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与世界反分裂主义态势

2021-04-12 16:26李捷
统一战线学研究 2021年2期
关键词:国家安全新冠肺炎疫情

李捷

摘  要: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的扩散和肆虐,造成了严重的公共卫生危机和一些国家的治理危机。疫情冲击也传导到世界分裂与反分裂斗争的过程中。从分裂主义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动员框架与行动以及国家抗疫成效对反对分裂主义、维护国家统一的影响这两个层面进行分析,分裂主义与反分裂主义的消长与对立,影响了疫情期间及其后世界分裂主义及反分裂斗争的整体态势。鉴于疫情期间分裂势力迅速的框架建构和动员能力,特别是各国在抗疫上的国家能力分化,后疫情时代包括我国在内的世界各国在反分裂主义方面仍任重而道远。在世界范围内,要警惕经济衰退与国家危机。在国内层面上,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基础。

关键词:新冠肺炎疫情;反分裂;框架建构;国家能力;国家安全

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可以说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世界面临的最大危机,而且可能对国际安全产生难以估量的严重冲击。除了直接导致全球公共卫生危机外,此次大流行也对暴力极端主义、恐怖主义等非传统安全领域造成间接影响。然而,新冠肺炎疫情对世界分裂主义及各国反分裂斗争的影响有待深入评估。现有文献中,关于灾难与冲突的研究并不丰富,大多聚焦于2004年印度洋海啸与当地分裂主义、恐怖主义关系的案例。鲍曼等学者的研究指出,海啸和灾后重建对冲突态势的影响各有不同[1]。在印度尼西亚亚齐的案例中,主要行动者“自由亚齐运动”和印度尼西亚政府成功达成了谅解备忘录,结束了将近30年的战争;在斯里兰卡则相反,政府与猛虎组织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恐怖活动急剧升级[2]。在泰国,海啸导致8 000多人丧生,对经济特别是旅游业造成重创,该国的政治和社会动荡也随之加剧[3]。在缺乏和解意愿和外部推力的情况下,无论是自然还是人为的灾难,都可能影响到分裂主义、民族主义的驱动因素,灾难后的动荡必然制造或加剧相关国家及社会的脆弱性。在理论方面,贝雷比和奥斯特瓦尔德对灾难和恐怖主义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经验评估。该研究通过对1970—2007年间167个国家内部恐怖主义、自然灾害、经济、人口等变量的考察发现,灾难与随后恐怖事件的发生频率及烈度存在正相关关系,而且自然灾害与恐怖主义之间的关联性与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有密切相关性,特别是在较贫穷、人均GDP较低的国家[4]。

围绕新冠肺炎疫情对世界分裂与反分裂这一矛盾过程的影响,本文主要从两个层面进行分析:一是分裂主义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动员框架与行动,二是基于国家能力的视角分析抗疫成效对反对分裂主义、维护国家统一的影响。分裂主义与反分裂主义两种力量的消长与对立,影响了疫情期间及其后世界分裂主义及反分裂斗争的整体态势。

一、新冠肺炎疫情与分裂主义的动员框架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学界对社会运动的解释总体形成了“框架”“机会结构”和“动员结构”的三元体系[5]。社会运动理论中的框架模式强调观念塑造在社会运动中的作用。框架通过聚焦、连接和转变等功能引导参与者的认知和行动。社会运动过程同时是一个框架建构过程,框架建构则是一个行动导向的、斗争性的动态过程。大体而言,戴维·斯诺等人提出的“诊断式框架”“处方式框架”“促发式框架”是社会运动中比较常見的三种框架类型及建构过程。它们分别承担着诊断问题的根源和找出社会不公的责任方、提出问题的解决方案、督促话语对象采取行动参与社会运动的功能[6]。通常,前两者称为共识动员,促发式框架又称为行动动员。维持这一过程的通常是一个主框架,是贯穿整个过程的更广泛的叙事、行动框架或“热认知”,激励积极分子采取行动[7]。如何看待与利用新冠肺炎疫情导致的公共卫生危机,将其作为质疑国家合法性甚至是推进分裂的机会结构,是分裂主义在疫情期间主要的共识与行动动员。

