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退出主义”导致的全球治理话语权变化以及中国的机遇*

2021-04-14 04:34:11罗会钧张维超
湘潭大学自然科学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霸权特朗普

罗会钧,张维超

(中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83)

国际话语权是指以国家利益为核心、就国家事务和相关国际事务发表意见的权利。国际话语权属于国家软实力,是一国国际地位的重要体现。近年来,随着世界多极化的加速发展,美国的权威受到和平力量的抵制和新兴力量崛起的影响,在全球治理体系中的国际话语权相对削弱。特朗普上台后,接连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巴黎气候变化协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移民协议、伊朗核协议、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万国邮政联盟以及世界卫生组织,并胁迫建立新的惠美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特朗普对自己上任以来搅动全球治理体系的努力不吝溢美之词,正如他本人所说,“美国要由美国人治理。我们拒绝全球主义意识形态,我们拥抱爱国主义思想。”[1]尤其是全球新冠肺炎疫情下,特朗普不顾本国严峻情况,在白宫疫情新闻发布会上指责世卫组织办事不力,宣布退出世卫组织,大幅消减全球卫生基金。这一系列非典型的言论及行为,打断了美国外交的延续性,愈发增加了美国的外部风险和世界形势的波动性,也对美国在全球治理体系中的地位及话语权带来消极影响。与此同时,正在走向世界舞台中央的中国勇于担当大国责任,积极参与全球治理,成为引领新型全球化的主导力量。因此,在世界多极化日趋明显以及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的当今时代,从全球治理视角探讨中美两国在其中扮演角色的演变及其影响,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美国在全球治理中的国际话语权基础

话语权与国家实力挂钩,实力的强弱决定话语的分量,一般而言,实力强大对于话语权是一个积极因素。美国在建国以后很长一段时期,由于其实力有限,加之孤立主义的影响,其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与话语权并不引人瞩目。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国迅速崛起,一跃成为全球经济和技术头号强国。一战爆发后,美国凭借其实力在结束战争及战后世界安排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欧洲“大国均势”瓦解,新兴大国要求国际秩序重新洗牌,在这种背景下,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十四点计划”。威尔逊主义不同于旧的殖民秩序和欧洲均势理论,具有浓厚的美国特色,本质上美国希望以国联为纽带,实现殖民地民族自决,削弱欧洲列强对国际秩序的把控,建立美国主导的话语体系。但当时欧洲主导的世界秩序仍然存在生命力,美国历来的孤立主义传统排斥国际事务,最终导致美国建构全球治理话语体系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美国仍受孤立主义影响没有参战,而凭借地缘优势隔岸观火,并往来各国之间进行军购贸易大发战争财。至1941年12月日本偷袭珍珠港,使美国朝野震惊,为了巩固在太平洋地区和欧洲的势力,美国对法西斯轴心国宣战,推动了战时反法西斯同盟的建立,最终打败了试图统治世界的德国和日本,赢得了最大的战争红利。各国对于战争的恐惧让美国为构建全球安全的新秩序的进程进入“快车道”,连续高频的首脑会议让一个更加完整的全球秩序体系逐渐清晰,1944年成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1945以《大西洋宪章》为基础成立联合国。新的全球治理体系相较于以往具备前所未有的合理性和完整性,却存在致命缺陷——美国位于核心地位,新体系的框架仍然是霸权式的“核心结构”而非平等、民主的“网状结构”,作为三个机构的东道主,美国在全球治理体系中的话语权至高无上,美国意志通过新秩序披上合法的外衣转化为全球意志。

随着美苏战时同盟关系的破裂、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形成、第三世界国家的发展壮大以及不结盟运动的兴起,美国的世界霸权计划受到诸多因素的限制。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与苏联展开冷战,领导西方世界对抗苏联东欧,运用马歇尔计划助力西欧经济复苏,利用杜鲁门主义压制苏联在国际舞台的扩张,并通过富布赖特计划、和平队等对外输出美国文化及价值观,最终在与苏联对世界霸权的争夺中占上风,东欧剧变、华约解散、苏联解体,两极格局终结,美国成为唯一超级大国。

