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
在江边,
十几头牛,
好像白色的化石,
在眼前移动。
我再定睛望江水,
江水在移动,
却像无声的幽灵。
唉!
一切都过去了。
我被拴在枯树上,
我就依偎在枯树上。
依偎久了,
枯树暖和起来。
看不见拴我的人,
只能看见他的房子。
在我看来,
拴我的人的房子有一层神圣的光圈。
这些年你最爱的就是灰烬了
你要把敦伦堂的灰从山顶背回家
供奉在桌上
供奉久了
你的脸
有一层温润如玉的表情
供奉久了
灰烬
会出现花边
你必须长久地供奉空白
才能得到
空白的馈赠
去年冬天,我为一个老太太送葬,
在摆放她的骨灰时看到另一个骨灰盒上的一
张照片。
“1980年生,1997年卒” 。
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宛如秋水。
我不明白这双我只见过一次的眼睛,
为什么老在我心里亮着。
她已是亡者,亡者在哪里呢?
自古以来我就在这一片喑哑的田野上深思。
得放弃了所有去飞行,
得在细弱的飞翔里,
飞成虚无才能有透明。
如此强硬地,
融入雪,
星光灿烂之地。
算命的走累了,
在河边撒一泡尿。
这泡尿细细的,
在夕光里很美。
他的老伴抓着一根黄竹竿,
温顺地站在他身边。
这一刻如此神圣,
像一块干净的土,
女人走在前面,
男人跟在后面,
握著她手上的黄竹竿,
我目送着他们走远,
金光四射,
不言不语地流动……
我只有一根稻草,
得靠它度过长夜,
枕着它,
我不仅得到了温暖,
还出汗了,
这是神迹吗?
主持人:韩东
责任编辑:陆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