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与中国：面向未来的双边关系

伊戈尔·莫尔古洛夫

【内容提要】《俄中睦邻友好合作条约》以法律形式确定了两国关系的基调：世代友好，永不为敌。这份极为重要的国际法文件得以签署，无疑是20世纪90年代俄中双边关系迅猛发展的结果。然而，《条约》签署的意义不仅在于俄罗斯联邦有史以来首次把同中华人民共和国交往的原则以法律形式固定下来，而且确定了一些对进一步发展俄中两国合作产生重要影响的全新理念。此后，依据《条约》起草的数百份双边文件,对两国在各个领域的合作发挥了调节作用。《条约》依然是俄罗斯同中国发展全方面伙伴关系的有效工具，俄罗斯愿意继续挖掘《条约》的潜能。我相信，俄罗斯和中国将会继续按照《条约》的精神和主旨，采取和平与协商的方式巩固睦邻友好合作关系，以造福两国人民和在世界上实现公平正义。

2021年7月16日是一件大事的纪念日，这件大事对俄中关系的意义是难以估量的。20年前，俄罗斯联邦总统弗·弗·普京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江泽民在莫斯科签署了《俄中睦邻友好合作条约》，以法律形式奠定了两国关系的基调：世代友好，永不为敌。

这份极为重要的国际法文件得以签署，无疑是20世纪90年代俄中双边关系迅猛发展的结果。然而，《条约》签署的意义不仅在于俄罗斯联邦有史以来首次把同中华人民共和国交往的原则以法律形式固定下来，而且确定了一些对进一步发展俄中两国合作产生重要影响的全新理念。此后，依据《条约》起草的数百份双边文件，对两国在各个领域的合作发挥了调节作用。

这份文件从法律上确认了两国在政治层面上对俄中关系的定义：平等信任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这一定义一直沿用至今，并且其内涵不断扩展。《条约》确立了以公认的国际法准则为基础的俄中关系基本原则：相互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互不使用武力。考虑到两国发展的国内现实和国际环境，这些原则又增添了新的内容，例如，《条约》中写明了双方达成的关于相互支持对方维护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关于互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和互不将战略导弹瞄准对方的约定。《条约》还确定了“相互尊重对方所选择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道路”的原则。在当今世界上那些想方设法将本国信念和价值观强加给他人的破坏势力仍在频频活动的背景下，这一原则显得非常具有现实意义。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条约》规定，在出现针对缔约一方的侵略威胁的情况下，缔约双方为消除所出现的威胁，将立即进行接触和磋商。实际上《条约》提出了国与国之间关系的一种新模式：不谋求建立正式同盟，不针对第三国，然而这种模式规定，双方在对两国具有战略意义的重大问题上进行十分紧密的协调。

《条约》已经写明，俄罗斯和中国相互没有领土要求，双方决心使两国边界成为永久和平、世代友好的边界，这一条款十分重要。《条约》确保两国解决极为复杂和敏感的边界问题，也使两国有效的边界合作机制得以建立。这些机制涉及保证边境制度的稳定，保护两国毗邻地区的生态系统并防止发生自然灾害和技术造成的紧急情况，监测边境地区水质并合理利用跨界水资源，协商解决界河航行问题，协调边境地区的发展和跨境交通运输基础设施项目建设等方面。

所以说，《条约》为俄中两国各方面关系在今后长时期的发展奠定了牢固的基础。这份文件（它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超越了其所处时代）的意义不仅仅限于双边关系范围。今天，可以充满信心地说，《条约》的条款没有过时，依然是今后长远时期我们同中国之间关系的可靠基础。

如今两国间已经建立了稳定的多层次国家间协作架构，其中发挥最关键作用的是两国领导人的会晤。每年中俄两国安排四到五次“最高层”会晤。2019年7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习近平对俄罗斯进行国事访问期间双方确认，俄中两国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进入新时代。这首先是指我们同中国的合作将会在世界发生种种深刻变化的情况下继续发展。2020年，在因新冠肺炎疫情流行而受到种种限制的背景下，两国元首仍然通过远程方式继续保持密切交往。

两国在各个方面的协作机制对两国领导人的对话起着有效的补充作用。首先是两国政府总理定期会晤机制。在这一机制框架内，由两国政府副总理领导的五个政府间合作委员会以及数十个部门间分委会、工作小组高效率地运转。

俄罗斯联邦议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议会间合作委员会定期开展工作。俄罗斯联邦总统办公厅主任和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保持密切接触。两国战略安全问题高级代表和执法安全合作机制会议主席每年就有关问题进行磋商。

