊由颈深筋膜构成，内层纤维囊是腺本身的被膜，直接贴覆在腺组织的表面。甲状腺由甲状腺上动脉和甲状腺下动脉各一对供给血液。二者皆藏于体内，位于人体正中线的两旁，肾有左右两枚，甲状腺有左右两叶之分；且两者外观类似，皆有被膜包裹，肾各有两条系带，上系于心，下趋脊下大骨，而甲状腺左右叶各有上下两条动脉，供应血流。

1.2 循经相连《针灸大成·卷六》指出：“脉起小指之下……其直行者，从肾上贯肝膈，入肺中，循喉咙侠舌本。”[9]足少阴肾经起于足小趾之下，斜向足心出于舟骨粗隆下，沿内踝后向上行于腿肚内侧，经股内后缘，通过长强属于肾脏，联络膀胱，其分支向上通过肝和横膈，进入肺中，沿着喉咙，挟于舌根部。甲状腺现代解剖位置位于人体的咽喉部，恰恰为肾经循行所过之处，经络将之与肾系相连。

2 生理功能相仿

象，另外之义为脏腑的生理、病理表现于外的征象，类似于现代医学中的症状和体征[10]。《素问·六节藏象论篇》云：“象，谓所见于外，可阅者也。”[3]《类经·藏象类》言：“象，形象也。藏居于内，形见于外，故曰藏象。”[11]“象”是“藏”的外在反映，“藏”是“象”的内在本质，两者结合是生命本质与现象的统一。

2.1 肾藏精与甲状腺功能 肾具有贮存、封藏人身精气的作用，主生长发育和生殖。肾中之精来源于先天之精，接受后天之精的不断充养，同时又输送精气于五脏六腑。《怡堂散记》云：“五脏六腑之精，肾实藏而司其输泄，输泄以时，则五脏六腑之精相续不绝。”[12]肾将所藏之精气，供给于五脏六腑，使各脏腑发挥正常的生理功能，各司其职。甲状腺可储存、分泌、释放甲状腺激素（thyroid hormones，TH），几乎所有组织的正常功能都需要TH[13]，而这一生理现象与肾输送精气于五脏六腑的过程和作用有不谋而同之意。

肾精有促进机体生长、发育和生殖的作用。《素问·上古天真论篇》言：“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八八，则齿发去。”[3]人的生命过程随着肾中精气的盛衰而变化，肾精充实则会有齿更发长、筋肉充盛等一系列机体生长发育之象；肾中精气逐渐充盛，到一定年龄会促进机体产生天癸，使机体具备生殖能力。现代医学研究发现甲状腺分泌的TH不仅可以通过负反馈调节下丘脑-垂体-甲状腺轴，还可以通过调节其受体来促进机体的组织分化、生长发育，TH可促进大脑的发育成熟、骨骼和牙齿的发育[14-16]；同时甲状腺滤泡旁细胞可分泌甲状腺降钙素（calcitonin，CT），调节机体的骨代谢，抑制破骨细胞的生成，增强成骨过程，缓解骨质疏松[17]。甲状腺对于维持正常的生殖亦很重要，TH不足时可引起女性月经紊乱、不孕，甲状腺功能紊乱不仅影响女性的生殖，同样会对男性产生不利影响，会导致勃起功能障碍，精子形态、运动异常等[18-19]。随着年龄的增长，肾精亏虚，可出现形体的衰弱，发堕齿落，行动迟缓等表现，相关调查显示，甲状腺激素水平与老年衰弱具有相关性[20]，全球范围内观察到甲状腺功能减退的发病率和患病率均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21]。

肾精亦参与血液的生成。《景岳全书·血证》云：“血即精之属也，但精藏于肾，所蕴不多，而血富于冲，所至皆是。”[22]相同的是，研究发现生理浓度的TH是维持正常造血功能的必需品，可增强促红细胞生成素的生血作用，亦有参与血液生成的作用[23]。

2.2 肾主水液与甲状腺功能 肾主持和调节人体水液代谢。在水液代谢过程中，肾的蒸腾气化作用使肺、脾、膀胱等脏腑发挥各自的生理功能，若肾气化不利或开阖失度，则会引起水液代谢障碍，可见水肿等表现。现代医学理论中TH有利钠排水的作用，当甲状腺功能减退TH分泌不足时，黏蛋白大量积聚于皮下，吸附水分和盐类，会出现特征性的黏液性水肿[24]，由此可见，甲状腺亦具备调节水液代谢的功能。

2.3 肾主一身阴阳与甲状腺功能 肾为五脏六腑之本，藏真阴而寓元阳。肾气为肾精所化生之气，实指肾脏精气所产生的生理功能，又根据生理功能的表现概括为肾阴和肾阳两个方面。《景岳全书·传忠录·命门余义》言：“命门为元气之根，为水火之宅。五脏之阴气，非此不能滋。五脏之阳气，非此不能发。”[22]其义为五脏六腑之阴，非肾阴不能滋助；五脏六腑之阳，非肾阳不能温养。其中，肾阴，对机体各脏腑组织起着滋养、濡润作用；肾阳，对机体各脏腑组织起着推动、温煦作用。