超然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对美国构建全球霸权以及掌控国际话语权具有重要意义,但是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已经跨越了低级而暴力的资本原始积累阶段,落后的殖民文化必然被进步观念取代,世界范围内的文明开化使得美国即使拥有强大的硬实力也不能仿照帝国主义时代依靠武力和征伐统治世界,所以美国的霸权只有通过构建全球治理体系获得话语权,凭借话语权进行全球统治,实现霸权。正如约瑟夫·奈所言, “美国霸权可以施加影响是因为美国制定规则”。[2]43纵观二战后建立的国际组织和签署的国际协定,背后几乎都有美国的影子,尽管不像曾经的“日不落帝国”英国在全球拥有广大殖民地,美国仍可以通过全球治理体系使它的意志在全球范围内得到体现,这种全球治理体系下的话语霸权建立在美国愿意承担“领导责任”基础上,而一旦话语霸权的成本曲线和收益曲线交叉,孤立主义的传统会再次让现有秩序受到冲击,“美国优先”下的话语权收缩将演化为“退出主义”。

二、美国全球治理“失语”的原因

美国远离传统世界中心欧亚大陆,自建国起便存在严重的孤立主义倾向,这种倾向经常成为美国外交的“风向标”,在不同时期呈现出不同的表现形式。近年来由于美国实力相对下降、国内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蔓延,同时美国感到应对来自外部世界的挑战力不从心,“退出主义”由此应运而生。“退出主义”实际上是美国传统孤立主义的继续和发展。特朗普执政以来致力于“美国优先”,在国际舞台上的“退出主义”色彩凸显,并直接导致美国在全球治理中的“失语”。

(一)多极力量突破霸权掌控

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以来,美欧日等西方经济体陷入经济发展困境,在低速增长的泥潭中徘徊,西方整体实力走衰,尤其在新冠肺炎疫情危机下,国家作为个体在突发性危机中的相对损失,决定了疫情影响下相对获益的程度。世界货币基金组织发布报告,预估本年度美国GDP负增长8.0%,欧元区GDP负增长10.2%,中国GDP增长1.0%。[3]在2020年东西方国家的经济差距将进一步缩小,而更容易接受中国抗疫模式的发展中国家作为新兴经济体在经济复苏中更有可能“安全着陆”,世界加速向多极化方向发展。

目前在国际事务中占有重要话语权的几个“极点”是美国、中国、日本、欧盟、俄罗斯以及新兴国家,但美国、日本及欧盟的国际地位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减弱趋势,西方集团内部开始出现离心力量。而中国和其他新兴国家展现出蓬勃的发展力量,崛起之势头不断上扬。综观国际大势,老牌强国与新兴国家在全球联系中不得不相互依赖,美国综合国力虽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依然领先于其他国家,但由于新兴力量崛起,以“美”为尊的时代走向终结,美国相对衰落,西方国家在国际上的绝对优势已经变为相对优势。2019《美国国家情报战略》认为,战略环境正在迅速变化,美国面临着一个日益复杂和不确定的世界,未来几年,美国将面临一些国家的挑战,西方的世界主导地位遭受削弱。[4]1-3

全球力量对比向平衡制约的方向演进,国际权力的重构已是大势所趋。在新老力量的动态演进中,作为老牌霸主,美国将对世界局势变得更加敏感,不断幻想自己陷入“修昔底德陷阱”,在国际力量制约具体情境下,“美国优先”必然会使其在全球治理体系方面做出相应的战略选择。

(二)国家利益驱动大国“减负”

美国有选择地退出国际组织,淡化在个别组织或者协定中的存在感,归根到底在于要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美国在全球治理中“失语”看似自私短视行为,实际上却有着背后的原因和现实背景。

美国退出国际组织和协定,逃避某些责任和义务,反映了美国实力的相对下降与无力承担高额治理成本的现实。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经济增长疲软,社会矛盾尖锐,国家财政赤字逐年增加,军费开支在财政支出中所占比例居高不下,国内危机加剧美国社会矛盾。为了应付日益严重的国内问题,并争取更多民众的支持,特朗普上台后公开表态,美国要考虑的是自己国家的利益,而不是所谓的国际利益。[5]17-33这种表态映射出特朗普主张的“美国优先”,具有明显的现实利益倾向,淡化美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责任,防止美国霸权的溢出效应被全球共享。

美国是唯一的超级大国,作为全球治理体系的领导者,带领“全球抗疫”的多边合作理应是分内之事,然而其表现却不尽如人意。经济全球化背景下,美国低附加值产业向发展中国家转移,基础医疗物资生产能力不足,突发性全球性公共卫生事件再次让美国强调了“美国优先”,拒绝在多边机制中推进国际合作,尤其在医疗物资调配和疫情防控上自行其是,甚至将新冠疫情作为美国制造业回流的机遇,在抗疫过程中始终透露着“逆全球化”的倾向,进一步增加了西方国家内部的分歧和敏感因素,这种在“全球抗疫”上的消极态度是美国对全球治理话语权“领导责任”的主动转移。

