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背后的理想主义

2021-04-16 11:16张文婧
上海戏剧 2021年2期
关键词:理想主义乳房话剧

张文婧

对你而言,工作是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还只是一个糊口谋生的“饭碗”?面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是否内心会生出摆脱它的强烈渴望?别人眼中的肯定,也许恰恰是禁锢你活出自我的枷锁?假如以上问题会有些许触动到你的心弦,那么你不难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冒牌人生》一剧的观众席中得到共鸣。该剧改编自青年作家陈思安的同名小说集,由其本人担任编剧,由上海话剧艺术中心青年导演吕睿执导。该剧曾于2019年作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新文本孵化演出剧目在1933微剧场首轮演出,今年1月,作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2021年开年原创剧目走进大剧场。

六个演员 三条叙事线

该剧以三个都市青年与各自身体器官的争执作为切入视角,构成三条叙事主线,人物与网友、邻居、女友等外部世界的关系则构成了几支副线。“收藏癖”与“双手”:一个在工作中获得不了价值感的小白领,将精神世界悉数寄托在下班后的剁手族生活上。所谓的“藏品”平庸无奇,却都被他珍视为能隔绝“那些令人失望的东西”的“堡垒”。“性别认同障碍者”与“乳房”:一个从自己第二性征发育开始便与其抗争的女孩儿,终于在她迎来三十岁时等到了变性手术。邻居男人的示好加剧了她术前的挣扎与不安,但最终仍完成了乳房切割手术这一夙愿。“成功人士”与“心脏”:年薪百万、有房有车有伴侣,但旁人艳羡的目光实则是遏制他“对自己负责”的樊笼。与大学师兄的久别重逢重新燃起了他心底堂吉诃德式的夢想。最终,他决定抛弃一切,与放浪形骸的师兄浪迹天涯。

编剧天马行空地赋于人体器官以独立思想,它们不再受大脑的绝对主宰,而是企图与人物分庭抗礼的“自我”的一部分。“双手”“乳房”“心脏”与主人的交锋和解是表象,人物隐匿于内心深处的从自我排斥、自我抗争、自我撕裂到自我接纳、自我和解的过程是实质。而导演的大胆在于,全剧仅以六名演员撑起三条叙事线,演员两两一组,既担当了各自故事中的主角,又承担起另外两条线的配角。连珠炮似的台词以及多角色之间的快速切换,都为考验演员的功力设置了不小的考验。令人惊喜的是,观众并未因频繁转场及六人几乎统一的朱红色服装而混淆了角色,相反,演员对不同角色之间情绪的准确拿捏使得后半程渐入佳境。尤其“心脏”想把主人拉回世俗“正轨”时的极力规劝,以及规劝遇阻时的咄咄逼人、恣意宣泄,酣畅淋漓、极具张力;“乳房”在被切割前回顾自己行将终结的一生,委屈、哀怨、眷恋、伤感这样细腻的情绪也表现得很有感染力。两处方言的运用与“成功人士”的上海“作”女友的反串既添加了“笑”果,又加强了不同角色之间的区分度。

荒诞背后的理想主义

剧本虚构了一个荒诞视角,剖开了平凡人一生中普遍会面临的真实困境。值得肯定之处在于,台词并未迎合当下网络热词,也不是流水账式的生活语言,而是经创作者提炼过的,甚至抒情部分还让人感受到了诗意。笑料不低俗,反而有几处令人笑着笑着心头掠过一丝深深的无奈与无力。上海“作”女友河东狮吼时,起初因方言、反串和演员的表现力而爆笑,但几秒钟之后,心底为剧中人生出一股悲凉:与枕边人朝夕相处,肉体上的接触是“负距离”,灵魂上的沟通却何其遥远。生活中何尝不是如此,缘于血缘纽带或曾经热恋期的激情而成为彼此生命中互为镶嵌的一部分,但精神交流却可能愈来愈艰涩,甚至演变为痛苦的交锋。对于经历过一定生活磨砺的观众而言,类似的情节好似一面镜子,引发的共情具有普遍性。

编剧和导演均为85后,剧中人物的年龄都被设定在三十岁左右,这使得此剧带有“后青春期”的基因。“青春期”——或自我意识尚未觉醒,或仅凭满腔热忱无知者无畏地进行选择。“后青春”——有了一定自主选择权的年纪,对生活铺设好的既定轨道心怀不甘,同时又权衡利弊、斟酌得失。但这种举棋不定并不是流俗的精明算计,而是企图冲出具体困境必须经历的挣扎、撕裂、阵痛。相比于青春期的一腔热血,背负更大沉没成本的“后青春期”的理想主义需要切实承受“选择”的后果、“理想”的代价。是随俗浮沉还是选择本真,此剧荒诞地表现了这一过程中普遍会面临的内心挣扎,戏谑的手法使背后严肃的戏剧内核显得不那么沉重。

去爱这个乌糟倒霉的世界

三条叙事线的结尾都指向和解,其中完成得最自然的是“收藏癖”。他从心理医生“要分享”的建议中茅塞顿开、尝试积极面对生活,遂向登门拜访的“收藏家爱好协会副会长”敞开心扉,但最终得到的却是被定义为“臭捡破烂儿的”赤裸裸的羞辱。正当他因此一蹶不振决定抛弃所有藏品之际,网友的再次到访带来了希望。一番交流后,当双方的称呼由网名变为彼此真实姓名的那一刻,“收藏”的初衷得以实现。此时我们可以感受到主创意图传递的一种积极引导:去爱这个乌糟倒霉的世界。即便满怀着善意去拥抱这个世界,仍可能遭遇恶臭,但只要再坚持一步,也许就会迎来乌糟背后的光明。这是对理想主义的一种坚持,尽管这种“理想”无关乎任何宏大的命题,是渺小的,只关乎个人的。

全剧场景的转换大多通过改变舞台上箱子的摆放位置来实现,激光灯的数次运用很是惊艳,为部分情节营造了梦境与诗意,但又未喧宾夺主。舞台的主体设计象征了大多数人一生中会陷入的困境:一棵大树兀自伫立,如同本应自由生长的生命;延展的枝干上承载着一个个铁丝网格,似乎是这棵大树对外界所承担起的“责任”,同时也是牵绊其本身发展的枷锁与禁锢。是选择安于现状,还是冲破这遏制其自由生长的外物,抑或是在两者之间寻找一种平衡,这是台下观众走出剧场后仍可思考的。  (作者单位:上海戏剧学院期刊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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