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凯
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执政党,“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就不要忘记我们是共产党人,我们是革命者,不要丧失了革命精神”①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中央“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领导小组办公室:《习近平关于“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论述摘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 年,第15 页。,革命精神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各项事业的过程中发挥着真理力量的作用。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之一瞿秋白在1923年就提出,“世界无产阶级得联合殖民地之受压迫的各民族,以同进于世界革命,——此种趋势,此种新革命文化的先驱,正就是杀帝国主义的刽子手”②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篇)》(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 年,第24 页。。“新革命文化”有别于资产阶级革命文化,是一种面向未来的,致力于无产阶级革命和人类解放事业的文化追求,不断启发后人对革命精神展开理论探索和对革命精神进行符合时代要求的实践创造。
从文化传统来看,革命精神更加明晰地透视革命文化的现代衍化,以及它在现代国家构建中的道德感召力,引申出其在政治哲学中的意义体系和精神指向。从革命风范来看,革命精神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创造辉煌业绩的精神支柱”③王炳林、房正:《关于深化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研究的几个问题》,《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16 年第3 期。,它是中国共产党在革命、建设、改革实践中宝贵的精神财富和政治优势。从谱系传承来看,革命精神是历时性和共时性的统一,贯穿革命、建设、改革过程,依赖党和群众两大主体④孙倩倩、张平:《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赓续与弘扬的三维向度》,《思想理论教育》2018 年第11 期。。从文化品格来看,革命精神“突出表现在中国共产党的党性与人民性的高度统一,中国革命的政治性与革命性的高度统一”①李康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大精神成果——论中国革命精神》,《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14 年第10 期。,它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注入鲜活的精神力量和文化动力。从革命记忆来看,它要求在国家治理层面准确把握革命精神的时代目标,这实际上指出了革命精神在国家治理体系中的价值方位。
基于此,本文提出“家—社会—国家”的文化范式,把革命精神涉及的“家”“社会”“国家”以一种新的研究范式关联起来,力图在三个不同的概念范畴直观把握革命精神的文化现象,以整体性存在和一体化发展的思路对革命精神进行时代解读,寻求能够推动革命精神创新发展的内在依据和方向。
重视革命精神的文化范式,尝试解决革命精神在社会变革和发展中的理论难题,是推动革命精神研究走向深入的重要途径,也是理性辨别革命精神同革命文化、红色文化概念异同的重要方法。
“范式所表明的特别能揭示事物之本质的那类事实”②[美]托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金吾伦、胡新和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年,第21 页。,这说明范式在人们认识客观事物和揭示事物本质过程中具有重要的方法功能。本文将文化范式作为一个整体概念来理解革命精神,旨在探讨革命精神的内部构成,关注“家”“社会”“国家”对革命精神的结构性影响,探究它们在革命精神中的特殊含义和文化特征。文化范式关注文化背后的行为体问题,即社会成员如何形成以及形成了什么样的文化认识方式,它包括所有关于文化的世界观、概念、属性、形态、命题、模式等。