(一)诊断式框架与叙事

研究指出,是否具有叙事性与信息的说服力密切相关,战略性叙事是行为体用来形成共同意义和影响国内外行为者的一种方法[8]。作为叙事所依赖的逻辑基础,诊断式框架的建构主要包括问题化、归因及自身代表性三个要素。在框架谋划(又称框架规整)过程中,框架渲染是对既有价值和信念的美化、润饰、显化和激发。文化面向越来越成为框架渲染过程中的重要特征,即社会运动在框架谋划中着重使用符号、语言、身份等文化要素并凸显其价值理念。围绕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的发生和扩散,世界各类分裂势力都在利用疫情导致的恐慌、混乱乃至危机展开自身诊断式框架的建构和叙事。其机理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利用疫情爆发地点的特殊性,例如“台独”“港独”等分裂主义以污名化为手段对中央政府进行指责归因,以此推动对国家认同的歧视和排斥;二是以抗疫不力责难所在国家,从而质疑国家的合法性。

1.污名化归因

以病毒为名进行的社会排斥在很多时候是以污名的机制来实现的。污名的初次生产——作为特定群体被标记并与负面特征相联系,污名再次生产——对疾病的恐惧印象使人们自发地扩大想象并自动复制与扩散的过程。详而言之,污名产生的复杂内在逻辑可以概括为:首先进行分类,在分类的基础上标定差异,辨识不属于本分类系统的“他物”,然后将“他者”与负面特征相关联,进一步确立“我们”与“他们”之间的边界,最后导致被污名化的群体社会地位缺失和被社会排斥[9]。人们对疾病的排斥首先体现在隔离层面,并进一步将疾病上升为某种抽象符号,从而对这种符号背后所指代的意义进行社会排斥,其力度和效度远大于物理上的隔离,污名此时自发地完成了社会的再生产过程[10]。

自疫情发生以来,民进党当局就完全无下限地“以疫谋独”,故意使用所谓“武汉肺炎”表述,造谣大陆所谓“隐瞒疫情”“卡关滞鄂台胞”。民进党当局制造谎言来煽动歧视和仇恨,借疫情升高两岸对立,恶化两岸关系气氛,其冷血恶毒的本性暴露无遗。与此同时,其还全面配合美国将疫情甩锅中国的策略,一意孤行地“联美抗中”,不断挑衅大陆[11]。通过煽动民粹主义和两岸对抗的认同政治得以连任的蔡英文当局,将疫情视作割裂两岸联系,对大陆进行污名、歧视及排斥的机会,企图借疫情强化台湾民众的所谓“独立”意识。蔡英文当局通过凸显台湾抗疫的特殊性,推进所谓“渐进台独”和“法理台独”。

再看香港,疫情爆发以来,既有反对派“借疫辱国”,抹黑内地防疫举措,炒作所谓“全面封关”——切断内地和香港的一切联系;也有人借疫情操弄政治,挑动社会“仇警”情绪。疫情伊始,香港一些被视为“深黄”的医护人员甚至发动罢工,以抗疫的名义要求全面“封关”。这种利用疫情对内地污名和排斥的行径,不仅严重伤害了内地人民的感情,也显示出“港独”势力利用各种机会塑造歧视、仇恨与对立的险恶居心。随着香港疫情的恶化,相关势力不断将病毒检测、防控措施及疫苗注射等问题政治化,实质上影响了特区政府在中央助力下的抗疫成效。

此外,境外“东突”恐怖势力也趁机以病毒污名和攻击中国治疆政策。“突厥斯坦伊斯兰党”围绕新冠肺炎疫情的言行值得关注。在病毒于武汉肆虐之初,“突厥斯坦伊斯兰党”的官方宣传即妄称所谓“病毒是对中国政府镇压维吾尔人的惩罚”。在宣传上,“突厥斯坦伊斯兰党”是世界上首个将新冠病毒与中国新疆问题结合起来的恐怖组织。这不仅在世界上首次通过病毒对中国治疆政策进行污名化和攻击,反映了“东突”势力在国际化过程中始终以新疆为基点;而且表明其已有能力引导国际恐怖主义对新疆议题的关注。“伊斯兰国”在随后亦发布了类似宣传。

