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维尹
自然博物馆利用展览传递科学知识,是重要的科学教育场所。随着人们文化需求的增长与科普事业的发展,如何建立面向公众、面向未来的自然博物馆成为博物馆界需要思考的问题。中国早期自然博物馆肇始于鸦片战争后来华西人在中国创办的一批博物馆和中国人创办的博物馆,时间定位在1840年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的这一时间段。
目前学界直接涉及中国早期自然博物馆的研究论述较少,围绕着中国近代博物馆的文献中有诸多关于自然类博物馆的描述,但缺乏分析其创办背景、内在动因的学术研究。经过对比研究发现,中国早期自然博物馆的营建过程中出现了两个方向:一类是来华西人建立的“学究式博物馆(1)日本博物馆学奠基人棚桥源太郎曾对十九世纪上半叶之前的博物馆重视专业性、学术性的研究属性有评述,与此相对的是将藏品分为服务于学者专家的研究资料和服务于普通民众的陈列资料的双重展示方法。出自文献:棚桥源太郎.博物馆学纲要[M].日本理想社,1950.来华西人所建早期自然博物馆的创建背景自有其特殊性,博物馆的一些特点与表征与这类研究性博物馆基本一致。”,另一类是其后中国人建立的“公共教育博物馆”。这两类博物馆恰好代表了创办者国别及其所关联社会背景不同的差异,值得深入探讨。本文试图勾勒近代中国自然博物馆的营建背景与其内在动因的基本面貌,希望对于深入理解中外人士创办中国早期博物馆之差异及内在动因的研究有所裨益。
美国环境史家沃斯特曾区分了18世纪两种不同的生态观:一种是阿卡狄(Arcadia)传统,它以博物学家怀特(Gilbert White,1720—1793)为代表,倡导人类过一种与自然和平共处的生活;第二种则是帝国(imperial)传统,以林奈(Carl von Linné,1707—1778)为代表,核心理念是自然为人服务,以人类为中心[1]。这两大传统在19世纪达到了发展的黄金时期,后一种帝国传统直接增加了欧洲各国的标本收藏数量。科学帝国主义(2)科学技术史视角下对于帝国传统的研究近年来逐渐清晰,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厘清不同地区间标本的流动、收藏和展示问题。“科学帝国主义”这一概念出自文献:范发迪.知识帝国——清代在华的英国博物学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它用以描述在自然标本收藏这一过程中知识与权力的共生关系。这一概念强调了科学与帝国两者在特殊背景下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的反馈机制。博物学的进展与帝国扩张活动紧密结合,不仅是博物学家自己扩大收藏的手段,是一种非暴力的征服手段,收集到的动植物标本更像是彰显帝国综合实力的战利品,知识与权力由此谋合。英国的班克斯(Joseph Banks,1743—1820)是博物学与帝国扩张活动相结合最具代表的体现,他将帝国欲望、商业诉求和贵族喜好有效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力量强大的殖民地博物学网络。在班克斯等人的努力下,1805年大英博物馆博物学部门完成了筹备工作,包括物种的清洗、分类、排序,每个房间也被明确划分。在自然博物馆中,秩序尤为关键,秩序背后暗含着权力,秩序的制定彰显着帝国的文明优越性,对于观看者来说则是直观感受大英帝国控制范围的最佳说明。18世纪博物学家的研究大多能够横跨动植物学等诸多领域。从19世纪中叶开始,随着积累的海外博物学材料增多,跨领域难度加大的同时,这些领域进而细分为不同的分支。到19世纪后期,“博物学”一词逐渐狭义化,包含着业余爱好者意味,主要指动植物分类学,以及对常见观赏性动植物的研究。