正如马丁·沃尔夫所说:“西方国家中下层民众普遍具有反全球化情绪,他们认为自身并没有从自由世界秩序中受益。”[6]133-143特朗普认为美国作为世界霸主,在全球治理体系中承担了过多的责任,而没有得到相应的利益和补偿。在其他领域,美国的利己行为也层出不穷。以同盟关系为例,特朗普认为美国长期以来在安全、经济等领域为盟友提供了太多的援助、承担了太多的义务,结果使美国不堪重负,而美国却“一无所获”,故以撤军威胁欧盟、日本、韩国等同盟国家,要求它们承担更多的军事保护费用,扩大军购开支以承担美国的保护费用。因此,现阶段美国所推行的“退出主义”也是基于“美国优先”原则下对大国责任进行“减负”而做出的利益选择。

(三)组织变革逆推霸权转型

“美国的优势不仅来源于它无可匹敌的综合国力,也来源于它所精心主导设计的二战后国际组织体系。”[7]49美国在全球事务中的话语权是通过二战后的全球治理体系建立起来的,随着世界局势的发展和全球性事务的增加,更多国家、地区、组织或团体融入了全球治理体系中,更多的参与者呼吁更加公平完善的国际体系,美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话语权便会随着组织改革受到削弱。

以联合国为例,联合国因一度被美国控制而被认为是美国统治世界的工具,但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在全球治理领域的绝对权威开始失能,标志性事件就是1971年10月通过的联合国2758号决议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美驻联合国代表乔治·布什承认:“所有人都不能回避这个结局——投票结果代表了大多数联合国会员国的意志。”[8]322这标志着美国在联合国搞“一言堂”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美国虽然仍可以用各种方式裹挟联合国,却不能将自己的意志轻易强加给联合国,在全球意志面前,美国的意志在国际组织中逐渐淡化了,尤其在相对实力不断减弱的时期,美国对其在国际组织中的话语权会更加敏感,当感到其相对权力优势下降到一定的容忍程度时,便会选择退出,并最终谋求重置、加强排他性权力,进而强化领导权。[9]84-115

从疫情的时间轴来看,中国疫情防控力度大,感染人数和负面影响呈现递减趋势,而美国至今仍呈现递增趋势,中美的疫情走向呈反向交叉。据中国国防部发布的中美疫情数据走势图,自2020年3月27日美国“新冠肺炎”确诊人数开始超过中国并迅速激增,截至8月5日,美国累计确诊人数已经超过490万,死亡16万余人,并且确诊人数和死亡人数仍在不断增加。[10]疫情走势的这种反向交叉让中国在解决国内疫情后有更多的精力助力“全球抗疫”,因而在这场全球性的公共卫生安全危机中,中国在全球治理领域获得了更多的存在感,而相比之下,美国政府在国际合作上的表现并不合格,逃避国际责任,消极提供援助甚至强占别国抗疫物资,拒绝在世卫组织的协调下进行抗疫行动,停止对世卫组织的资助并最终选择退出。从国际视域看,退出国际组织或者协定一般是弱势或者边缘国家的做法,比如朝鲜退出核不扩散条约以及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而美国作为一般的组织领导者选择退出主要是因为霸权权威的相对衰弱,我们可以称之为“夕阳霸权”。当美国在某一组织中丧失绝对的话语权时,基于对组织控制力的落差感,凭借自身的实力,可以无视国际组织的退出惩罚,以较低显性成本动摇国际秩序的稳定,迫使其他成员国重新正视美国的“核心”地位,以此作为对国际组织进行重新洗牌的筹码。可以认为,“退出主义”是美国在霸权相对衰落的背景下,利用自身现有优势,逼迫国际组织妥协,凸显其国际影响力和控制力的“新型霸权”。

三、美国全球治理“失语”背后的利益得失

特朗普上任前夕,美国《赫芬顿邮报》调查称:64%的美国受访者认为积极参与国际事务“最有利于国家未来”。[11]“退出主义”背后的美国民调仍然希望美国保持全球影响力来谋取利益,但前提是卸下“责任包袱”。《华盛顿邮报》称:新冠肺炎疫情下,美未能在全球抗疫中发挥领导力,“美国优先”观点正在阻止美国将全世界团结起来,以至于无法最大限度地提高应对的效率和缩短这场疫情对包括美国人在内的所有人的磨难的持续时间。[12]美国的种种举措证明了美国所追求的是霸权性权力,而非权责对等的契约性权力,美国既想维持在金融及军事等核心领域的霸权地位,又想摆脱普惠性的国际组织来自行其是,此种行为可谓霸权外交下的“马基雅维利主义”,当美国作为世界大国拒绝在国际组织中释放溢出效应时,美国全球治理“失语”客观上将会带来利益得失。