文化范式不固守研究对象的表层,不停留在对人物、历史、事件的浅层分析,不单单考虑研究对象涉及的问题意识、社会结构、实践设想、应对措施等,它重点发掘和强调研究对象的深层内涵,从共时性结构和历时性结构分析研究对象涉及的文化内容,揭示背后被遮蔽、遗漏、隐藏、淡化的深层文化精神,重新限定研究对象适用的理论与方法。文化范式提出新的关于文化的研究思路,同史徒华提出的“生态适应”具有一定的类似之处,史徒华认为“要研究的是生态(资源与技术)适应以及其他因素如何因果性的影响社会组织及规范的形成与变迁”③[美]朱利安·史徒华:《文化变迁的理论》,张恭启译,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89 年,导言第5 页。。只不过两者的区别在于,文化范式遵从“生态适应”的运行法则,但它只对研究对象涉及的文化问题感兴趣,也只从其中选择能够为之所用的素材和资源,而“生态适应”则是一个更大的范畴,涉及领域更多、更广。
文化与价值密不可分,任何对文化现象的讨论,都免不了对其引申出的价值观念的关注。文化范式在确定什么是值得研究的问题以及提出的问题具有什么样的文化影响之后,还需要对文化涉及的相关价值观念展开求索,结合时代特征对其进行理论界说,保持文化范式的生命力,不断获得新的理论创新能力,用更加现实、具体、贴切的思路和方法对研究对象展开“症候式阅读”。在这一点上,文化范式是一种具有理论反思和批判精神的研究方法,是一种基于历史和现实并对其进行超越与创新的文化精神体现。
一方面,文化范式扎根革命精神的结构分析。革命精神是一个历史范畴,它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具有不同的表现方式,如红船精神、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延安精神、焦裕禄精神、雷锋精神、改革开放精神、特区精神、抗震救灾精神、工匠精神等。尽管这些革命精神均有着共同的价值表达和意义统摄,但它对经济社会发展进步和个人思想道德素质提升的作用机制却是不同的,在文化现象层面对日常生活的意义建构方式也是不同的。
如革命战争时期的延安精神、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焦裕禄精神、社会主义改革时期的工匠精神,在概念属性与结构指向上具有明显的不同。“延安精神是近代中国人民同三大敌人浴血奋战的经验教训的总结”④彭真:《彭真文选》,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第667 页。,是中国共产党克敌制胜的传家宝。延安精神的表层结构指向中国革命的物质条件和现实基础,深层结构指向马克思主义同中国革命实践的具体结合。焦裕禄精神是对人民好公仆焦裕禄的精神写照,“习近平还专门为焦裕禄写过一首《念奴娇·追思焦裕禄》的词,‘百姓谁不爱好官?把泪焦桐成雨’,寄托着习近平对焦裕禄的敬意和缅怀”①人民日报评论部:《习近平讲故事》,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66 页。。焦裕禄精神的表层结构指向一位党的领导干部一心为公、亲民爱民、无私奉献的道德情操,深层结构指向中国共产党心系群众的鱼水深情,充分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工匠精神是从业者职业道德、职业能力、职业态度、职业追求的精神体现,主要包括质量为本、客户至上、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等方面的内容。工匠精神是中国制造的精神动力,是中国企业增强核心竞争力的道德文化力量。工匠精神的表层结构指向从业者的职业规范和行为品质,深层结构指向中国实现从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跨越的行动要求。
从文化范式的角度来讲,结构分析可以在形态学上一窥革命精神在不同历史阶段对人们生产、生活、思维、交往、情感,以及对政治制度、核心价值、社会心态、思想文化建设的影响。因此,文化范式扎根革命精神结构分析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共时态意义上倾力打造具有同一性的革命精神文化理论,以及在历时态层面从不同时代背景中做到关于革命文化的坚守、赓续与发展。
另一方面,文化范式注重革命精神的整体建构。革命精神具有超时空性,但革命精神研究却要超越时空之维,在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高度提出整体建构的逻辑模式。整体建构有两种研究倾向:历史性与可变性。对革命精神的历史性而言,整体建构要重点分析革命精神在不同历史阶段以及不同表达类型的文化发生根源,在革命精神的发源地和人类历史活动基础上整体推进革命精神研究。革命精神的整体建构要尊重历史发展规律,在历史活动和社会形态的基础上充分展示革命精神的价值规律,提供适用各个历史阶段的逻辑模式。对革命精神的可变性而言,革命精神体现革命文化的承继性和创造性。不同表达类型的革命精神在内容上相互补充,在方式上相互作用,在效果上相得益彰,构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意识形态体系,并根据革命、建设、改革的实践需要创造出新的概念,以此指导经济社会发展和人的交往活动。革命精神的可变性主要强调其外在的表现形式,尤其是它在不同历史阶段呈现的不同文化样态和精神指向。可变性要注意革命精神文化样态的实质性问题,即革命精神如何维护与之相应的经济形态、政治形态和意识形态,在满足统治阶级利益需求的同时来引发和创造新的革命文化理论,并使之成为中国精神的内在组成部分。可以看出,革命精神的可变性始终坚守一条主线,瞩目于中国共产党的治国理政,瞩目于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创造,整体服务于统治阶级的利益需求和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要。