博物学在分科化的同时伴随的是科学的职业化进程,实验生理学传统逐渐成为生命科学领域的主导方法,这使得博物学逐渐丧失了其在生命科学中的主导地位。然而博物学在学术机构里开始边缘化的时候,在公众中却声誉日隆,尤其表现为自然史博物馆的兴盛。1881年,大英博物馆自然博物馆分部对外开放。1868年,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在纽约建成向公众开放。1889年,巴黎博物馆将其中的动物标本藏品单独陈列。
棚桥源太郎说:“19世纪上半叶以前的博物馆,是以少数学者和专家为对象开展经营的。因而其陈列是学究式的,水平很高,不是面向普通民众的”[2]。19世纪中叶,博物馆开始有所转向,一些博物馆内部已经开始出现了教育现象。1851年,万国博览会在英国的成功举办使得博物馆开始注重观众的需求,意识到学究式的陈列风格阻隔了普通观众从博物馆中汲取知识,博物馆的教育性促使其藏品展览区与研究区分割,并开始探索新的展览方式。到了19世纪末,博物馆教育成了社会共识,1880年美国博物馆学者鲁金斯在其所著《博物馆之功能》中提出“博物馆应成为一般人的教育场所”的观点,一些博物馆还与学校建立起紧密联系,不仅教师和学生可以免费参观,甚至可以借到文物标本辅助教学[3]。博物馆教育的理念不断深入博物馆的肌理之中。20世纪上半叶,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是各国思想教育的主流,博物馆作为传播传统文化,凝聚民族向心力的最佳场所,博物馆的教育职能开始普遍受到重视。这一趋势伴随新博物馆学运动的发展在20世纪后期到达高潮。
19世纪后期,中国出现了首批近代形态的博物馆,它们是从西方传入并由西人创立的。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后,随着列强在华势力增强,外国人在中国创办了第一批博物馆。结合在华创办博物馆的外国人群的特征,以及所建自然博物馆的主要藏品、目的等情况,早期自然博物馆大致可划分为两种类型。一类与西人来华从事博物学研究密切相关,以自然标本收藏和研究为目的的自然史博物馆,这类博物馆的代表有驻华大英博物馆(澳门,1829)、徐家汇博物院(上海,1868)、北堂自然博物馆(北京,1874 )、亚文会上海博物院(上海,1874)、北疆博物院(天津,1922)等。另一类博物馆是基督教传教性质更强的,也有为辅助新式学校教育之目的创建的科学技术博物馆。主要代表包括登州文会馆(山东登州,1876)、青州博古堂(山东青州,1887)、济南广智院(山东济南,1904)等。这些早期自然博物馆显示出了一些共同特点:以受教会支持的传教士作为创办人,他们同时兼备博物学家的身份,深入中国开展了大量的博物学活动;偏向于在中国收藏和展示动植物标本与昆虫等自然标本;以建立自然博物馆为倾向,向所在国的收藏机构输出了一批在华搜集的标本。
中国自身缺少博物学研究和自然史收藏的传统,博物馆这一概念进入中国后,在近代社会危机背景下,实业家、维新人士、官吏、科研学者等不同社会阶层在传播博物馆观念与博物馆实践上均做出了各自回应。伴随着维新运动、清末新政以及思想启蒙、民主革命的兴起,使博物馆观念在社会上得到了进一步传播。维新派提出了建立博物馆的理念,倡导建设的博物馆中展示物品以科学技术仪器、设备为主,目的在于推广西学、增强国力,与救亡图存的信念密切相关,自然博物馆尚不在其考量范围内。1905年张謇建立了南通博物苑,其中天产一部包涵自然博物馆属性。其后以北平静生所和北平研究院生物部为代表的生物博物馆和以中国地质调查所代表的地质类博物馆,这些具备开放精神的博物馆在传递科学的公共性价值的同时,也传递了社会平等观念。
鸦片战争后帝国主义列强在中国建立租界、居留地,划分势力范围。1840年后法国天主教在华势力不断壮大,在各地均开设主教区,教育文化事业也同步发展。受天主教会支持的传教士在中国创办了两所重要的自然博物馆,即法国耶稣会传教士、博物学家韩伯禄(Pierre Marie Heude,1836—1902)于1868年在上海创办的徐家汇博物馆和法国耶稣会传教士、博物学家、地质学家、古生物学家、考古学家桑志华(Emile Licent,1876—1952)于1922年在天津创办的北疆博物院,一南一北呈呼应之势。虽然这一时期的自然博物馆不止这两所,也不限于一地,但很多仅见其名,缺乏实质性证据,影响有限。