(一)经济数据短期利好,长线疲软

特朗普的外交政策呈现出明显的商人思维,注重成本和收益。由于强调“美国优先”,特朗普政府颁布一系列工业利好措施,带动海外资本回流、制造业回归,其短期效果显现,上任一年内美国失业率降至历史最低水平,外贸赤字下降,房市欣欣向荣。以经济数据为客观的评判标准,特朗普政府在任职初期的“退出主义”政策一定程度上呼应了“让美国重新伟大”的口号。

然而,当特朗普的任期临近尾声时,经济数据却不容乐观。以制造业为例,美国商务部2019年10月发布的报告显示,是年第二季度制造业在美国GDP中所占比重从第一季度的11.1%降至11%,低于2018年的11.3%,并达到72年以来最低水平。[13]美国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贸易战,关税政策的朝令夕改对全球经济构成了威胁,美国在国际上出现信用危机,同时也给美国经济增加了很多不稳定因素,它扰乱了企业的国际供应链,阻碍了投资和国际合作。

从数据上看,2019年美国经济呈现增速下滑趋势,2020年有可能出现较大的经济衰退。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国肆虐的情况下,对于美国经济的发展前景,无论是美联储、国际经济权威机构还是华尔街财团均不看好,都认为未来2~3年美国经济增速将呈现下行态势。面对经济风暴,美国大概率会故技重施,利用美元金融力量将经济风险转嫁给全球。但其他国家也不会坐以待毙,去美元化趋势方兴未艾。因此,美国全球范围的贸易战争和关税压迫,经济增速放缓,增发货币转移危机,一旦形成死循环,美国经济连锁式崩溃为期不远。

(二)话语权一旦丧失,重建成本极高

我们可以把美国接连退出国际机制的行为视作美国自愿放弃在非核心的全球治理领域中的话语权,以达到减少美国负担并威胁其他国家的目的的外交手段。在国际政治中,一些行为体往往只顾眼前利益而采取短视行为,最终的结果是损人不利己。美国一系列“退出”行为将给美国带来以下不利影响。

其一,削弱美国国家软实力。约瑟夫·奈认为国际组织和多边协定中的“话语权”是一个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并认为特朗普的“退出主义”降低了美国的软实力。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在全球软实力排名持续下滑已经做了证明。

其二,加剧美国全球同盟的离心力量。美国“退出主义”背后隐藏着同盟的信任危机。一方面丧失影响和控制其他国家的多边平台,另一方面也冲击美国“当家人”身份的权威性,内不同心,外不同行,离心力量作为话语权丧失的原因将反作用于美国霸权的消亡。

其三,激化美国政府与全球治理矛盾。二战后,美国作为全球霸主,以较低的代价获得了全球治理体系中的话语力量,美国意志因此而“合法”地成为全球意志。但如今全球势力多方制衡,美国因短期利益放弃自身已有的话语权,在未来需要的时刻就会很难实现主导权,要再次成为组织或者协定的主导力量,将不得不进行利益交换和外交妥协。

(三)抑制国际关系健康发展,催生全球治理新秩序

前面已阐述,现有的全球治理体系是美国霸权“合法性”的现实基础,而美国的退出行为严重破坏了现有的全球治理体系,相应的也就动摇了美国霸权的支撑力量。

美国崇尚的“美国优先”从利益起点上就已经否定了其在外交领域的领导地位,如果占有了他人的利益而不进行对等的回赠,那么已经获得的利益将不具有稳定性。在激烈的权力和利益斗争中,美国一直凭借其超然地位,秉持“美国优先”理念在全世界攫取利益却没有平等地进行回馈,但国际关系的参与者就是以要求回报为潜在前提的,利益分配不均会导致现有结构的内部解体。世界多极化发展,当美国的“蛮力”无法维持国际关系中的“一言堂”局面时,“退出主义”就成了美国霸权的新形式。美国扮演“吝啬鬼”的角色,退出多边条约和国际组织,在全球范围内运用关税进行贸易战,限制国际资本尤其是中国等亚太国家的资本进入美国的高科技领域,这种“退出主义”进一步衍化将导致现存组织力量衰减甚至解体,进而一种新的、不受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将逐步建立,那时美国的霸权将走向“美国优先”理念下的自我终结。