其一,文化范式反映革命精神的适应律。适应律意味着物质世界与建立在其基础之上的革命精神是相互适应的。物质世界要呈现革命精神的不同侧面,使其在不同物质条件下具有不同的观念映象,把革命精神作为纯粹的客观对象来加以考察,科学说明社会历史问题。革命精神要自觉、主动地把握物质世界,提出正确认识物质世界的方法和原则,按照物质世界的存在形式、运动方式、发展目标确定自己的文化属性和意识形态生产途径。物质世界与革命精神的相互适应,以实践的方式从事一定的社会活动,这生发于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过程的需要。文化范式反映革命精神的适应律,它为揭示整个革命精神的全部社会关系提供了可能。社会关系作为物质世界的主要呈现,以一定的社会组织形式作用于革命精神,并使革命精神得到进一步衍化和发展。革命精神在革命战争时期、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社会主义改革时期的文化形态和关系形式,都受制于当时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制约。因此,对革命精神的运行规律而言,把握物质世界的生存法则,直接地认识和评价革命精神依赖的生产方式,并通过它们去认识和评价革命精神逐渐形成的价值指向,是文化范式反映革命精神运行规律的主要目的。
其二,文化范式反映革命精神的动力律。动力律是革命精神以观念的方式把握物质世界的结果呈现,是在精神动力层面的再理解。革命精神的观念世界具有理想性和建构性的特征。理想性是指革命精神的观念世界一旦形成,便会在人们头脑中作为一种理想的价值目标作用于人类实践活动。不论是坚贞不屈的革命气节,还是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抑或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无不以对象化的方式引发人们朝着理想的价值世界迈进。建构性是指革命精神的观念世界作用于人们的主观思维活动,使人们对革命精神的认识向着具体的实践目的不断靠近,在观念世界的认识方式和认识内容上沿着人之存在的终极目标挺进,在勃发人自身本质力量的同时,确证革命精神对人类生活的意义和价值。不论是理想性还是建构性的观念世界,都是认识主体对革命精神存在状况、概念属性、内容本质的反映,都能够对认识主体的社会实践产生动力作用。它有助于提高人们对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实践的科学性认识,尤其是对增强以革命精神为重要内容的社会实践的主体效应具有重要的意义。文化范式反映革命精神的动力律,它关注的是如何更好地发挥革命精神的功能问题。文化范式必须把革命精神的核心内容和价值追求作为把握这个问题的基本方向,将自身涉及的关系结构统一纳入革命精神的参照系统,用动态的视角凸显革命精神如何把握这个时代,以及如何在这个时代彰显自己精神的精华。
其三,文化范式反映革命精神的同构律。历史地看,革命精神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并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文化形态和价值目标,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从社会发展主题来看,革命精神是一种环绕人并使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协调发展的同构模式,是以教育人、建设人、完善人、发展人为旨归的价值思维。在革命精神自身世界看来,人的发展与革命精神的发展始终是双向互动的过程,两者存在同构性。一方面,同构性不能脱离革命精神而存在,必须在革命精神的发生土壤中去寻找,借助社会发展规律分析革命精神的范畴变化,在衍化过程呈现革命精神的历史性、阶段性、时代性,并将其与现实人的社会活动和交往关系联系起来,深入考察人们是如何掌握和利用革命精神对自身开展相应的自觉实践活动。另一方面,同构性通过考察不同历史阶段人们实践活动和交往关系的变化,制定适应政治活动、社会交往、个人发展的革命文化结构。革命精神以革命文化为主要内容,它产生于革命实践和革命文化的对象化活动,将其自身描绘为人的发展和社会发展的统一体。文化范式反映革命精神的同构律,以其历史性、整体性、系统性、相关性原则,把革命精神自身世界的不同属性和范畴统一纳入社会结构和人的交往关系,对于揭示革命精神实质具有重要的作用,这为研究革命精神提供了新的思维视角,是人们在其中寻找红色基因、革命文化、革命精神相互关系的媒介,也是综合把握社会结构和实践活动的关节点。
作为一种研究范式,“家—社会—国家”具有整体协同性的特点。“家”在文化范式具有“小我”面孔,呈现革命精神的微观特征;“社会”展现文化范式的多层关系,为革命精神创造文化条件;“国家”赋予文化范式以共同体理念,彰显革命精神的整体意志,在理想层面提出发展的必要性与可能性。
