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平 徐云根 武国友 柳筱萍
发生在老渔阳里2号的故事,距离今天已经一个世纪了。
1920年2月中旬,陈独秀乘坐外国轮船到达上海。3月初,他从好友汪孟邹位于五马路(今广东路)棋盘街的亚东图书馆搬到这里居住,原本冷冷清清的漁阳里2号一下子就热闹起来,真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现在,“五四运动的总司令”回到了上海,新文化运动的“旗舰”——1915年陈独秀在上海创办的《新青年》自然也跟着他回来了,老渔阳里2号也就成了《新青年》编辑部。在陈独秀的身边,又汇聚了一群新青年,李汉俊、李达、沈雁冰、陈望道、施存统、杨明斋等是老渔阳里2号的座上宾。
走进老渔阳里2号,进门就是客堂间,也是陈独秀的会客室。堂间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会客谈话以十五分钟为限”。陈独秀确实太忙了,拜访者络绎不绝,踏破了门槛。堂间有一把皮面靠背摇椅,与人谈话时,他就坐在这把摇椅上。陈独秀中等身材,前额宽广,眼神炯炯。在年轻人眼里,这位思想界的大明星,仪表确实与众不同,西装革履,仪态文雅,待人随和。在不拘形式的谈话中,他顷刻就能把对方征服,一笑起来就露出整齐的牙齿,散发着充沛的生命活力,俨然一位大知识分子。
1920年6月的一天,毛泽东走进了老渔阳里2号,见到了仰慕已久的陈独秀。毛泽东比陈独秀小14岁,也算是忘年交了。早在1918年,毛泽东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当佐理员的时候,文科学长陈独秀就经常来他这里借阅书刊。几十年后,毛泽东依然念念不忘,“他给我的影响也许比那里任何人所给我的都大”。
见面后,陈独秀向毛泽东表示了对湖南人抗争精神的赞赏,并对《湘江评论》的工作和驱张运动都给予高度评价。
谈话中,毛泽东向陈独秀说明了“湖南改造促成会”的计划,征求陈独秀的意见。在毛泽东身上,陈独秀看到了湖南人的奋斗精神,十分高兴地说:“一个人的生命最长不过百年,或长或短,不算什么大问题,因为他不是真生命。大问题是什么?真生命是什么?真生命是个人在社会上留下的永远生命,这种永远不朽的生命,乃是一个人生的大问题。社会上有没有这种长命的个人,也是社会的大问题。奥利芙·施赖纳的小说中有这么一个故事,你见过蝗虫它们怎样渡河么?第一个走下水边,被水冲走了,于是第二个来了,于是第三个,于是第四个,到后来,他们的死骸堆积起来,成了一座桥,其余的便过去了。那过去的人不是我们的真生命,那座桥才是我们的真生命,永远的生命!因为过去的人连脚迹也不曾留下,只有这桥留下了永远纪念的价值。”
毛泽东说:“先生说得真好。有真生命的人,是因为他们造的桥的生命永远存在那里,在我们心中。”
1920年7月,返回长沙前夕,毛泽东再次登门,向陈独秀告别。在老渔阳里2号,他详细谈了回湘后的打算,包括成立文化书社和俄罗斯研究会、组织湖南人民自治运动,表示要继续做好《新青年》的发行工作。陈独秀十分赞赏,对毛泽东说:“我正在筹备组建共产党。如果你们的计划顺利实现,也是建党的最好准备。”毛泽东兴奋地说:“我们也想在这些工作的基础上,做好湖南党组织的建设工作,今后请先生多多指导。”陈独秀握着毛泽东的手说:“希望你们继续努力,发扬湖南人的奋斗精神!”
的确,在上海的这两个月,是毛泽东一生中最为关键的一个时期。他在写给好友的信中说:“好多人讲改造,却只是空泛的一个目标。究竟要改造到哪一步田地?用什么方法达到,自己或同志从哪一个地方下手?这些问题,有详细研究的却很少。”毛泽东感觉自己像“睡在鼓里”一样。这次与陈独秀的会见,让他茅塞顿开。后来,他在自传中回忆道:“到了1920年夏天,我已经在理论上和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而且从此,我也自认为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
而就在与毛泽东会见的这个6月里,陈独秀在老渔阳里2号与李汉俊、俞秀松、施存统等人开会商议,筹备成立共产主义的政党,初步定名为“社会共产党”。会上讨论了党纲、党章,确定以“劳工专政、生产合作及严密党的组织”为手段达到社会革命的目的,并推举陈独秀为党的领导人。
此时,关于党的名称问题,陈独秀和李汉俊、俞秀松、施存统等人也没有最后确定下来——是叫“社会党”,还是叫“共产党”,抑或叫社会共产党?为此,陈独秀专门致信征求李大钊的意见。李大钊主张定名为“共产党”,陈独秀同意并决定党的名称就叫“中国共产党”。老渔阳里2号成为各地共产主义者进行建党活动的联络和指挥中心。从此,古老的中国大地上有了共产党。
1920年8月,在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的支持和推动下,上海共产党小组正式成立,命名为“共产党”,成员共8人,他们是:陈独秀、李汉俊、沈玄庐、陈望道、俞秀松、施存统(时在日本)、杨明斋、李达。
陈独秀被推选为“小组”负责人。那负责人叫什么好呢?叫“小组长”?叫“主任”?维经斯基沿用俄共(布)的习惯说应当叫“书记”。“书记”一词在中国倒是古已有之,不过,古时的“书记”指主管文书的人,后指抄写员。当杨明斋把维经斯基的意见译成中文,“小组”的组员们都感到新鲜。就这样,陈独秀担任了“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首任“书记”。有了“小组”,有了这个“小组”的书记,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早期组织,在上海诞生了。
这年11月,在老渔阳里2号,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拟定了《中国共产党宣言》,创办半公开的《共产党》月刊(实际情况为:从1920年9月起,《新青年》成为上海共产党组织的机关刊物。11月,上海党组织创办半公开的《共产党》月刊)。其间,陈独秀分别给北京、武汉、长沙、广州、济南的朋友们写信,希望他们尽快筹备建立党组织。不久,陈独秀收到了毛泽东热情洋溢的邀请,希望他去长沙出席湖南社会主义青年团成立大会。因要去广州就职,遗憾未能成行。于是,毛泽东在新民学会的先进分子中,创建了长沙的共产党早期组织。
日出东方,苦难辉煌。毛泽东说:“中国产生了共产党,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沧海桑田,穿越百年时光,老渔阳里2号,正是这“开天辟地大事变”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