TH可提高组织的耗氧量，使产热增加，加速糖和脂肪的分解代谢，促进胃肠蠕动和消化吸收功能，功同肾阳推动、温煦的作用。林兰提出甲状腺的生理功能为“助肝疏泄，助肾生阳”，认为甲状腺有生发阳气和推动阳气运行的作用[25]。目前研究中通常使用抗甲状腺药物诱导大鼠甲状腺功能减退来制造肾阳虚模型[26]；生理量的TH可增加蛋白质的合成，使机体呈氮的正平衡，同时维持正常的矿物质、维生素代谢等[24]，犹如肾阴滋养、濡润的作用，研究发现阴虚证时体内TH合成分泌功能紊乱[27]。甲状腺功能正常状态下，分泌适量的TH作用于机体各个组织，维持机体状态的平衡，而肾主一身之阴阳，平衡机体处于“阴平阳秘”的状态下，两者的生理功能对于机体的平衡有大同小异之妙。

3 病理表现类似

甲状腺与肾不仅生理功能相仿，病理表现也具有一定的同质性。肾为水火之脏，阴中有阳，其病则主要表现为水火阴阳失调，而肾病多虚证，一般多为阳虚、阴虚和肾精不足。

3.1 肾阳虚损与甲状腺疾病 肾阳虚损表现为全身的生理机能衰退、水液气化功能障碍、脾胃生化水谷精微功能紊乱和生殖功能衰退等，临床可见畏寒肢冷、精神萎靡、乏力、嗜睡、面色白光白、浮肿、腰膝酸软而痛、舌淡胖苔白、脉沉弱，或见心悸咳喘，或见男子阳痿、女子宫寒不孕等表现。而甲状腺功能减退症（简称甲减）、慢性淋巴细胞性甲状腺炎（又称桥本氏甲状腺炎）、亚急性甲状腺炎后期等甲状腺疾病的临床表现与肾阳虚损的症状相差无几，其病理机制多为多种病因导致的TH合成和分泌减少或组织作用减弱导致的全身代谢减低，而临床中甲减多从肾阳论治[28]。诸多研究表明使用温肾助阳法可以治疗多种甲状腺疾病，其中，刘丽丽[29]发现温补肾阳中药配合小剂量左甲状腺素钠片（商品名：优甲乐）较单纯使用优甲乐治疗甲状腺功能减退症在改善中医证候、甲状腺功能、血脂水平等方面及治疗效果更优；张晓珂等[30]发现，在常规西药的基础上联合疏肝健脾温肾方治疗桥本氏甲状腺炎较单纯西药治疗效果显著。

3.2 肾阴亏虚与甲状腺疾病 肾阴亏虚则形体脏腑失其滋养，精髓阴血日益不足，肾阳无制则亢而为害。阴液精血亏少，则见腰膝酸软、乏力、形体消瘦、眩晕耳鸣、少寐，或女子经少；阴虚火旺，则见五心烦热或骨蒸潮热、口干咽燥、颧红、盗汗、舌红少苔，若相火妄动，扰于精室，可见梦遗等。现代医学中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简称甲亢）、桥本甲状腺毒症、甲状腺癌等疾病的症状和体征与肾阴亏虚的病理表现类似，蔡小平提出从肾治疗甲状腺癌，在甲状腺癌后期常采用天王补心丹加减方滋补心肾之阴进行治疗[31]；刘延青等[32]认为甲亢应从肾论治，提出清肾养阴的治法；黄江荣等[33]发现，滋补肾阴的六味地黄丸可以明显改善甲亢患者的症状和体征，减少基础代谢率和耗氧量。

3.3 肾精不足与甲状腺疾病 肾所藏之精是生命的基础，小儿肾精不足则会身材矮小，智力和动作发育迟缓，卤门迟闭，骨骼痿软；而甲状腺功能减退始于胎儿或新生儿者称呆小病，起病于青春期发育前儿童者称幼年型甲减，两者的临床表现与小儿肾精不足证相同，患儿体格、智力发育迟缓、表情呆钝、前后囟增大且关闭延迟、四肢粗短、行走晚、骨骼、牙齿、性器官发育延迟；成人肾精不足可引起早衰、发脱齿摇、耳鸣耳聋、健忘恍惚、动作迟缓、足痿无力、精神呆钝等，其与成人型甲状腺功能减退的症状极为相似。科研工作者在动物模型中发现，先天性甲状腺功能减退大鼠学习能力较差，出生时切除甲状腺的成年大鼠表现出行为障碍，甲状腺功能减退的大鼠比未治疗的对照组大鼠学习能力差，且在实验过程中犯了更多的错误[34]，由此可见甲状腺的缺失或者功能的减退与肾精不足证在临床表现和体征中存在很多共同之处。

4 结语

综上所述，笔者以中医经典藏象理论学说为基础，结合现代医学研究成果及各临床医家治疗经验，从“象”而论，在形态结构、生理功能和病理表现等方面分析甲状腺与五脏中肾之间存在的密切关系，可将现代医学中的甲状腺归属于中医学理论中肾脏功能系统，为整体认识甲状腺及辨治甲状腺疾病提供了理论参考依据。中医学理论体系中除藏象学说外，还包括哲学理论，如阴阳学说、五行学说等其他学说，笔者仅从单一学说论述了两者的关系，其后可继续深入思考研究，补充讨论现代医学与中医学理论体系中相对应的关系，促进中西医理论融合贯通、发展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