个别普通国家非常规地加入或者退出国际组织或协定,是全球治理体系中的常规现象,不会必然性地导致全球治理体系的崩溃,但美国作为世界大国和国际体系的建立者在全球治理领域大规模撤退,无疑是国际社会不得不正视的一个现实问题,当前国际形势呼唤更加公平合理的全球治理新秩序。

四、美国“退出主义”背后的中国机遇

国际关系本身是一个复杂系统[14],美国的外交收缩可能对自身造成长期非线性的影响,也可能导致其他国家的策略和行为发生变化。[15]面对美国的外交收缩,中国必须机动地作出外交战略调整,扩展全球治理的多维空间,弥补并修正既有秩序的不足,整合各方利益诉求,最终形成对全球治理体系内容和形式的统一看法。

(一)填补全球治理空白,扮演重要角色

长期以来,美国主动构建其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对美国的收益是不断递增的,同时其他国家与美国一道参与国际事务,可以合法化地分享美国在全球治理中带来的溢出效益。曾担任主管东亚及太平洋事务助理国务卿的坎贝尔和学者杜如松(Rush Doshi)撰文指出:“美国过去70 多年来建立的国际领导者地位,不单是因为其财富和实力,更重要的是美国国内管治、提供全球公共产品、有能力和意愿集合和协调国际力量去应对危机所产生的认受性。”[16]国内管治方面,此次疫情期间美国国内社会危机不断,失业率持续上升,种族矛盾激化;提供全球公共产品方面,由于制造业转移,美国呈现产业空心化现象,面对突发的公共卫生安全事件,在自身需求无法满足的情况下表现出极低的全球公共产品供给意向,制造业的结构性短板降低了国际社会对美国能力的信心和期望;国际合作意愿方面,特朗普上台之后就明确表示了在国际合作上的消极态度,尤其在疫情期间,美国作为全球治理体系核心国逃避领导责任,国际合作缺乏拥有绝对权威的政府领导,呈现出一种无政府的国际体系状态,造成疫情期间国际合作受阻。[17]上述三个维度都暴露了特朗普时代美国国际领导地位的危机。当前的美国,无论是特朗普还是普通民众都对其他国家分享美国进行全球治理的红利而提出质疑,从而在部分非关键性国际事务上持消极态度。消极态度会影响美国在国际上标榜的良好形象,间接损害全球治理的规范化以及各国获得利益的可能性,激化利益相关国家和国际组织与美国政府的隔阂,隔阂一旦产生,必然产生全球治理空白和领导权缺失。美国“领导”角色的退却,会令他国在国际事务的处理中倾向于抵御可能出现的未知风险,这样一方面会减少对美国的依赖,另一方面会加强互助,呼吁其他国家扮演更重要角色。

全球治理的概念最初由国际发展委员会主席勃兰特提出,经过近30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中国如何看待变化趋势的高层次概括,中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拒绝接受现有的非合理秩序,不认为改善或变革现有的国际秩序不可避免地引发国家间的霸权冲突。中国更愿意以和平的方式推进全球治理体系建设,这种态度表明,中国的全球治理观远比美国积极乐观,但由于力量平衡和标准变化是不可避免的,这将导致完全不同的解决方案和不同的结果。

(二)释放积极信号,塑造国际形象

美国盖洛普民调显示,在特朗普上任的第一年(2017年),全球对美国领导力的支持率大幅下降,2018年各地民众对中国全球领导力的支持率为34%,而美国则为31%,落后于中国。[18]在美国推行“退出主义”外交战略之际,中国可以借此“东风”行进,在具体领域针对性释放积极信号,在国际上塑造负责任大国形象。

