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艺术风格

2021-04-12 09:31蒋瑞霞
大众文艺 2021年5期
关键词:王权波斯浮雕

蒋瑞霞

(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北京 100872)

古代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Achaemenid,前550-前330)是由居鲁士大帝创建的第一个横跨欧亚非三大州的帝国。在大流士一世(Darius Ⅰ)时期,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发展达到巅峰,阿契美尼德王朝独有的王权艺术风格也在大流士一世时期形成。

一、艺术是帝国理想的体现而非现实的表达

与两河流域诸帝国一样,阿契美尼德王朝也是在战火中诞生的帝国,且阿契美尼德王朝领土面积之广,统治的属国和民族之多,宗教信仰和文化的多元性之复杂,都远超之前的帝国。对于一个如此庞大的诞生于武力中的帝国,帝王的终极理想便是创造太平盛世,让波斯帝国的光辉不朽。然而,为了维护帝国的稳定与如此庞大的领土的完整性,持续征战以及森严的国家管理制度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维护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稳定,“国王的‘耳目’严密监视着各行省长官(Khshathrapa),气氛压抑;为表忠诚,各行省每年还需向国王进贡,贡品皆为各地特产和珍贵之物;此外,还对属国或行省实行重税政策,税收种类繁多;国家执法也非常严酷;各行省长官的权利也在不断地扩张,并且各自都控制着军权,也有潜在的意图不轨的朝臣发动宫廷政变”①,这让恐惧弥漫整个国度,这也正是整个帝国的现实状态。

然而,在帝国的艺术中,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国王们却营造了一个“理想化”的帝国盛景,即一个虔诚的、在掌控范围内的,和谐有序的盛世。与现实相比,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艺术所表现的是一个美好的愿景,是阿契美尼德国王想要让世界看到的理想帝国。

亚述帝国的君主也以武力征服世界,其实际状态与阿契美尼德王朝有很多类似之处,亚述时期的艺术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特征。亚述宫殿装饰浮雕版的主要表现主题有国王狩猎、国王征战纪实、叛军投降(图1)以及动物搏杀等,是一种对武力与征服的真实记录,也在通过对残酷战争和王者无上武力的表现来达到威慑四方的目的。

然而,在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艺术中,没有直接表现武力和征战的艺术遗存,唯一表现大流士战争功绩的遗存《贝希斯敦浮雕铭文》②(图2)并没有直接表现国王平定叛军的纪实画面,虽然在征服叛军的过程中,每一位叛军首领都被大流士斩首,这些平定叛乱的战争奠定了大流士登上王位的基础,若是亚述帝王,必然将每一场战役都做成纪实浮雕,流传百世。然而,大流士却只是用铭文记录了其平定叛乱的过程,浮雕则选择了一个大流士在太阳神阿胡拉·马兹达的祝福下接受众叛军首领臣服的时刻,充满了仪式感,没有丝毫的武力与残酷,着重表现国王威仪。

图1 亚述巴尼拔猎狮,尼尼微,图片©大英博物馆

图2 贝希斯敦浮雕,图片源于网络

可见,《贝希斯敦浮雕》所表现的并非真实情境,真实情况是叛军首领在不同的战争中被斩首,并没有向大流士俯首称臣的时刻,而表现“具有仪式感的臣服”比表现真实的战争更能烘托“和谐盛世”的愿景。因此,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艺术刻意消解了武力和事实,根据表现“和谐帝国”的需求进行了理想化的艺术创造。

二、艺术为王权服务

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艺术是国王的艺术,这种艺术属性在大流士一世时期成熟并贯穿于整个阿契美尼德王朝。艺术的目的是为帝国发声,是一种意义深远的创造。这些艺术 “直接由高级官员设计,这些高级官员很有可能是国王的近臣,直接对国王负责,并且这是一项帝国计划,是有意图的用不同的代表性语境投射一套具体的持续加强的权利和等级秩序。”③

正如上文所言,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艺术是对帝国理想的表现,并非对客观事实的呈现,帝国理想也就是国王本人的观点和态度,那么艺术便自然而然地成为国王自我表达的媒介,是一个主观历史自我认知的表现。

王权艺术的表现方式是将国王(王权的化身)凸现出来,呈众星拱月之势,国王的形象在图像中一目了然,不仅仅是国王的体量远远大于周围的人物,国王的衣着、鞋子、头饰和仪态等都有程式。并且从大流士一世开始至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末代君主,他们的艺术形象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这是一种刻意设计的艺术特征,因为对于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国王而言,表现王权的延续性远比表现每一任国王的个人特征重要。这种王权的反应体现在帝国纪念碑性构建物、钱币和印章上,贯穿于所有艺术形式中。