2.责难与合法性

当一种流行病爆发时,人们第一反应是惊慌恐惧,第二反应则是寻找罪魁祸首,即“他者”。西方反华势力以所谓“疫情责任”对中国进行责难,提出所谓“中国延误论”“中国病毒论”和“中国赔偿论”,通过这一框架使中国成为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的责难方。从台湾当局围绕新冠肺炎疫情的叙事来看,它完全承袭了西方反华势力对中国的攻击和责难。以疫情为手段进行极端污蔑和切割的话语和叙事,不仅严重伤害了全体中国人民的感情,而且极大伤害了两岸关系并使之朝敌对化的认知方向发展。当然,这种基于病毒起源的责难,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台独”势力极度的狭隘性和“反中”倾向。

在更广泛的层面,在世界各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过程中,由于抗疫成效的差异,特别是存在分裂主义、极端主义等反国家、反政府力量的地区,抗疫不力已成为各类分裂、极端势力责难国家、质疑其政治合法性的口实。一般来说,政治合法性的来源主要有三个方面,即国家政权的理念性资源(意识形态)、制度性资源和功绩性资源。在西方国家,国家共同体的合法性基础随自身政治价值体系“自然”演变而形成,即政治合法性基础是一元的;与之相反,发展中国家的合法性基础是二元的,即本国的传统政治价值与从发达国家移植而来的政治价值形成政治合法性基础的二元化结构[12]。同时,随着经济全球化加速推进导致的国际、地区竞争加剧,发展绩效越来越成为国家政治合法性的重要组成部分。面对新冠肺炎疫情,政府的防治能力及其绩效与政治合法性密切相关。新冠肺炎疫情所导致的国家治理危机,为分裂主义的意识形态宣传、框架叙事扩展提供了现实土壤,分裂势力将进一步加大对合法性的争夺。分裂势力可以针对疫情防控出现的系列危机,不断调适、丰富自身框架,扩大自身影响。2020年以来,在脱欧问题上,苏格兰分裂主义的情绪再度高涨。英国政府在疫情上采取的不当政策,导致苏格兰矛盾频发、人民怨恨。据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报道,2020年7月的民意调查显示,有54%的蘇格兰民众表示支持独立。自疫情爆发以来,由于苏格兰地方政府在应对疫情方面取得的成绩,民众对苏格兰民族党党魁尼古拉·斯特金的满意程度远高于英国首相约翰逊。对许多民族主义者来说,抗疫的表现已经证明了苏格兰能够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更好地治理自己[13]。借助疫情和脱欧问题对英国国家合法性的双重打击,苏格兰民族党在2020年12月初发表声明,将于2021年初举行公投决定是否脱离英国。

就目前来看,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的肆虐仍未有穷时,公共卫生危机、国家治理危机滋生国家合法性危机。因疫情爆发导致的企业停产、失业和收入锐减等现实经济问题,正在引发相关群体的强烈不满。公共卫生危机与社会经济停滞所引发的共振,都在加剧相关群体的不满,从而引发对政策有效性的质疑。同时,许多国家由于抗疫物资、公共医疗服务短缺,加上经济受冲击,社会中的不平等和分化都可能大大加深。同样,因为病毒传播与扩散的突发性以及各地防控力度的差异,不同群体可能在感染率、住院率和死亡率等方面均存在差异。这些差异化的因素都可能成为极端主义建构不平等话语框架的原材料,即以差异塑造不满,以不满制造分歧。

在国家及政府缺位的情况下,包括分裂势力在内的各类反政府组织试图通过提供医疗卫生、社会服务等公共产品来填补国家治理的空白,并将自己融入当地社区。非洲萨赫勒等地区尤其如此。当地社区对“支持伊斯兰与穆斯林”(Jamaa Nusrat ul-Islam wa al-Muslimin,JNIM)和“大撒哈拉伊斯兰国”(Islamic State in the Greater Sahara,ISGS)等组织的支持,往往与这些组织的意识形态观点脱节,而与它们所提供经济或安全保障的能力挂钩。在那些本来治理不善的地方,这可能会进一步削弱政府的合法性。