特朗普执政期间,美国在全球治理中的“退群”和“失声”行为时常发生,“美国优先”理念暴露的是狭隘的民族主义和逆全球化的倾向,中国作为成长中的大国,推动多边合作,承担国际责任是国际社会要求和大国自身需求两方面互动的结果。[19]120-130中国的全球化需求与美国的逆全球化倾向背道而驰,直接威胁到了美国的霸权利益,同时,西方阵营对中国崛起的敏感程度也不断上升,尽管中国在疫情期间为西方国家提供了援助,但实际上仍然存在对中国的负面声音,“武汉病毒”“口罩外交”“阴谋论”等声音此起彼伏,甚至部分欧美国家指责中国,无理向中国索赔。习近平指出:“搞保护主义如同把自己关进黑屋子,看似躲过了风吹雨打,但也隔绝了阳光和空气。”[20]二战后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化模式走到今日,暴露出来的弊端越来越多,全球化呼吁更加开放公平的合作机制,全球化一体化并不是制度一体化,全球治理不是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的角逐,不同的制度和体制需要以各国的实际情况为基础给予充分的理解和尊重。在美国影响力减退的时间点,中国敞开心扉,传递大国意志,展现大国责任,打破美国在西方世界塑造的“中国威胁论”“社会主义威胁论”,突破西方国家在部分领域和组织内对中国设立的“意识形态壁垒”,超越以强权政治为核心的旧全球治理体系。

据统计,目前中国的外交网络(包括使馆、领事馆和其他机构数量)已经超过美国。中国在全世界有276个外交机构,比美国多出3个。尤其是在安哥拉、莫桑比克、坦桑尼亚和乌干达等非洲国家,美国外交官人数仅为中国外交官人数的五分之一。凭借在某些领域(比如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努力,中国在国际上正在获得政治加分,而特朗普的政策则受到普遍鄙夷。在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协定》后,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表示:“中国将继续坚定不移地做全球气候治理进程的维护者和推动者,积极参与气候变化多边进程。中方愿与有关各方共同努力,共同维护《巴黎协定》成果。”[21]

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中国始终在根据世卫组织相关条例通报防疫情况,并积极同世卫组织展开合作,将中国模式转化为全球经验,分别与东盟和日韩组织了相关部门的交流研讨和疫苗研发合作,并积极协调防疫物资的生产和分配。作为负责任的大国,中国的全球领导力在国内外都被空前期待,中国在国际社会扮演更加积极的角色与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

(三)推动“一带一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作为和平崛起的大国,中国在全球治理中表现出强烈的积极意愿,并努力为全球贡献中国智慧。面对逆全球化思潮泛起和美国“退出主义”彰显的国际局势,中国为世界提供新的发展思维:构建关乎人类命运的共同体,以全球思维实现共赢,共享全球化发展成果,而“一带一路”倡议正是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的具体实践。

当今时代,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成为潮流,不同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和发展水平的国家都有发展进步的诉求,政治稳定、经济繁荣是各国共同利益的最大公约数。“一带一路”以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为主要内容,以共商共建共享为建设原则。通过“一带一路”建设,能够更好地推动沿线各国人民友好交往,促进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文化传统的国家之间和谐相处,共同发展共同繁荣,给沿线各国人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好处。例如,中欧在“一带一路”倡议的引导下经贸交流不断增多;法国“未来工业计划”与“中国制造2025”不谋而合;德国历来是中国在欧洲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在欧洲的技术转移一半来自德国。中国与非洲合作在近年来快速发展,每年贸易增长20%,为非洲带去了公共产品和经济投资。[22]56-63因此,“一带一路”的建设不仅有利于“中国梦”的实现,也有利于“世界梦”的实现,成为有效筑牢中国与沿线国家“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的关键要素。

自资本主义世界建立以来,始终以霸权的兴起、争斗、更替为主线,霸权的更替不会动摇组织的基本结构和核心价值,只需要在具体情境下进行相应调整。要超越这种霸权体系,就必须搭建与之相匹配的现实路径,人类命运共同体便是中国针对霸权体系为世界提出的破局思路。习近平主席2012年7月7日在北京出席“世界和平论坛”开幕式时表示,一个国家要谋求自身发展,必须也让别人发展;要谋求自身安全,必须也让别人安全;要谋求自身过得好,必须也让别人过得好。[23]在全球化时代,世界各国和民族都将融入“地球村”,或主动或被动地成为“世界公民”,全球利益也是其自身利益,一个国家采取有利于全球利益的措施或行为,同时也有利于自身利益。如果各国的政治家能够真正从全人类的长远利益出发,而不是从短期的国内政治需要和经济利益出发来考虑问题,那么在未来,一个共同发展、共同繁荣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就能够建立起来。

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变局带来机遇,也伴随着风险,中国应抓住机遇推动全球治理体系良性发展,但也要防范风险,循序渐进,防范背上美国卸下的责任包袱,立足于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的基本国情,避免透支国家力量。总之,国际形势风云变幻,掌握美国动态信息,理智地对中国进行国际定位,助力中国复兴,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学界需要思考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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