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诗作梦里谈:从记梦诗看李白

2021-04-12 22:47马彦梅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1年2期
关键词:弗洛伊德李白

马彦梅

内容摘要:《梦游天姥吟留别》作于李白44岁,全诗以景为开篇,以梦为主题,以情为贯穿,将精神层面的享受融汇于一烹小鲜之中,本论文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研究为抓手,以精神分析文艺学为原理,试图从另一角度分析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情思及文学价值。

关键词:记梦诗 精神分析文艺学 李白 弗洛伊德

《梦游天姥吟留别》作于天宝四载(745年)前后,此时李白在山东。这首诗的题目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记梦诗。记梦诗在古代诗歌史上较为少见的诗作主题,《梦游天姥吟留别》是其中艺术价值最高且风格最为独特的一首。诗中李白梦游天姥山,写道“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天姥山,今位于今浙江绍兴,是本诗中的圣山,李白运用夸张手法将天姥山的气势描绘得淋漓尽致。二是离别诗。李白写过不少离别诗,但此诗从诗意和写作手法上以寄情山水,畅游神海从而抒发个人情感,还有两个别名《别东鲁诸公》和《梦游天姥山别东鲁诸公》。总体而言,《梦游天姥吟留别》是一首古代诗歌史上独有的记梦诗,延续了李白一贯挥洒浪漫,富有天马行空想象的写作风格。

19世纪的西方世界对“景梦情”三者有另一侧面的研究。犹太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对梦境的解析上升到精神分析层面,并著《梦的解析》。他首次提出把精神分析运用到文艺作品中去,从侧面发掘作者的内心世界,研究重心从作者想要表现审美转换到他实际表现了什么,同样文学作品的关注点也从它的显意到它的隐意的过程。李白在遭变人生抱负打击的时候,选择以一场梦境作为他的创作动机来抒发内心情感显得浪漫且豪气。诗作的开篇就以豪迈大气的景色开场,延续李白诗风。他本人曾多次去往天姥山,但只有在这首《梦游天姥吟留别》大肆渲染天姥山的至偉和神秘,并以梦为载体而作。如此壮阔的天姥山之所以让李白心向往之,能够“欲因之梦”,可见在他心中,对崇高的事物仍是有向往和膜拜的。

李白生活的年代是中国历史的盛唐王朝,这是开放并包的朝代,出生于碎叶城的李白,自小生活在汉胡交融的地区,从小接触两种不同文化:汉文化和胡文化,随着与其父亲的生活,逐渐接触到中原其他文化。李白在《上安州裴长史书》中自言“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轩辕以来,颇得闻矣。”“六甲”有多种解释,其中一种是指用天干地支计算时日的一种算法,是较为普及的小学科目,五岁会算时间,十岁读诸子百家,从始祖轩辕的历史都十分了解的李白,可以看出他读书很杂,思想也很丰富。但李白的理想很简单,理想道路也很简单,但是很不平凡——做自己想做的官,成为封建制度里的“自由人”。他常说“济苍生、安社稷”是他的政治抱负,能够成就一番“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功业是他给自己的诺言,然而他的骨子又透出游侠仙气,介于此他想做一个当代最“自由”的朝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放开束缚的手脚去改变社会,实现理想。金字塔顶端的崇高和为民为国的信念成为他的人生追求,但李白此生终究无法圆梦。根据弗洛伊德的文艺动力论,他认为“文艺的动力来自人们心中受到压抑的未被满足的愿望”。

作为一首李白的离别诗,他不再如往日习惯提及老友姓名,如《赠汪伦》、《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送张舍人之江东》等,全诗中唯一提及姓名的人是却只有谢灵运,且有意无意地提及2次。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谢灵运,朝廷只把他当做有些才华的文人,而不是有学识才敢的政治家。而他自己却认为有水平参与国家大政,却不得赏识得到重用,经常愤愤不平,辗转朝廷几回后,最终沉溺于好山好水之中。谢灵运的旧宅至今仍在有凄清猿啼的天姥山,谢灵运的登山木屐也遗留在山底,这是梦中专为李白留下的,继续谢灵运的脚步登高,而且也逐渐看到了曙光。

“半壁现海日,空中闻天鸡。”

这好比现实生活中的李白。25岁李白离开四川开始求官征程,只为心中济苍生安社稷,15年报国无门,结识达官贵人,其中的玉真公主就是将李白领进门的关键人物,在著名的《将进酒》中的“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丹丘生”即元丹丘,他与唐玄宗妹妹玉真公主为道门师兄妹,经过玉真的引荐,李白向他的理想金字塔顶迈进关键一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仅仅凭这14字就看出李白的骄傲快意。

