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民
有一副名气颇大的楹联,联曰:“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千百年来,弥勒佛肚大过人、笑容可掬的形象,甚为迷人。而真正让人心所向的,恐怕是能容一切的度量。
度量的大小,可以决定人心的向背。
一个鼠腹鸡肠,胸狭量窄的人,凡事锱铢必较,自然容不得不同意见,受不得他人批评、指摘。如若为君,定然容不下忠谏直臣,因忠言逆耳;如若为官,定然容不得下属挑毛病、指失误,因事关谁说了算的权威。对这样的人,大家只得“敬而远之”,心口不一,应付了事。
倘若一个人度量如弥勒佛,那结果就大不一样了——身边定然会人心凝聚,人才也会不请自来。大家各尽所能,畅所欲言,献计献策,形成良好的生态环境,关键时刻,奋不顾身。
历史上,有两个人因度量大小之异,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是战国时期的魏无忌,一个是隋末唐初的王世充。
魏无忌是战国时魏昭王的儿子,魏安釐(xi)王的弟弟,被封为信陵君,可谓身世显赫,地位特殊。按俗理,魏无忌身为王室之胄,完全可以不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倘若谁敢跟他玩傲慢,那还有好果子吃?然而,信陵君的度量大得很,《史记·魏公子列传》里,《谦请侯嬴》一段,就很说明问题。
魏国有位隐士叫侯嬴,年已古稀,家境贫寒,在都城大梁(今开封)看东城门。魏无忌听说后,前去拜访,欲送其一些东西,不料被侯嬴拒绝。尔后,魏无忌举办盛大宴会,请来满堂将相宗室的贵宾,宾客就座后,魏无忌驾驭马车,空着上座,亲自去接侯嬴。侯嬴也不谦让,一屁股坐到尊位上。侯嬴偷眼瞄着魏无忌,见他牵着缰绳,态度谦和。不想侯嬴登鼻子上脸,说:“我去市场的肉店看一个朋友,麻烦绕道过去。”魏无忌二话不说,赶着车到市场。侯嬴见到朋友朱亥,唠个没完没了。倘若度量小些的人,家里有众多贵客在等着,早火了。可是,面对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侯嬴偷看魏无忌,竟神态自若,比先前还平静温和。侯嬴告诉魏无忌:“朱亥是个贤人,他隐于屠户里,是因为没人了解他。他可是个大力士!”魏无忌一连几次去拜访朱亥,而朱亥一次也不回拜,魏无忌虽感觉奇怪,但不计较。后来,侯嬴、朱亥在魏无忌“窃符救赵”中,起了重大作用,甚至以命相报。
魏无忌的宽厚大度,引来纵横几千里内的游士们投奔他,归到他门下的食客达三千人,不乏方方面面的人才和干將,以致各国诸侯十几年都不敢出兵招惹魏国。
而王世充因度量狭小,暴虐多疑,搞得内部明争暗斗,人怀异心,最后众叛亲离。《旧唐书·王世充传》有详细记载。本来,在唐王朝统一战争的后期,王世充是唯一有资格与李家分庭抗礼的力量。然而,一手好牌,被他打得稀烂。谁有不同意见,谁否定他的主张,谁对他稍失恭敬,就把其一家人拘捕下狱。搞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即便将军在外领兵作战,也把他的亲属当作人质看管。
王世充眼见人心离散,便用严刑酷法遏制。哪家只要有一人逃跑,全家男女老幼格杀勿论,并鼓励父子、兄弟、夫妻相互告发而免罪。又下令每五户人家相互监督,凡有人家外逃而邻人未察觉者,便诛杀另四户邻人。即便如此,逃亡的人却越来越多。可悲的是,度量狭小的王世充,竟不懂得心不容人,人将弃之;心不容言,人便缄口。王世充更不明白,强权压迫,以命相逼,只能逼散人心的道理,败亡的命运便注定了。
俗语云:“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欲成大事者,首先须有大度量。很难想象,斤斤计较的小人凑在一块儿,个个三心二意,只管算计私利,能干成什么事呢?“窝里斗”即为此类。唐太宗因度量大,成就了敢于直谏的一代名臣魏徵;反过来,因忠直敢谏的魏徵,塑造了唐太宗这个贤明之君。因唐太宗听得进不同意见,允许批评甚至尖锐批评,让言者无罪形成了气候,才减少了许多决策失误,凝聚起人心,从而创造出至今仍令人称颂的贞观之治。
“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尤其要团结曾经反对过我们、批评过我们的人”,倘若做到这一点,且明辨是非,弄清该包容什么,该摒弃什么,便是一个有度量的人,一个脱离了小人行列的人,一个可以凝聚人心的人,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度量取决于人的品格操守,取决于人的自我修为境界,取决于人“三观”的正误。无论是谁,也无论职位高低,倘若行事始终将利国、利民、利他置于首位,那么,必然“大肚能容”,而受欢迎的程度,弥勒佛又何足道哉,所谓人心所向大抵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