三、艺术风格博采众长又独具特色

古埃及和两河流域的艺术传统中,有很多表现王权的成熟形式和元素,由于阿契美尼德王朝其艺术核心是追求对王权的呈现,因此,其艺术也吸收了许多前朝的元素和表现形式,也正是因为所有的艺术创作都围绕在表现王权这唯一的核心上,所以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艺术既博采众长又不失个性。

图3 波斯波利斯阿巴丹,图片©蒋瑞霞

建筑是阿契美尼德王朝最优秀的艺术创造,也能一目了然的体现阿契美尼德王朝艺术的特征。例如波斯波利斯(图3),在吸收了埃及和两河流域的工艺和风格后,最终能形成和谐的整体。正如历史学家威尔·杜兰特所言:“居鲁士陵寝的形状,仿自米底亚。细长的廊柱,仿自亚述。列柱及浮雕,仿自埃及。动物柱头,仿自尼尼微及巴比伦”④。但波斯人总能在其思维和王权核心意识的指导下,发挥其天才般的综合力和改造能力,巧妙地将取自各国的元素融合。“埃及的列柱,经他们修改,已不嫌其壅塞;美索不达米亚的墙壁,经他们修改,已不嫌其厚重。一切建筑集合在波斯波利斯,令人感到的只是和谐、庄严与华贵”⑤。这些建筑的风格特征是各地风格的和谐互补。最终创造出来的是宏大的气魄和豪华宏伟的风格。它深刻地体现了艺术为王权发声的特质,其尊重与包容异文化的特质也反应在艺术上,这正是阿契美尼德王朝艺术的特征。

此外,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艺术在容纳其他技艺风格的同时,也有自己的艺术传统,也保持着整体艺术风格的独立性。例如,“帕萨尔加德的设计和匠心独运的细节,都能看出波斯建筑和艺术风格的基调,帕萨尔加德建设期间,波斯尚未建立横跨欧亚非的帝国,也没有与其他文化和文明有频繁的接触”⑥。因此,切不可因为波斯艺术是以博采众长的方式创作的而误认为其本身没有自己的风格。

虽然将艺术设想落实为浮雕的是来自各国的工匠,但在形成阿契美尼德图像的过程中,工匠的作用极为有限。真正起到关键性影响的是国王及其王室成员和朝廷。此外,历史环境决定了在波斯艺术表现的焦点和理念,更为阿契美尼德帝国艺术提供形式和理念的源泉。无论如何,图像的设计者和创造者都必须对近东各个文化和文明的物质和非物质传统有深刻的理解,同时还要理解王权的意义,及其对文化和历史长远发展的影响。

四、结语

阿契美尼德王朝统治者构建了一套专属的艺术表现计划来体现权利契约和帝国理想,其最基本特征是兼收古代近东历代王朝艺术之长,并且用帝国的品位将不同的艺术风格稍加改造,就成为优雅的王权艺术。从大流士一世起,这样的艺术便已形成一种政策,它既加强技术进步,也具有政治意义,这样的策略是国王用行动表示对属国艺术和技艺的欣赏,是对其他信念、信仰、习俗、宗教和传统的尊重,是从艺术的角度表现波斯帝国的宽容政策。

注释:

① [伊朗] 阿卜杜勒·侯赛因·扎林库伯著.《东方文化集成—波斯帝国史》[M].张鸿年译,昆仑出版社,2014年1月第1版,第214-217页.

②《贝希斯敦浮雕铭文》记录了大流士一世平定反叛,一统天下,叛军归顺的功绩,是一副浮雕和三语铭文的组合。

③Margaret Cool Root, The King and Kingship in Achaemenid Art. Essays in the Creation of an Iconography of Empire, ACTA Iranica (Book 19), Peeters, January 1, 1979. Page 1.

④[美]威尔·杜兰特等著:《世界文明史·东方的遗产》[M],台湾幼狮文化译,华夏出版社,2010年7月第1版,第276页.

⑤同上,第278页.

⑥Ali-SAMI, Persepolis(Takht-I Jamshid), Translated by The Reverend R.N.Sharp, M.A.,Cantab,1955 spring, second edition, p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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