“家”给世人呈现的是由血缘关系组成的情感共同体。在儒家思想熏染下,“家族国家观”“天下一家”“家天下”的思想深入人心,这种由中国传统社会封建家长制建立的家庭观念对当时的政权、社会、文化建设产生了深远影响,“中国人把自己看作是属于他们家庭的,而同时又是国家的儿女”①[德]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 年,第114 页。。在传统中国社会,个人在家庭的角色、地位、关系和义务,实际上是被“国家”“天下”预先设定和塑造好的形象,个体只能在既定的行为框架内活动,不仅是为了自我生存,而且是为了创造符合统治阶级要求的生活。
在革命精神的语境中,“家”的观念深受“五四”启蒙精神的影响,“国家早已在国民的名义下出现”②[美]杜赞奇:《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王宪明、高继美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92 页。,它以“小我”的方式集中呈现个体的人是如何把自我命运同国家命运联系起来的。像孙中山、邹容、陈天华、秋瑾等中国近代民主革命家,以及李大钊、陈独秀、瞿秋白、毛泽东等无产阶级革命家,这些先进知识分子和仁人志士在“家”的观念中实现了国民意识的觉醒,意识到建立主权国家是维护和确保“家”存在的重要基础,把“家”的命运同民族国家的命运紧密联系起来,认识到只有通过革命才能拯救危亡的中国,并在革命中完成了对“小我”的革命塑造。在这个意义上,“家”揭示了走上革命道路的知识分子和仁人志士的思想根源,使他们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无数个“小我”的生活感受、生命追求、人生态度、人生价值同近现代中国发展命运建立了长远的联系,在“家”内部使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及其革命精神显现出来,人民群众以创造性的力量主动参与和融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建设、改革实践。
舍小家顾大家,关注如何从“家”出发去理解革命中国,并逐渐形成对构建现代国家的理解,是“家”呈现革命精神的微观特征。一方面,“小我”把一个人的出生和死亡同他生活的时代相联系,不论是语言、文化、教育还是生活,个体的生存和发展早已被嵌入超越个体之上的时代命运之中,用不断积聚的“小我”来完成对“大我”的追求,用“小我”实现“大我”。如在革命战争时期牺牲的英烈人物,无不用自己的生命诠释着一个共产党人、一个优秀革命战士对追求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的担当与使命,无不用生命践行“小我”的“大我”追求。另一方面,“小我”的存在,总是以坚如磐石的决心和力量捍卫人民群众和国家的利益,敢于牺牲自己的生命,甘愿做人民群众和国家意志、利益的执行人,从而获得人民群众的认可和推崇,并成就“大我”。如钱学森、钱三强、邓稼先、程开甲、周光召等“两弹一星”元勋,这些人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地为中国国防科工事业作出卓越贡献,他们都拥有家庭,但却又放弃家庭,以职业的使命感和崇高感投入国防科工世界,将全部生活投入到“大我”的实现与完成之中。
革命给中国带来的不仅有经济社会发展的变化,还有思想文化层面的变化,在揭示变革的社会维度的努力中直接生发背后的文化力量,表现出崭新的具有革命性的范式变革。“社会”映射革命精神的文化条件,引导人们将革命精神研究贯注到社会之中,考察其在社会结构中处于何种地位,具有什么意义,以及用什么方式影响社会发展。
一方面,观念形态的革命提供了进步的社会文化氛围。新文化运动打破了千百年来积淀的文化传统,“德先生”“赛先生”帮助人们指明如何对待传统并形成新的信仰体系,使被传统思想束缚的人们回归社会生活。尤其是在深刻认识辛亥革命后的社会现实的基础上,把人们所处的时代焦虑与价值危机置入“德先生”“赛先生”描绘的未来图景,“当传统性让位于理性和科学知识时,它所维持的所有邪恶也都将消失”①[美]爱德华·希尔斯:《论传统》,傅铿、吕乐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年,第6 页。,随之而来的则是中西文化对比之下的国民文化心理结构遭受的冲击与颠覆,观念形态亟待通过革命为之提供有力的文化选择,围绕时代危机对国民文化心理结构及其生活境况和目标进行价值重建与普遍改造。以新文化运动为代表的思想文化革新,在观念形态破与立的革命中不断激荡出对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文化的呐喊与追求,为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奠定了思想文化基础。