(二)促发式框架与行动

集体行动框架是框架建构的结果,具有三个明显的特征:(1)使动性,即让拥护者更加活跃,让旁观者变成支持者,让运动对象做出让步,让反对者溃不成军;(2)斗争性,通过改变人们的认知去挑战那些被认为应该对现状负责的权威;(3)动态性,根据对手和听众的情况对框架进行调整,确保在对抗中不落下风[14]。一般来说,学界倾向于以共鸣度来检验框架建构在动员上的有效性。然而,除了对框架本身的效果进行评估外,我们仍需结合具体场域及行动,考察框架建构对运动总体性的影响。促发式框架建构重点强调问题的严重性、任务的紧迫性、行动的有效性和道德的适当性。极端主义社会认同理论认为,极端主义意识形态植根于危机解决方案的构造中——因为个体所属的“内群体”正面临生存危机,所以必须采取激进、至上主义和暴力的解决方案。各类势力都趁机利用正在肆虐的疫情来推进其运动和意识形态,并利用病毒作为“分化议题”来建构框架,针对“外群体”进行归因并呼吁极端暴力[15]。对于分裂主义而言,其利用疫情的机会来建构自身的促发式框架也有同样的认同政治和行动动员机理。

围绕新冠肺炎疫情,如所在国家政府疲于应对疫情,无论分裂还是极端势力都将其视作有利于自身扩大影响、寻求外部支持的机会结构。以诊断式框架为基础,它们的促发式框架和行动都与把握时机、扩大差异及矛盾、排斥中央权威及管辖等密切相关。自疫情爆发以来,“台独”势力最明显的做法就是利用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高调投靠美国,试图以抗疫为名提升与美国的关系,寻求正式参加世卫组织,扩大自身的国际活动空间。2020年3月18日,台湾当局与美国方面发布联合声明,妄称加强咨商与合作机制,建立所谓“防疫合作伙伴关系”。在疫情发生之初,台湾当局以优先供应岛内为由,停止对大陆出口口罩,但与美国的所谓“防疫合作伙伴关系”建立后,却高调对美提供口罩援助和出口。在美国的鼓噪下,台湾当局制造所谓“台湾是国际防疫缺口”等言论,企图以悲情牌打开参加世卫大会的大门,后来又以推广所谓防疫的“台湾模式”为名寻求参与世卫组织。台湾当局的这些做法均是公然的“以疫谋独”。同样,在新冠肺炎疫情下,伊拉克等国出现的双重安全真空已成为“伊斯兰国”复苏的可乘之机。一方面,伊拉克安全部队的重心被迫转向抗疫工作,同时疫情的肆虐分散了原本羸弱的伊拉克政府的资源和注意力。另一方面,因为疫情和本地冲突激化,外国军队大大减少了基地、教官的数量及空中侦察次数,逐步撤离伊拉克。伊拉克政府及军队在疫情和外部支援减少的双重压力下,打击“伊斯兰国”的意愿和能力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这对复苏中的“伊斯兰国”组织是一个重大的刺激。在巴格达以东及以北迪亚拉、基尔库克和萨拉丁三省约17 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一个金钱和死亡的三角正在形成[16]。由于缺乏安全、情报和政治经济干预措施及治理危机,加上宗派主义的纷争再次泛起,这个石油资源丰富的地区已成为恐怖主义行动和资金筹集的温床。“伊斯兰国”正在这一三角区域卷土重来,并宣称在疫情期间以安拉的名义进行“圣战”、杀害敌人是信徒的责任[17]。“伊斯兰国”实质上将新冠肺炎疫情导致的全球危机视作“机会之窗”。

总而言之,集体行动框架具有使动性、斗争性和动态性等三个特征。在与原有分裂意识形态、主框架或预后式框架高度协调的情况下,分裂势力利用新冠肺炎疫情进行的诊断式、促发式框架建构,明确了施罪者的责任,强化了对“他者”目標的仇视性及对暴力的鼓动性。尤其需要指出的是,面对世界疫情的发展变化,分裂势力展现出框架转换的高度灵活性。随着疫情中长期影响的显现,分裂主义将不断对现有框架进行调适,继续以分裂性话语、两极对立的叙事进行归因和动员,特别是将敌意定位于外群体之中。