而这两所博物馆在当时中国乃至当时世界范围内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北疆博物院的创办与法国传教士桑志华密切相关。桑志华是法国天主教耶稣会的成员,同时也是博物学家。他于1914年来华,打算在中国北方地区进行博物学的采集活动,对该地区丰富的动植物、古生物等资源展开广泛调查、发掘与研究,寄送标本给欧洲科学机构的同时在中国本地建立科学机构。韩伯禄此前已经在长江流域进行了常年的科学考察,并建立了中国最早的自然博物馆——徐家汇博物馆。相对于韩伯禄已经在中国南部取得的瞩目成就,中国北方地区长期以来未得到系统性考察。因此,桑志华将重点放到了黄河、白河流域,以及其他进入北直隶湾的河流。从1914—1938年,桑志华在中国北方黄河流域进行考察,科考成果甚为丰硕。他早期的考察成果集中在生物标本和民俗人类学物件,1920年后集中在古生物、化石和史前石器的挖掘。随着越来越多标本的出土,桑志华一方面着手向教会申请建立北疆博物院,另一方面写信给法国古生物学家、耶稣会神父德日进(Pierre Teilhard de Chardin,1881—1955)希望协助自己展开相关科考工作。德日进来华后,两人组成 “桑志华-德日进法国古生物考察团”,合作发掘了大量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的石器以及动植物标本。合作结束后,桑志华又在阳原泥河湾发现了大量中国早更新世地层动物化石。受到耶稣会的资金支持,桑志华来华初期分别寄了一些自然标本给大英博物馆和巴黎自然史博物馆。因为与欧洲博物馆长期合作的关系,他在1927年获得“法国自然史博物馆通讯员”的头衔。
博物馆的馆藏和展陈皆受限于空间。因此,博物馆建筑在空间的划分与使用上透露出博物馆功能的偏向,北疆博物院建筑实体已经体现出与博物馆功能性匹配的诉求,尤其体现了西人在华建设的早期自然博物馆重收藏研究,轻陈列展示的倾向。这一点在博物馆建筑的建造动因和内部空间使用上均有体现。
北疆博物院先后几次扩建的直接动因来源于桑志华科考输入的大量自然标本储藏及其科学研究。博物馆北楼建设之初,主要目的是为了存放在崇德堂已容纳不下的标本。1922年,“北楼”兴建完成的三年之后,桑志华借着工商学院本科大楼正在建造中的机会,向教会提出在北楼旁另建一座公共博物馆的建议,这就是后来“西楼”的建立。博物馆的公共陈列区域正位于西楼,西楼分为三层,每层由独立一室构成。里面一共存放了两种展览品,其中一种是永久的,一种是变更性的。前者主要由生物学及人类学方面的标本组成,后者主要包含在华期间采集的动植物标本。1929 年,为研究桑志华多年采集的标本,方便外国研究者展开科研工作,又建起了一座科研性质的“南楼”。博物馆内不定期有各国学者在馆内做长期研究。这些不仅为法国等欧洲博物馆及自然历史研究机构提供了大量研究标本,也转化为学术研究成果发表在北疆博物院和欧洲的刊物、著作上。当时博物馆发行的一些法文出版物上,有时可以看见博物馆的全名写成Musée-Laboratoire Hoangho Paiho(黄河白河博物馆——实验室)[4]。这样的博物馆理念在20世纪20年代初提出颇为先进。因为法国学界一般在谈论博物馆——实验室(Musée-Laboratoire)概念时,都会以1930年代末期成立的人类博物馆(Human museum)为先例。桑志华将博物馆分为公开与私存两部分。所谓私存部分,就是保留给研究者研究的一系列收藏,桑志华称之为研究博物馆;而公开的部分只选最完整、最具代表性的标本陈列,桑志华称之为公共博物馆(Musée public)。当时社会参观者曾有考察报告详细记录了博物馆陈列情况的方方面面(3)目前有据可考的北疆博物院考察相关文献:陈善者,李凤翰,王恩泰.视察北疆博物院报告[J].市师周刊,1936( 2 ).;沈士骏.参观北疆博物院以后、人生与艺术[J].南开大学周刊,1927 ( 37).;允.参观北疆博物院[N].广智馆星期报,1933.。根据以上三人的报告可以大致勾勒出北疆博物院早期陈列的概况。。