另一方面,曲折的历史选择将革命目光停留在亟待注意的社会问题,为革命精神走向成熟提供了动力。“社会问题呈现出一种更大的范围和更为强烈的迫切性”②[美]阿里夫·德里克:《革命与历史: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的起源,1919—1937》,翁贺凯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 年,第35 页。,救亡图存和建设一个现代中国成为被民主和科学唤起的仁人志士普遍采取社会革命的主要目标。这里的社会问题,不仅包括对当时中国革命态势的清醒认识以及如何采取相应的社会调查,而且包括中国人如何看待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社会思潮开始涌入中国社会的问题。尤其是1938年毛泽东在《论新阶段》中正式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时,马克思主义同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这大大提高了马克思主义在思想文化领域对中国革命实际问题的吸引力、引导力、解释力和作用力,中国社会的思想氛围发生了变化,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大地得以时代化、大众化、民族化。当中国共产党人开始意识到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科学思想可以用来分析和解决中国社会问题时,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命运就同中国社会变革的命运紧密联系起来,开始作为一种指导思想进入中国人的思想世界,伴随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实践的始终,对人们的观念产生深远影响。
革命精神的整体意志同近代中国人民反帝反封的抗争精神密切相关。毛泽东认为中国革命的双重任务“都是担负在中国无产阶级的政党——中国共产党的双肩之上,离开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任何革命都不能成功”①《毛泽东选集》(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第651 页。。从那时起,中国革命就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向一切不利于现代国家构建和占据霸权地位的反动势力作斗争。
“国家”汇聚革命精神的整体意志,强调的是作为统治阶级利益的国家与革命精神有着特定的联系,它在革命精神产生、发展与成熟之中寻求关于现代中国的发展道路。这是一种“关系互动”的视角,旨在通过阶段性的关系分析把国家构建的外部条件统一纳入革命精神的理解范畴。革命精神在不同历史发展阶段有着不同的内涵表达,在国家制度和治理体系、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党的自我革命等方面逐步参与和影响国家决策,集中反映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并与国家形成良性的互动关系。周雪光认为“在当代中国,国家依靠马列主义统一执政党内部的观念,曾有效地替代了儒家文化观念制度的维系功能”②周雪光:《中国国家治理的制度逻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 年,第24 页。,革命精神重视中国共产党的优良传统和政治优势对国家建设所施加的作用以及在国民内部产生的影响。
革命精神的整体意志必须站在国家建设、尤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的高度,关注革命精神能否为国家理论发展和国家构建提供所需要的内容。从国家角度来看,革命精神的整体意志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作为价值性政治势能来统一思想观念,“价值性政治势能主要包括‘理想信念’和‘教育活动’两种类型”③贺东航、吕鸿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政治势能》,《东南学术》2019 年第6 期。,以此凝聚中国共产党人的理想信念,逐步形成较为稳定的国家构建的价值观念系统;二是把革命精神确立为党内学习制度,以科学的制度来保障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建设,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就把革命精神同学习内容结合起来。如2018 年6 月29 日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加强党的政治建设”,2019 年4 月9 日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五四运动的历史意义和时代价值”,2019 年6 月24 日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牢记初心使命,推进自我革命”,2021 年6 月25 日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用好红色资源、赓续红色血脉”。从革命精神的整体意志来看,它对国家的作用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革命精神的思想性、理论性、共识性发展成为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重要内容,依靠党内政治教育、学习教育来完成对国家治理的观念整合,建立一种较为稳固的革命精神观念体系;二是革命精神通过国家治理来透视自身与国家构建的双向关系,根据时代发展需要调整革命精神的概念范畴,使国家构建与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同社会发展总体趋势相一致。