二、新冠肺炎疫情下反分裂主义态势:基于国家能力的分析

围绕各国不同的疫情治理现状,弗朗西斯·福山明确拒绝了唯体制论,即威权与民主对立的二分法,回到了“国家能力”的议题上。福山认为,在疫情治理的行动中,评价政府绩效的关键不是政体的类型,而是国家的能力,尤其是对政府的信任[18]。以国家能力为标准观察新冠肺炎疫情下国家反对分裂主义、维护国家统一的成效,无疑是一个现实视角。关于国家能力的研究,学界有诸多论述。在宏观层面,福山拓展了理解政治秩序的视角,将国家建构、法治和责任政府作为评价政治秩序的三个基本维度[19]。迈克尔·曼将国家力量看作国家自主性与国家能力的结合(两者不可叠加),它包括基础权力和专制权力[20]。还有学者认为,国家能力是指国家执行其战略以达到其在社会中的经济、政治、社会目标的能力[21]。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诱致的公共卫生危机、国家治理危机和国家认同危机的挑战下,国家在应对危机、反对分裂层面的国家能力主要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一)强制性:维护抗疫秩序与国家管控能力

在反分裂斗争中,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因发展水平的差异,其国家能力也有不同。对许多发展中国家来说,国家基本能力的缺失、国家对领土及内部管控能力的不足,使分裂主义的形成“有机可乘”。在反分裂问题上,国家能力的核心要素首先是控制领土的能力[22]。如果国家能力薄弱,对边缘地区领土(特别是形势复杂地区)管制不力,国家容易遭受叛乱和内战的挑战[23]。由此,国家能力的基本层面是能对领土进行全面控制,能垄断武力,能确保政策的实施和执行等。从政治冲突的“机会”理论来看,政权对社会的控制能力是一个重要的“机会”变量。从分裂主义的机会结构来看,它可以扩展为国际、地区和国内三个层面。对相关国家的反分裂斗争来说,需要在强调领土主权不可分离的国际准则、寻求国际社会对反分裂斗争的理解和支持、反对外部势力介入等层面压缩分裂主义的国际机会结构。同时,在地区层面以地区稳定及和平为主旨,推进与周边国家在反分裂问题上的共识与合作,挤压分裂主义的地区机会结构。此外,在国内加强国家的强制性能力、制度性能力建设,保持对分裂主义的政治威慑,压缩其国内机会结构。

在抗疫过程中,国家能力的强制性主要体现在对抗疫秩序的维护和管控能力等方面。由于疫情对公共卫生及社会经济体系的严重冲击,国家要有足够的能力进行全面统筹和安排,以自上而下的行政和医疗管理体系建立疫情应对秩序。同时,由于疫情严重时期需要暂时执行社交禁令,甚至进行局部封锁,国家需要足够的管控能力。特别是在社会不同群体间因疫情的认知和立场发生严重分化和对立的情况下,国家更要有效地管控分歧,防止因疫情引发的社会运动危及抗疫秩序。

近年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也门的分裂与动荡就是国家分崩离析的典型案例。连续数年的战乱已使也门的人道主义灾难在“全球最严重”级别上不断刷新纪录。新冠肺炎疫情和内战派别分裂又带来叠加效应,将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也门并存的三大权力中心——哈迪政府、胡赛武装和南方过渡委员会在抗疫问题上难以形成共识并协调一致,均把疫情视为压制对手、扩张影响力的良机。南方过渡委员会借抗疫需求增加自治合法性。哈迪政府则高调支持联合国的停火倡议,意图借此时机恢复政府权威,重建治理体系。胡塞武装一方面趁哈迪政府与南方势力内讧之机,加紧攻城略地;另一方面以组织抗疫、运送药品和民生物资为由,要求联军放松海陆空封锁。2020年4月26日,也门南方过渡委员会带头指责政府“抗疫不力”、腐败无能、管理不善,遂打着“自救”的旗号宣布自治。这一事件成为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直接促成的第一场“政变”[24]。2020年11月,虽然南方过渡委员会与哈迪政府在沙特的斡旋下再度讲和,但是也门的混战仍未有穷时。