在很大程度上受惠于《俄中睦邻友好合作条约》而形成的政治互信气氛，我们两国在军事和军事技术领域的合作进一步深化。两国国防部领导人一直保持密切接触。两国联合举行的海上军事演习、反恐演习和指挥部门演习的成果显著。两国在其他一些重要领域（例如打击国际恐怖主义、有组织犯罪活动和非法移民）的协作也在不断扩大。

双方决心将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世代相传，这是《条约》的重要基础。我们两国曾经是反对德国法西斯主义和日本军国主义斗争中的盟友，都经历了艰难困苦，遭受了最大的人员伤亡。苏联军队击溃了日本帝国的关东军，对中国东北的解放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今天，我们和中国朋友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起因、过程和后果持有相同的看法，并肩反对篡改历史、美化战争罪犯及其帮凶、歪曲战争结果的种种企图。

俄中已经就对于彼此十分重要的军事历史纪念问题建立了密切的协作。中国政府非常重视维护那些为中国解放和独立事业献出生命的苏军战士的陵园和纪念碑。

俄中关系一个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两国的经贸往来。中国是我们最大的对外贸易伙伴。最近几年双边贸易额快速增长，2018年已超过1000亿美元。2020年，两国的贸易发展受到了新冠肺炎大流行的不利影响，不过，这种负面影响有限。我们期待疫情解除后双方的经济合作继续扩大，俄中两国拥有发展贸易协作和投资协作的巨大潜力。我们已经观察到贸易质量的数据逐渐趋好，农产品、化学产品、机械技术产品在俄罗斯出口中所占比重不断加大。服务贸易稳步增长。双方的投资合作目前总共有70个主要项目，总价值为1200亿美元。俄罗斯和中国正在有步骤地进行用本国货币实现双边贸易结算的工作，这将使两国摆脱第三国金融政策的影响，并保证各项交易的银行服务顺畅。

互利共赢的广泛合作对于两国来说均具有战略意义，合作共赢的代表性案例是能源合作。最近10年，俄罗斯公司向中国出口了超过3.5亿吨石油和石油产品，1.5亿吨煤炭和200亿千瓦时电力。俄罗斯-中国石油输送管道运营顺利，2019年“西伯利亚力量”天然气管道投入使用，双方还在继续商讨其他管道输送项目。俄罗斯北极地区的“亚马尔液化天然气”厂已经建成，其中有中国投资者的股份。亚马尔的液化天然气已经开始向中国和其他国家定期发运。作为这一有益经验的延续，规模更大的“北极液化天然气-2”项目相关工作已经启动，该项目也有中国投资者参与。

为了顺应世界发展趋势，高科技合作开始在俄中两国务实合作中占有重要位置。俄中延续此前效果良好的主题年实践，宣布2020年和2021年为俄中科技创新年。俄中联合科技创新基金正在建立，科教交流日益扩大。在标志性工业项目——联合制造远程宽体客机和民用先进重型直升机——方面的协作持续推进。俄中在信息通信领域的合作愈加广泛。

我们两国在核能等知识密集型领域积累了多年成功合作的经验。通过俄罗斯的协助，中国建成了天然气处理厂、第一座快中子实验反应堆。田湾核电站中四个由俄罗斯设计的核电机组运行安全可靠。目前，实施一揽子协议的工作已经展开，其中包括在建造中国核电站新机组、建造更强大的“快速”反应堆方面的合作，以及在其他前景看好的领域的合作。

航天领域的协作不断扩大，涉及的方面有：运载火箭和火箭发动机、月球和深空探测、地球遥感探测、航天电子元器件、低轨道卫星通信系统、格洛纳斯卫星导航系统和“北斗”卫星导航系统的使用，等等。

俄罗斯和中国正在共同发展国际运输走廊，这些运输走廊能够成为将东北亚、东亚、东南亚与欧洲连接起来的、有竞争力的线路。俄中两国的经济也会因此在交通运输和物流领域获得新的增长点。现有的几条横贯欧亚大陆的交通干线（例如跨西伯利亚铁路干线和贝加尔-阿穆尔铁路干线）的潜力将会发挥出来。此外，包括西欧-中国西部公路在内的一些新的交通线路也在建设中。