以北疆博物院为代表的这类博物馆可称为“学究式博物馆”。这类博物馆实体在欧洲以外创办的直接动因出于储藏标本和科学研究,而标本从入藏到源源不断地运回欧洲收藏、展出、研究的一系列行为,正是源于帝国殖民扩张与博物学传统合谋的内在驱动,创建者不关注自然博物馆对于中国本土社会发展产生的作用。徐家汇博物院亦是如此,1883年后,有了实体建筑的徐家汇博物院基本上以研究为优先,并未特别将对外展示或大众教育作为博物馆的主要内容。1902年,创建者韩伯禄过世,其后继任者的工作重点是整理已有的标本并继续扩大标本收集范围。博物馆根据收藏输出的研究成果多以法文出版,当时该机构的学术对话对象也以法国和国际学术界为主。
虽然这些西人创建的早期自然博物馆扮演着殖民帝国科学知识生产中心的附属机构角色,但在发展过程中一定程度上溢出了其目的之外的公共性,这也与国际博物馆界教育观念的深入有所关联。如北疆博物院于1928年正式面向众公有偿开放,“该院为提倡生物研究起见,凡国内各大学撰毕业论文时,愿赴该院研究参观者,该院亦乐于指导,并给于种种便利”[5]。1874年,亚文会上海博物院正式宣告建成,是国内最早向社会开放、体现社会公益性的博物馆。20世纪30年代博物院每天都免费向公众开放,节假日照常。除了展示陈列外,博物院还举办一系列面向社会各类人士的活动[6]。
前文所述19世纪中叶以来国际博物馆的教育趋势及创建者的背景影响,可以说博物馆的公共性在西方收藏中心以外的边缘地区得到了部分延伸,但这些博物馆主要为西方的博物学搜集、研究活动准备,运输标本回欧洲国家,对中国社会影响较小,还不真正具备公共性价值。
在中国的传统中,并没有系统性的博物学调查活动与自然收藏传统。博物学事实上是古人的一种博物观念,散见于传统文献之中,并没有一门学科、一个知识体系、甚至一个连续的学术传统与西方的“博物学”相对应。博物学调查活动本身并不能带来直接的经济利益,也无法在政治上产生较大影响,对于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失败后的中国而言功用有限,并没有在当时社会造成太大影响。
梁吉生指出:“近代中国人认识博物馆的途径有三条,一是通过当时付梓刊印的出洋游记、笔记,二是通过外国在中国办的报刊杂志,三是通过外国人在中国建立的博物馆”[7]。伴随对博物馆的了解逐步增多,有志之士基于政治上的改革目标,也对博物馆的认知愈发清晰,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维新派最早提出了较为全面的建立博物馆的想法,康有为在《实理公法全书》中提到“博物馆等项当令其属于公,勿据为一己之私。于是任其制度之新奇,开民智而悦民心。[8]”明确指出了博物馆的公共属性和目的。1895年在建设强学会后,康有为还在《上海强学会章程》中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在中国开设博物馆。“合众人之心思,求实用,合万国之器物以启心思,乌得不强?今创设博物院,凡古今中外,兵农工商各种新器,如新式铁舰、轮车、水雷、大器及各种电学、化学、光学、重学、天学、地学、物学、医学诸机器,各种矿质及动植种类,皆为备购,博览兼收,为益智集思之助。[9]”
由此可以看出,康有为“开民智”“益智集思”的博物馆理念实际上是其在政治思想上的文化配套提案,主张博物馆的建设为抵御外族侵略做知识储备,同时要借博物馆启发民众智识,从而更好地开展政治改良运动。而在他所提议建设的博物馆中展示物品以科学技术仪器、设备为主,目的在于推广西学、增强国力。原因在于中国当时社会性质下的任务是救亡图存。当博物馆的功能为中国近代士人认识后,它即被视作推广科学技术、辅助教育、开启民智的重要工具。尽管他的想法得到了光绪帝的认同,却最终伴随变法的失败付诸东流。