与之相反的案例是,西班牙虽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冲击,但是国家层面的协调运作使近年来一度高涨的加泰罗尼亚分裂倾向受到了压制。据《环球时报》报道,一家民意调查机构2020年8月在一份调查报告中称,新冠肺炎疫情在西班牙爆发后,支持加泰罗尼亚独立的人数锐减。50.5%的受访者反对加泰罗尼亚独立,这是6年来最高比例。同时,报告认为“马德里和加泰罗尼亚互助、互动很重要”的人群占比上升24个百分点[25]。一方面,面对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肆虐,加泰罗尼亚人最终认识到国家能力、国家全面统筹和支持对地方抗疫工作的重要性。很明显,通过国家军队的援助、医护人员的统筹调配、医疗物资的调拨使用、欧盟1 400亿欧元援助资金的分配等,加泰罗尼亚得到了西班牙中央政府的大力支持,这是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所不具备的能力。另一方面,公共卫生危机期间,加泰罗尼亚地区一些党派的自利和分化也引发了民众的不满。与当地民众所期待的民族主义政党团结一致抗击疫情的愿望相反,加泰罗尼亚的独立党派内部在疫情期间发生了剧烈分化。前加泰罗尼亚领导人卡莱斯·普伊格德蒙特因与加泰罗尼亚执政联盟“加泰罗尼亚共和左翼”(其主张与政府对话而招致前者的反对)分裂,同联盟的其他成员组成了一个新的“一起为了加泰罗尼亚党”(Junts per Catalunya,简称JxCat)。该党呼吁实施更严格的封锁,并声称一个独立的加泰罗尼亚本可以更好地应对这场卫生危机。这个新的政党将作为民族主义政党中最激进的分离主义势力参加选举。这也显示,独立派政党间脆弱的团结基本上荡然无存。

(二)整合性:经济整合与一体化的发展能力

国家经济的整合能力首先需要经济持续发展的保障,从而在增强中央政府经济能力的同时,形成对边缘地区的带动和吸引力。推究经济因素与控制族群冲突的因果关系,在于一国的整体经济条件,关乎执政当局所能掌握的行政与经济资源的多寡,从而决定政府是否在平时能够满足各族群需求,而在危机时刻也有紧急应变的能力[26]。正是形成了在发展和稳定层面的“命运共同体”,分裂势力的资源动员机会才可能被压制。当然,经济整合与一体化的能力还需要回归到平等、均质的公民建设导向,即实现国民充分参与经济建设、共享发展成果的能力。因为发展是一个带有方向性的社会变迁过程,但它不是理性的计划过程,也不是无冲突的分化过程;它不是一个均衡的过程,实质上意味着“蛋糕做大后”社会利益的重新分化、组合。對多民族地区或国家而言,如果利益的分化与民族的界限重合,常常会威胁到地区乃至国家的稳定。全球化在为各国各民族带来巨大发展机遇的同时,也将继续把经济关系不平衡和贫富差距的挑战留给人类社会,这便注定了世界范围内民族问题的长期性[27]。

缺乏足够的经济发展与整合能力,必然使国家的统一受到各类势力的挑战。多年来,非洲萨赫勒地区的经济停滞、治理危机及其与族群、文化冲突的重叠,已使当地饱受各类极端、分裂势力的肆虐。新冠肺炎疫情使该地区的状况进一步恶化。面对新冠肺炎疫情,国家防疫物资和应对能力的缺失,将为国际恐怖主义和极端分裂主义的扩张创造机会,这在非洲萨赫勒地区尤为明显。目前,新冠病毒已经传播到萨赫勒地区的许多国家。由于卫生基础设施有限、资源匮乏以及卫生状况不佳,疫情进一步破坏国家的安全和统一。对许多萨赫勒地区的国家而言,原本存在的安全、治理危机加上公共卫生危机,同时导致了人道主义危机。新冠肺炎疫情可能造成进一步的动荡,萨赫勒地区的JNIM和ISGS等团体有更多机会利用当地的脆弱性扩大支持,以实现其在该地区的目标[28]。一方面,新冠肺炎疫情加剧了萨赫勒地区安全局势的恶化。JNIM、ISGS和其他极端主义团体不断利用该地区累积的问题——治理不善、忽视大量地区和群体的诉求、民族间的紧张关系等,扩大影响。另一方面,新冠肺炎疫情加剧了萨赫勒地区相关政府的治理危机。暴力极端主义团体已经表现出能够融入当地社区的能力,提供包括医疗保健和安全保障在内的服务。在萨赫勒地区,JNIM和ISGS等暴力极端团体正在填补当地的治理真空。