在实践层面,文化范式力图通过“家”“社会”“国家”内在联系的各个环节,对革命精神的发生和作用机制进行探索,以革命精神之光彻照“家”的自我主体性,以革命精神的价值活动推动“社会”的文化整合,以革命精神的理论形态提升“国家”的构建质量,使革命精神的文化范式成为定义中国力量的关键要素。
一方面,先进知识分子要根据时代发展需要提升自己的思想觉悟,以革命精神的感召性和创造性带动其他社会成员完成对“大写的人”的目的性改造,以“家”的自我主体性促成社会成员对革命精神的意义理解。人作为感性的存在,有自己独特的感受客观世界的方法和原则,先进知识分子具有“在人民中树立道德权威和为人民创造一种特别的革命道德的愿望”④[美]威廉·H.布兰察德:《革命道德:关于革命者的精神分析》,戴长征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 年,第239 页。,能够自觉站在时代高度思考革命精神与“家”的总体性关系。先进知识分子对革命精神的造就,反映了特定时代人们的主体地位和自觉意识。因此,以革命精神之光彻照“家”的自我主体性,要求先进知识分子以自我主体性来科学阐释革命精神的本质内涵,准确把握革命精神内在的、本质的、必然的联系,从思想到行动都始终朝着实现人的本质这一目标出发,按照“大写的人”的目的和要求改造客观世界,在对革命精神的理解与践行中表现出更大的能动性和自觉性。诚然,这一实践要求仅靠先进知识分子的努力是不够的,该群体只能起到率先示范的作用,还需要全体社会成员的自觉创造,把“革命精神”延伸至“家”的内部,由“家”引申出革命精神的意义指向和作用机制,以“家”的外部生态考察革命精神在微观社会的结构关系,为人们追求至高至善的伦理生活提供一种可行思路。
另一方面,“家”与革命精神具有深层的一致性,需要运用“活”的语言在社会成员文化义务的履行中建立符合革命精神的价值取向、精神逻辑和文化理想。其一,利用“生活”语言构筑“家”在革命精神中的话语表达逻辑。革命精神作为调解个人实现自我超越的不朽表达,它在漫长的人生道路总是或显或潜地相伴而生,贯穿个人精神成长的全过程。“生活”的语言要求“家”立足中国人的日常生活,致力于人生矛盾的化解和美好生活的追求。生活的现实性需要面对现实个人的基本生活问题,需要正视“家”在“入世”与“出世”方面的冲突,把教人、做人、成人贯穿“家”的伦理关系之网,使个人能够在“家”中清晰地发现人在革命精神作用机制下的精神状态与表现。其二,利用“鲜活”的语言把革命精神的核心要义同个人安身立命的生活基础相关联,按照革命精神的时代状况调整“家”的文化关系结构,确保个人的主体状态能够与革命精神的发展趋势相匹配。“鲜活”的语言要抓住革命精神话语表达的情与理。从情本身来说,要使个人在“情”中透视“家”的血缘根基和文化命脉,使“情”在个人情感变化中赋予“家”以革命精神的意义表达;从理本身来说,要使个人在“理”中坚定“家”的文化理想和伦理追求,以理性意识和崇高生活的价值劝导使个人充分感受革命精神对现实生活的价值塑造与超越。
一方面,革命精神的价值活动要以理性完整的方式改造并提升整个社会。“社会的发展需要经过理性的不断启蒙才能摆脱愚昧迷信和常识思维,因此应进一步形成对理性完整内涵的认识自觉。”①李成旺:《历史唯物主义生成路径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69 页。理性完整的方式要求革命精神不能只关注个人的思想觉悟和精神境界,要从社会共同体的至善追求出发,看重革命精神对“社会”的崇高诠释,把革命精神担负的社会使命同其价值导向、价值评价结合起来,向社会提出至善要求,在革命精神与“社会”之间形成互动关系。互动关系的建立,意味着革命精神的价值活动具备了作用于“社会”文化整合的条件,教育、伦理、道德、交往、法律、实践的方式都是其表现形式。这种互动关系愈是紧密,革命精神的价值活动就愈能激发“社会”的文化力量,愈能在规范性和秩序性层面不断整合“社会”的文化形态,使其同主流社会文化形态的发展方向保持一致,使“社会”文化整合的方式、内容、结构、规则提炼为革命精神可操作的价值思维方式,助力发挥革命精神的社会作用机制。
另一方面,革命精神的价值活动要弥合不同社会文化形态之间的张力。张力的存在,不仅说明社会文化形态处于不稳定、不成熟、不完善的状态,各文化要素之间的连接和运行也有待优化,而且会间接造成极个别文化要素很难在异质文化形态中存活,进而影响其社会功能的发挥。因此,弥合不同社会文化形态之间的张力,首先需要完成革命精神的文化自足性,这对于理解当下中国文化矛盾并走出文化困境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文化自足性意味着革命精神完全可以满足中华民族的人文、精神、价值、意义的社会需求。文化自足性是革命精神价值活动走向文化内生的过程,是“主体形态和地位的充分确立、主体自我意识和对象意识的充分觉醒,以及主体素质与能力的极大提高”②孙伟平:《价值哲学方法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年,第248 页。的过程。相较于文化自足性,文化内生似乎是一个可操作的步骤,它包含了对革命精神社会功能转化的现实要求,也有作为“社会”文化整合的标准与规范。如革命精神的价值活动在不同社会文化形态是否具有不同的角色,是否需要通过角色置换来完成对“社会”文化整合的张力分析?这些问题的解决,对进一步思考革命精神在“社会”中的文化范式具有积极的参考作用。
