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帅
羊毛记
剪羊毛,是儿时爷爷家最隆重的农事。
开春过后,德姆山温情起来,洗羊塘春水涨起来。
蜷缩一冬的绵羊,被爷爷的牧鞭赶着,咩咩的欢呼声,荡起一池春水。
在洗羊塘,给绵羊清洗过后,阳光下的剪刀划开优美的曲线。
不一会儿,雪白的羊毛纷纷落下,映着光芒,从绵羊身上渐渐褪去。
我在端茶递水的闲暇,睁大眼睛望着褪去羊毛的绵羊,傻傻地笑着。
那时,春光尚浅,丰盈的时光里,藏不住牧羊人的喜悦和幸福。
铡草记
在乡间,农家都少不了喂养几头耕牛。
小时候,给牛羊铡草喂料是爷爷家每晚的规定动作。
黄昏时分,月亮悄悄挂在老屋外的竹林边。
三叔小心地给铡刀喂草;
爷爷使劲往下压铡刀。
咔嚓,咔嚓,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后,一地整齐的苞谷草铺满院子。
这是月光下最美的交响。
我忙着用撮箕,装满苞谷草,想象着牛羊咀嚼这美味,想象着牛羊咀嚼午夜的漫长时光。
当昏暗的煤油灯,一盏一盏点亮村庄,整个铡草工程才渐渐落幕。
木叶记
小时候,总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肆意挥霍。
搂木叶,割牛草,放马德姆山。这时候,我是阿伯身后的小跟班。
一片木葉,是阿伯最拿手的乐器。
木叶声声,惊艳了放牧的时光。嘹亮的山歌里,大山远远地应和着。
阿伯一生单身,木叶曲里的调子悠扬婉转,不时还夹杂着些许悲伤。
一曲曲牧歌,阿伯吹给大山听,吹给羊群听。
吹给一生悲苦的自己听。
烤茶记
烤茶,是火焰上的舞者。
一缕茶香,从通红的茶罐里溢出。一杯浓茶,从跃动的火光里弥漫开来。爷爷的罐罐茶,是老家待客的最高礼仪。
围着火炉,吸着烟杆,大山的儿女聊着没完没了的龙门阵。
那时候,乡间的夜晚没有太多的娱乐,喝茶就是最好的消遣。
直至深夜,直至老屋窗口的煤油灯,渐渐昏暗下去——
我的乡村,才进入睡眠。
挑水记
一去二三里,走过弯弯的石梯路。我把汩汩清泉挑回家。
那里有一口古井,汩汩清泉如乳汁般冒出。
这是村庄二三十余户人家唯一的水源。
挑水,是乡亲们必备的技能。
木桶,随着摇晃的身子移动。一条黄犬,跟在队伍的后头。
木桶里的水光,晃动着德姆山的天空。也晃动着我的童年。
砍柴记
乡村的炊烟,总与一堆柴禾有关。
熏腊肉,磨豆腐,煮猪食,这些都是柴火里的献词。
提起斧头,上山砍柴烧。我不是樵夫,我是家里的少年郎。
弓着身子,背着柴火回家。
夕阳是一抹燃烧的火焰,柴火是一笼家里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