(三)凝聚性:形成文化及认同的向心力

在专制性和基础性权力的类别中,国家的基础性权力即国家事实上渗透社会,在其统治的领域内有效贯彻其政治决策的能力[29],亦称国家渗透社会的能力[30]。而国家基础性权力的构建,有赖于社会对国家的政治及文化认同。在分裂主义的产生和发展中,既有族群民族主义、宗教极端主义的“承认斗争”,也有相关精英势力和组织实施的认同政治。在许多国家中,对国家意识形态的不认同也成为分裂势力“仇化”、排斥国家认同的重要内容。

中国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最重要的一个贡献在于,以充分的实践证明了中国人权理念的正确性。这不仅有利于增强我国国家文化认同的凝聚力,也有力回击了西方以人权为名对我国反分裂斗争的长期污蔑。多年来,相对于西方以个人自由为基础的所谓普世人权观,中国逐渐探索出一套以人的生存权、发展权为优先的基本人权观价值体系。世界形成了普世人权观与基本人权观并立的两种范式。在抗击疫情中,中国通过举全国之力保障人民的生存权,率先经受住病毒扩散的考验并实现了经济社会秩序的全面恢复,最终保障和增进了人的发展权。而西方在个人主义人权价值观支配下,对生存权无论怎么重视也无法消解自由权或自由主义对其根深蒂固的钳制。在以个人为本位的狭隘观点作用下,疫情防控隔离举措难见成效,最终必然是以牺牲生命健康权为代价[31]。

与中国相反,作为头号超级大国的美国,抗疫不力不仅导致了全球第一的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而且疫情本身导致了美国社会的严重分化和撕裂。虽然这种分化受美国大选与疫情叠加的影响,往往以民主党和共和党之间的恶性竞争体现出来,但对美国的立国之本——美国信念而言,右翼极端主义在疫情下的迅速发展才是深层的威胁。右翼极端主义长期鼓吹的加速主义再次勃兴,并成为此类运动主要的促发式框架。加速主义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极右翼意识形态,旨在利用重大社会变革及灾难来加速现实社会的崩溃,以按运动倡导的方式进行重建,并为白人至上主义运动的核心框架提供支持。由此出发,加速主义的行动框架直接明了——当前的政治、社会秩序是一种失败,必须通过暴力来加速其灭亡。受其鼓动,典型如美国的布加洛运动已发展成为一股强大的右翼极端势力,严重威胁社会秩序与安全。“布加洛运动试图将各种政治和种族的不满情绪合并起来,将它们汇集成一个具有技战术能力的反政府暴徒组织,这些暴徒看起来很像美国版的‘伊斯兰国或‘基地组织分子。”[32]布加洛运动表明,受社交媒体启发的恐怖主义已经从独狼式的威胁行为者演变为一种基于模因的叛乱,它可以在短时间内联合起来并造成重大威胁。在疫情封锁期间,包括布加洛运动在内的极右翼组织在网络上的支持率大大提高。极右翼拥护者抗议经济封锁,要求企业重新营业,极力利用反种族主义示威游行并试图发动恐怖袭击。

總而言之,反分裂斗争中国家能力建设的强制性、整合性及凝聚性并非孤立,它们彼此联系并构成一个整体。三者所代表的权威、正义和认同内在地形成相互促进的关系:正是因为有了承认、认可和同意,政治强制才变成了政治权力,进而上升为政治权威,政治权威和服从关系才得以确立;对国家的政治及文化认同,源自对国家合法性及发展公平性的赞同;而正义和赞同本身又有赖于权威保障下国家秩序的实现。

三、后新冠肺炎疫情时代的发展与安全

统筹发展与安全,要把安全发展贯穿国家发展各领域和全过程,防范和化解影响我国现代化进程的各种风险,筑牢国家安全屏障。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无疑将对国际政治经济格局产生重大的影响和冲击。展望后疫情时代的安全与发展,特别是在维护和推进国家统一的视角下,有两点需要重视。