从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视角来看,革命精神在提升“国家”构建质量中发挥着积极作用,具有与“国家”构建质量相一致的要素:大小、方向、作用点。
“大小”可以理解为革命精神通过自身理论形态来提升“国家”构建质量的多寡。革命精神的理论形态追求个人以及人类的自我实现,尤其是其蕴涵的“理想信念大于天”的目标追求,把中国共产党人和无数中华儿女的内在潜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实现共产主义作为革命精神的价值范畴,从而确立一个新的文化形态的奋斗目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大小”对“国家”构建质量的功能,是以革命精神作为一项文化价值资源来打造制度性需求而实现的,“国家”构建质量的多寡会伴随革命精神理论形态的“大小”而发生相应的变化,需要在制度层面确立革命精神的理论形态,坚持用革命精神构筑理想信念教育高地,“推动理想信念教育常态化、制度化”①《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 年,第23 页。。
“方向”可以理解为革命精神对“国家”构建质量的作用向度。“国家是一个权力的场域”②[美]乔尔·S.米格代尔:《社会中的国家》,李杨、郭一聪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 年,第16 页。,革命精神的作用向度是其在权力场域的作用表现。革命精神不直接构成权力场域的核心要素,但却可以在一定条件下转化为物质力量,或者依托法律政策体系体现到思想理论建设和国民教育的全过程,以观念的形式释放一定的制度要求,激发人内在的活力,并使之服务于制度的运行目的。如中国共产党人坚贞不屈的理想信念是一种精神的、主体的力量,这种力量一旦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它在言语、行为、心理、物质方面都能够成为指引和支撑“国家”构建质量的强大精神力量,进一步调整和完善国家治理的文化结构,以制度化的方式使革命精神的文化力量得以充分发挥。
“作用点”可以理解为革命精神对“国家”构建质量的切入点。从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视角来看,革命精神需要围绕“国家”构建质量进一步释放其蕴含的文化势能和价值势能,“讲清楚历史性成就背后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文化优势”③《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 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 年,第326 页。。这意味着,革命精神的理论形态必须根据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现实需要同“国家”构建质量进行有机且有效的联系,在国家治理层面对革命精神的理论形态进行制度设计,讲清楚革命精神在中国人民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这一过程的理论形态变化,提炼出能够体现革命精神时代变迁与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相统一的精神谱系,凸显革命精神对政治精英、经济精英、文化精英、知识精英等社会各阶层精英人物的“理论武装”优势,达成对“国家”构建质量的制度供给。
综上,“家—社会—国家”作为一种文化范式,不仅体现着它与革命精神代表的意义体系的作用机制,而且“家”“社会”“国家”几个要素交织在一起,共同塑造革命精神的叙事结构。尽管革命精神需要借用“家—社会—国家”文化范式实现自身在不同领域的目标诉求,但仍需要就以下问题作出进一步回应:革命精神为什么需要借用“家—社会—国家”的文化范式?或者说“家—社会—国家”文化范式能够给革命精神带来何种改变,是否具有强化革命精神的作用?诚然,革命精神是一个常说常新的话题,不同学科思维和研究视角都可以引发对该问题的热烈讨论,但革命精神不能没有意识形态立场。也就是说,不论是何种研究范式,研究者都需要密切结合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实际,围绕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聚焦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对革命精神展开多维思考和研究,建构适用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革命精神研究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