当他渐入佳境,正待接下来的奇幻景遇时,却不解风情地进入一片混沌。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由“闻天鸡”的日光天地转为“忽已暝”的黄昏时分,昼夜之间的交替眨眼之间完成,眼前的色彩顿时由暖到冷,耳边响起“熊咆龙吟”,天空风云变幻“裂缺霹雳”,代表着富有朝气的白日结束,迷茫混沌的夜晚开始,这是李白梦中的昼夜更替,也是他人生起伏的分界点。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论》中对梦做出了独特的阐述,他认为无意识的冲动乃是梦的真正创作者,它提供了梦的形成所需要的心理能量。换言之,被压抑的欲望在脑海中乔装打扮后出现,在最放松的睡眠时间从而形成了梦。李白的求官之路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写《梦游天姥吟留别》时的李白正经历着人生最沉郁的政治挫败,希望后的失望是痛彻心扉的,但李白天生的游侠思想和老庄文化让他保留了可爱的乐观精神,在逆境中的“阿Q精神”不再是人性的缺陷,也可以转变为自处方式。正如弗洛伊德所说“幸福的人决不幻想,不幸的人才会幻想”。

唐玄宗对李白的赏识源于文采,也终于文采。本以为终被重用的李白携带一腔热血快马赴长安,翰林供奉一职打开了李白的政治理想之窗。

既不被重用,索性快意人生,高力士脱靴,杨贵妃斟酒,醉生梦死,岂不痛快!酒醒之后又不得不面对进退两难的抉择,最终这位注定游走在天地之间的独立灵魂还是选择了远方。

正待“裂缺霹雳,丘峦崩摧”之时,只见“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仙之人兮列如麻”,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洞天石扉,訇然中开”崇高且神秘的意象再次出现在梦中,与梦初的天姥山相映成趣,给人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审美感受。仙侠也是让李白富有传奇的一部分,当贺知章吟罢《蜀道难》时,对李白的惊叹“子非凡人邪?子乃太白星精邪?”,从此太白星精下凡便成了李白的标志,他也愿享受这一称号,在《对酒忆贺监二首》序中写道“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可见李白内心对这一称呼的默许,梦中仙人纷纷下凡与李白相对,古语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时的李白正因在世俗之中才能得不到认可,从朝廷中黯然退场后,转向另一世界——精神世界实现自我价值,也是自我安慰。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美学中认为,梦就是现实生活中的欲望满足也是脱离现实束缚的幻想。对于文学作品而言,透过文章的字里行间可以窥见作者的思想和情感,所以它是作者的思想载体和情感载体,这样的文字包含着作者独特的人生思考和价值见解,既满足了自我需要,又在文本中获得超我满足,成为作者在世俗生活中的一个避风港。正因为如此,李白才会在梦中实现登高望远仙人下凡的梦境,正因为是谪仙人,终究不甘也不会落入俗套,放开俗世的求官路,也是对世俗的藐视和爱而不得的无奈。梦中的李白没有在梦中完成升仙之路,当云之君腾霓驾风纷纷而来,虎鸾伴随仙人奏仙鼓而列时,李白却从梦中惊起长嗟,回归现实眼前一切又拉回平淡。原来一切的美好也不过这般转瞬即逝。

梦境是无意识的冲动,通过凝缩、移植、具象化、润饰等象征手法对潜意识本能的改装,是欲望的满足。在世俗中备受打击的李白,抓住“太白星精”这一称谓当做救命草,从绝望的深渊中自我救赎,可以说这次的梦游天姥是李白的自我疗愈,在看透一切后,他回归了现实,无奈地看透世间行乐亦如此,“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是非之而不加沮”,把荣辱的界限看轻看淡,才会让逆境中的人活得相对快乐。这是李白的无意识,也是他创作的本质。

诚然,精神分析文艺学也有一定的局限,一味强调探幽发微而缺少对文学的审美价值的判断。甚至连弗洛伊德自己也说过:我常常注意到,艺术作品的题材比它们的形式和技巧上的特点更有力地吸引我,虽然就艺术而言,他们的价值总是首先在于形式和技巧。《梦游天姥吟留别》作为李白的代表作之一,延续一贯浪漫诗风,传承楚辞骚体的绮丽意象,标志性语气词“兮”的多次运用,逐句字数相对,不受束缚,体制解放,整体诗风随性而至,信手拈来,情思一体,毫无做作之感,极尽仙人渺茫寂历境界,都为这首古代记梦诗着色增彩。李白的仕途不顺,也许让大唐王朝失去了一位能吏,但却为后世留下了纾解胸怀的灿烂诗歌,这也就是弗洛伊德所说“幸福的人决不幻想,不幸的人才会幻想”的原因所在吧。

参考文献

[1]胡经之 王岳川 文艺学美学方法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10

[2]弗洛伊德 梦的解析:最佳译本[M]湖南文艺出版社,2015.06

[3]王一川 文学概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09

(作者单位:伊犁职业技术学院文化教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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