(一)世界范围:警惕经济衰退与国家危机

从全球形势特别是亚非拉广大发展中国家的情况来看,新冠肺炎疫情正在对各国政治经济和社会领域造成全面破坏。很明显,疫情已直接导致了许多国家的经济衰退。鉴于疫情的严重程度和持续时间,预计世界经济困境将继续存在,并可能在中长期内恶化。在许多新兴经济体中,由于大宗商品价格和旅游业收入的下降,情况可能会更严重。贫穷、激进主义和暴力极端主义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由于经济衰退、失业及收入锐减,不满的人们更易于接受基于责难的激进意识形态。

世界银行估计,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非洲的经济增长预计将从2019年的2.4%急剧下降为2020年的-2.1%至-5.1%[33];202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五大经济体——尼日利亚、南非、安哥拉、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的经济增速均将大幅下滑。其中,埃塞俄比亚和肯尼亚的经济勉强实现小幅的环比正增长,尼日利亚和安哥拉则分别陷入-3.2%和-4.0%的经济萎缩,南非则将遭遇-7.1%的经济大幅下滑[34]。世界粮食计划署指出,新冠肺炎疫情可能会对非洲社会经济产生重大冲击:经济震荡可能加剧南苏丹等国家严重的粮食危机;乌干达和苏丹境内贸易活动的流动限制以及边境入境口岸的关闭,也在导致粮食商品进口减少、价格上涨和恐慌性购买[35]。各类危机的叠加加剧了集团间的紧张关系,并为激进意识形态的传播提供了机会。

令人担忧的是,中期宏观经济管理和债务可持续性问题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导致财政危机。有限的投资将影响债务和政府应对其他冲击的能力。除此之外,卫生、安全、治理等各类危机的叠加,将全面恶化冲突国家的投资环境和借贷能力。同时,由于疫情导致的国际合作重心转移,将削弱对许多脆弱国家的援助和支持。以非洲为例,新冠病毒大流行的一个真正风险是,为马里、尼日尔和布基纳法索等国提供支持的国家与国际组织,可能将注意力和资源转移到其他方面,例如振兴国内需求、建设公共卫生系统等,萨赫勒地区的安全议题将进一步边缘化。

后疫情时期非洲国家的危机可能仅仅是世界上许多国家状况的一个写照。对于相当数量的国家来说,社会封锁、经济停滞、失业和收入锐减,使得沮丧、怨恨和愤怒情绪在不断滋长。即使最初的危机得以消除,这种大流行的经济影响也会继续凸显,并将持续制造心理压力及社会不满。因此,在分裂主义的叙事框架中,激进化与对政府合法性的质疑将在中长期持续下去。如何及时总结与反思世界各国在疫情期间增强国家统一能力的经验和教训,同时继续加强对广大发展中国家抗疫及经济恢复的援助,有效推进全球治理体系等,均是后疫情时代中国统筹安全发展的重要工作。

(二)国内层面: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基础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是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一次大考。”[36]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中国人民以伟大的奋斗和牺牲精神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抗疫答卷。从维护和实现国家统一、反对分裂主义的角度来看,在抗击疫情过程中,“台独”“港独”“疆独”等各类分裂主义势力对国家的污名、“以疫谋独”等活动一直没有停止。分裂主义势力通过别有用心的认同政治框架,不断制造对国家的“他者化”“排斥化”,甚至将疫情视作扩大分裂的机会而投靠、配合西方反华势力。

把国家能力作为抗疫期间维护国家统一、反对分裂主义的视角,只是问题的一个侧面。应对分裂势力的框架建构和认同政治,还需要真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基础。中华民族共同体是我国各族人民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形成的政治上团结统一、文化上兼容并蓄、经济上相互依存、情感上相互亲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民族共同体,也是建立在共同历史条件、共同价值追求、共同物质基础、共同身份认同、共有精神家园基础上的命运共同体。后疫情时代统筹安全与发展、国家能力建设与国家统一,要在命运共同体的维度中思考价值、认同等深层因素,实现利益、观念和情感的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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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德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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