张謇是中国最早倡导并实现了博物馆理念的先驱者。作为实业家,他的博物馆理念具有鲜明的“殖产兴业”色彩。1903年,张謇东渡日本考察,接触到了代表西方工业文明的博览会与博物馆,受日本博物馆观的深入影响,归国后于1905年开始创建包含自然、历史、美术三部的南通博物苑。博物馆在通州师范学校的植物园基础上改造而成,定位为教育博物馆,后专辟教育一部,博物馆服务对象以师范学校为主,“为本校师范生备物理实验,为地方人民广农业上之知识”,接待了大量学校师生与社会人士。博物馆的天然一部主要为自然类藏品,苑内的展陈品中活体动物和标本占比很高,南馆楼下陈列动植物和矿物标本,北楼下层展示动物化石标本,苑内还有不同种类的动植物房,其建筑体现了按照展品属性排列的观念。作为实业家,张謇通过发展民间工商业为博物馆运营提供了资金支持,但也导致博物馆过度依赖其商业活动。张謇过世后,博物馆的运营也日渐困难,最终在抗战时期濒临破产。
直至20世纪30年代初,作为社会教育组成部分的博物馆出现增长趋势,地方省市成立的博物馆为数甚多。博物馆观念除经由知识份子、官吏与传教士的传播外,维新运动、清末新政以及民主革命都使其得到了进一步传播。
中国近代进行有组织、系统性的生物研究始于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的建立,标志着中国生物学开始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最重要的当属1928年成立的静生生物调查所[10],这是由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与慈善组织尚志学会为纪念已故的范静生先生而合办的民间科学机构。静生所不仅开展了大量本土生物分类、分布的调查工作,还培养了一批生物学的杰出人才。1931年,静生所原址上设立了通俗博物馆,将所藏动植物标本、照片作长期陈列展览,免费向社会开放,以增进社会大众的生物学常识。此外,博物馆会举办科普演讲,将生物学上与民众生活直接有联系的问题,例如将进化论做成通俗易懂的讲授内容,传播于公众。这些鲜明的教育举措为开启民智、传播科学精神做出了积极贡献。静生所后因日军侵占,运营难以为继。
为发展近代中国实业,调查中国资源情况的需求还刺激了一批地质类博物馆的出现,如湖南地质调查所、两广地质调查所和中央地质调查所均附设陈列馆,展示其丰富馆藏,这代表了中国早期地质类博物馆科学教育、传播知识的需要。
近代中国社会危机背景下,维新人士、实业家、官吏、科研学者等不同社会阶层在传播博物馆观念与博物馆实践上均做出了各自回应。伴随着维新运动、清末新政以及民主革命的开展使博物馆观念在社会上得到了进一步传播。
19世纪中国人自办博物馆的舆论阶段,以康有为为代表的维新派提倡建立的博物馆绝非以自然史收藏为主要内容的博物馆,而是以西方科学仪器、设备为主,旨在推广西学、增强国力的科学技术类博物馆,这是由近代中国社会的性质所驱动的。南通博物苑的创建与实业家张謇的博物馆思想紧密相关,“实业”与“教育”是其救国理念的核心,而南通博物苑恰好是其思想的具体表现。以教育为目的作为博物馆的宗旨,从他的博物馆著述乃至陈列情况、教育举措均可窥见。而他通过民间工商业的发展为博物馆的运营提供了直接的资金支持。一旦张謇与博物馆间的关系切断,博物馆的运营也难以为继。至于科研性质的静生生物调查所,以秉志、胡先骕为代表的学术领导者学贯中西,系统性地布局规划了中国生物学的蓝图,同时藉由博物馆传播了科学知识,彰显公共价值。另外,为发展实业,调查中国资源情况的切实需求还刺激了最早一批地质类博物馆的出现。这些公共教育博物馆为今后中国自然博物馆事业的长足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来华西人营建的近代中国自然博物馆是欧洲自然史收藏体系下的一部分,通过传教士活动作为中介,博物学调查遍布了中国各个地区,这些动植物、地质标本源源不断地输入、丰富着欧洲博物馆的馆藏。因此,这些自然博物馆研究属性强,不以服务中国本土社会为目的,影响较为有限。随着博物馆观念的传播扩散,中国本土的不同阶层在传播博物馆观念与实践上也做出了各自回应,他们身处国家衰败之际和觉醒年代,肩负思想启蒙、开化民智、教育救国的责任,创办的早期自然博物馆彰显了先进知识分子对科学的求索,对国家未来命运的希冀。这些具有开放精神的博物馆在传递科学的公共性价值的同时,也传递了社会平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