在完善俄中两国跨境基础设施方面，横跨阿穆尔河的布拉戈维申斯克-黑河公路大桥的建成开通将是一件大事。下列宁斯科耶-同江跨境铁路大桥的建设也处于收尾阶段。这些基础设施项目的完成，将为全面发展两国毗邻地区之间的经济联系创造良好条件。

欧亚经济联盟发展计划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对接，必将为我们同中国的经济合作提供强劲动力。《欧亚经济联盟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经贸合作协定》已经生效，负责落实协定的联合委员会已于2020年10月开始工作。换言之，推动俄中两国的一体化、加强彼此间的交通运输和物流联系、发展贸易投资合作等方面的工作已经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因此，两国最高层达成的关于推进大欧亚伙伴关系倡议和“一带一路”倡议并行不悖、协调发展的一致看法具有特殊意义，这两个倡议以两国相同的原则和价值观为基础，贯通一切，无所不包，追求的是建立欧亚共同经济空间的一致目标。

我们同中国在人文方面的交往逐年迅速发展，并且获得越来越多的新内容。这方面的活动多种多样，遍及各地，受众广泛，这有助于保持我们两国人民之间传统的睦邻友好关系，巩固俄中战略伙伴关系的社会基础。

近年来，我们高质量地扩大了两国教育交流，如今交流人数已达10万人。位于深圳的中俄联合高等教育项目（深圳北理莫斯科大学）实施顺利，该校大学生和研究生人数计划增加到5000人。每年举办的文化节、电影节、博物馆展览以及国家艺术团体巡演，使文化大事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吸引越来越多新的参与者走上俄中关系的交流之中。媒体界交往十分频繁，各种各样的活动连续不断，每年都会举办媒体论坛和电视周。

我们高兴地看到，两国旅游交流高速发展，这表明两国人民对伙伴国的文化和传统一直相互感兴趣。2019年全年，到俄罗斯旅游的中国人数量为190万人，从俄罗斯到中国去的人数为230万人。

令人遗憾的是，疫情全球大流行使两国的交往暂时受到了限制。然而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在如此困难的时刻我们两国立即彼此伸出援助之手，提供人道主义物资，派遣医疗专家，密切沟通协调各自的防疫步骤。

两国地区间协作已经形成扎实的基础。近400个俄罗斯联邦主体和城市以及相对应的中国的省、市、自治区签订了友好省市合作协议。两国成立了俄罗斯远东与贝加尔地区和中国东北政府间合作委员会。伏尔加河沿岸联邦区与长江中上游各省之间的“伏尔加河-长江”模式，是在地方合作方面有计划、有步骤工作的范例。

在《条约》签署后的20年间，被我们双方视为俄中战略伙伴关系基本要素之一的外交协作得到大大加强。应当指出的是，这些年来，我们两国在全球和地区紧迫的具体问题上的立场一直不断地相互接近。于是，俄中团结一致、共同发声的问题范围越来越广。这一点体现在两国领导人和政府发表的联合声明（包括就专门问题发表的联合声明）中，体现在采取的实际措施内（在主要多边平台上），体现在围绕着全球热点问题协调一致的行动里。

俄中对于形成多中心世界秩序的必然性和极端重要性，拥有高度共识，这促使我们同中国伙伴联合在一起。“特权俱乐部”时代不仅渐行渐远，而且已经一去不复返。世界正在朝着多极化方向发展，这种多极化保证各方力量的持久平衡，从而更多地照顾国际社会各个成员的利益，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利益。

加强联合国在世界事务和全球治理中的核心作用，是我们极为重要的共同目标。这项任务的重要性也已在《条约》中得到确定。俄罗斯和中国都清楚地记得，这个世界性组织在75年前是如何成立、又是为何成立的。在那个不太遥远的年代，各国从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悲剧的总结中得出结论：必须设置一个各国之间对话与合作的通用平台，必须建立一种共同有效应对和平与安全所遭遇威胁的专门机制（这就是后来的联合国安理会），还必须制定统一的国家间关系准则（这些准则已汇集为联合国宪章）。我们坚信，在当今时代，仍然需要联合国这样一个最有代表性、最具权威性、并且拥有一系列分支机构和专门机构的国际组织。这个组织可以改革，甚至也必须进行改革，以提高工作效率，但前提是不能破坏它的基础和削弱它的能力。

与此同时，我们和中国以及其他志同道合者正共同致力于加强一系列国际组织和国际会议，尤其是联合国的组织和会议，反对将其政治化和“混淆”联合国的权力。而且，两国还在联合国的平台上共同推进非对抗的、凝聚共识的议程。

《条约》确定俄罗斯和中国另外一个重要的努力方向，就是捍卫国际法。与“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这一模糊理念相反，我们一贯认为，重要的是所有国家都遵守联合国宪章以及其他通行的公约和条约。我们认为这是国际社会所有成员行事负责的保证，也是世界各国团结的基础，这在当代种种挑战和威胁不断增加的背景下尤为重要。我们一如既往地主张，国家间关系的建立应当严格遵循如下原则：相互尊重，照顾彼此利益，公平正义，互利合作，互不干涉内政，不对抗、不冲突、不采用单边制裁政策。

我们两国都主张加强全球战略稳定，体现在两国领导人于2016年6月和2019年6月签署的专项联合声明中。这两份声明都表明了双方加深互信、加强战略协作的意愿，均强调保持大国之间良好关系对于解决全球战略问题的重要性。

我们感谢中国伙伴对于围绕《俄美关于进一步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措施条约》（第三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出现的局势做出与我们一致的评价。目前我们正在就各方面的“核武器”问题同中国伙伴保持非常密切的接触。有人想方设法让我们向中国伙伴施加压力，敦促中国参加俄美之间的专门问题谈判，这是不可接受的。

在俄中外交协作的议事日程中，国际信息安全问题占有越来越重要的位置。俄罗斯和中国在这一问题上的立场完全一致。我们认为，重要的是要防止信息技术被用作“合法工具”干涉别国内政，不能允许把网络空间变成战场。我们希望，我们理性的、建设性的意愿最终能够得到国际社会多数成员的理解和支持。

在世界经济由于一系列因素的影响而出现极不寻常情况的背景下，我们继续扩大同中国在各个主要经济平台的合作，如在世界贸易组织、“二十国集团”、亚太经合组织的合作。我们特别注重团结国际社会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制裁，主张在全球和地区范围内建立平等互利的经济关系架构。

我们和中国共同付诸努力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就是继续发展上海合作组织和金砖国家等发展前景广阔的多边合作模式。上合组织和金砖国家的威望不断提升，许多国家希望与它们合作。上海合作组织逐渐成为欧亚空间一个极具影响力的机构。而“金砖国家”则不断争取到越来越多的朋友和志同道合者，这表明，此种跨地区平台拥有美好前景，它代表数十个国家的利益，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利益。

一些三边对话机制（例如俄罗斯-印度-中国对话机制和俄罗斯-蒙古-中国对话机制）的工作对于加强地区稳定、深化地区合作起着推动作用。其中每一种机制都是独立的，均按照自己的逻辑发展。同时我们认为，这些机制与上海合作组织、欧亚经济联盟同“一带一路”倡议对接一样，都是一块块“砖”，大欧亚伙伴关系正在由这些“砖”堆砌起来。俄罗斯的这一倡议不同于所谓的“印太”概念，它完全是非对抗性的、建设性的能量。如果东南亚国家联盟及其他主要的多边机制和多边模式加入这一倡议，则有可能在欧亚大陆真正建立起一个多样的、多中心的、和平、稳定、安全、共同发展繁荣的空间。

当然，我们和中国共同关注点还包括许多紧迫的地区问题，对于解决这些问题，我们不仅持有一致的立场，而且正在着手采取一些有效的共同措施。例如，俄中共同制定了朝鲜半岛局势调解路线图，总体上看，路线图已经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并且我们希望路线图在相关各方的努力下得以实现。尽管受到美国的恶意反对，俄罗斯和中国仍在继续为维持伊朗“核协议”而付出努力，更广义地说，是为建立保证波斯湾地区和平与安全的可靠机制而努力。我们两国在为阿富汗和平进程提供国际援助的问题上密切协作，同时，我们表明必须继续打击阿富汗境内的恐怖主义团伙。我们就中东和北非的一系列问题，尤其是就叙利亚事务，同中国保持密切接触。我们就白俄罗斯和吉尔吉斯斯坦的事件交换意见，而且我们对那里所发生事情的评价完全一致。在地区“热点”问题上，俄罗斯和中国将继续实时“对表”，持续不断地加强外交上的协调。

《俄中睦邻友好合作条约》依然是俄罗斯同中国发展全方面伙伴关系的有效工具，俄罗斯愿意继续挖掘《条约》的潜能。我相信，俄罗斯和中国将会继续按照《条约》的精神和主旨，采取和平与协商的方式巩固睦邻友好合作关系，以造福两国人民和在世界上实现公平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