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歌
作者有话说:应舟舟和钟泽的故事是我在2020年的高考前一周写完的,小二通知我过稿之时,离2021年高考还有二百二十七天。我一直觉得我挺废物的,学啥啥不行,干啥啥不好,写啥啥不是。幸好啊,前方还有光亮,不是吗?
01
钟泽推开那扇玻璃门走进来的时候,悬挂在门后的一串铃铛照例受到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提醒有顾客光临。
应舟舟在擦吧台,听见声响,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一眼就认出了他,连忙低头。
此时钟泽正仰头打量这串铃铛,手工制作的,乒乓球对半剪开,里面装上铃铛,几个如是串起,简单但很特别。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说:“一杯美式,谢谢。”
应舟舟转身到咖啡机前,熟练地操作,实际上略微颤抖的手出卖了她此刻的心境。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这么近距离接触了,这些年也仅仅是在观众席或是屏幕后头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她不知道,钟泽是来做市场调研的,他提前打算好了自己退役后的生活,饮品类实体店的装修已经提上日程,有个师弟推荐参考这家水吧的装修。
今天他刚在附近和一家材料公司老板卓均洽谈,走到这了便进门看看。他转头仔细打量四周,没想到右边还有一张标准的乒乓球台,只是两侧放置了软凳。
这让他便来了兴致,走过去去看,走近后才发现被隐藏在隔断后头的那面照片墙。
他大致扫了一眼,震惊到如同头上炸了道响雷——这全是他的照片,几乎每一场比赛的都有。
他扭头望向那边低头做咖啡的女孩,令他熟悉的眉眼和动作,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
应舟舟抬头发现他不在吧台前了,踮起脚四周看了一圈,确定他的位置后,端着咖啡走过去。
她突然想到那面照片墙,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动作变得僵硬,把咖啡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应舟舟?”他顿了一下,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记得的。”
听罢,应舟舟紧张到不敢呼吸,低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他。
长久以来的习惯现在还保持,她依旧聊天的时候害怕到不敢与人对视。
“应舟舟,抬头。”
与从前一样的语气,那时他是那个桀骜不驯的乒乓球天才少年,霸道地罩着她这个垫底少女。
02
应舟舟此生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在退役之前没有进入国家队,最大的庆幸就是遇见钟泽。
彼时,十七岁的应舟舟在省队集训,准备今年的全运会预赛。
她刚刚被教练训了一顿,教练说她再这样下去连进预赛的资格都没有,心情无比低落。去年,她便是一开始就从预赛被刷下来了。
可她一直在很努力地打乒乓球了,甚至加倍时间训练,但似乎对她来说没有一点用。
她坐在训练场地一旁的凳子上,低着头思索,咬着唇没有言语。
旁边两个队友在兴奋地聊天,她不爱说话,也从来对她们的话题插不上嘴,队里人半调侃半欺负地叫她“小哑巴”。
“听说钟泽违反了国家队的队规,要回来省队。”
这个名字让应舟舟有了反应,微微抬眸,望着她们。
“教练告诉我,他明天到!我俩回去收拾收拾自己……”两个人越说越兴奋,兴冲冲地离开。
应舟舟思维慢了半拍,想起来了钟泽那些金光闪闪的头衔。
被教练一直挂在嘴边的天才乒乓球少年,拿奖拿到手软。
似乎他只比她大两岁,但两人的差距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十五岁进省队那会,他已经早进了国家队,这两年也只听教练念叨,面都根本没见过。
她单纯羡慕他的实力,光是观摩他的比赛视频就有上千遍。
空旷的训练场地只剩她一个人了,灯火通明,她倒也不害怕。
她默默地拎了自己的拍子,拉出发球机快速安装上,倒了一筐乒乓球进去,开始个人的加量训练。
直到大汗淋漓,稍稍有些体力不支,她这才关掉发球机,转身朝搁在一旁的水壶走去。
她拿起水壶咕噜咕噜地喝水,一转身发现个陌生人站在不远处,差点一口水呛住。
有个少年倚靠在大门旁边,穿着国家乒乓球队队服,静静地看着她。
她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缓过来后怒气冲冲地瞪了当事人一眼。
他十有八九就是钟泽了,不知为何提前到这里来,而且还“偷窥”她的训练。
钟泽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应舟舟一看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她害怕地退了几步,直到退到球台旁边,没有办法继续退下去。
钟泽走到她的面前,靠近不知所措的应舟舟。
她将头深深埋在胸口,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闻到少年的气息近在咫尺。
没想到他只是越过她,取了放在球台的乒乓球拍,然后拉开与她的距离,打量球拍。
应舟舟偷偷瞄一眼,正好钟泽也转过头望向她,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看了好一会儿。
少女表情呆萌可爱,和适才对着发球机厮杀的样子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产生巨大的反差萌,让他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他本不是个冷漠的人,只是面对高压的训练越来越费力,不愿多花力气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他觉得有趣,开口道:“抬头。”
应舟舟立马把头抬了起来,完全露出汗津津的一张小脸。
钟泽将球拍塞到她的手里,握住她的肩膀转了个圈,面对球台,俯下身低声指导:“你的体能限制了活动范围,攻守要得当,针对近台防守,奔跑反扣杀太消耗体力……”
应舟舟一个劲儿地点头,只觉得钟泽厉害,只看她打了这一会儿的球便指出了她的弱点。
一堂小课上完,应舟舟收获良多,她埋着头小声谢道:“谢谢师兄。”
音量小到近乎听不见,但鐘泽没在意,双手插兜,点头算作回应。
他没多做停留,等下还要去新宿舍收拾东西,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朝她喊道:“别叫师兄,你喊我名字就可以了,我叫钟泽!”
资历比他小的队员都叫他师兄,他挺受用的。但是对于这个少女而言,他认为别扭,似乎这个称呼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令他不适。
03
应舟舟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钟泽和她说的那些话。
他站在她的身后细心指导,不像是队友们所说的那样冷酷无情。
天还未亮,应舟舟就起了床,体能是她最大的弱项,她必须抓紧时间锻炼。
她绕着场地跑步,刚起步没多久,发现长椅上有团人影。
她跑近一看,钟泽正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坐在长椅上。
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他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他大概不会让别人发现这个颓废的他吧。
应舟舟想着,准备悄无声息地溜走,刚走到他面前,就被出声的他吓得打了个冷战。
“站住。”他睁开眼睛,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坐直身体,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
应舟舟不敢不从,战战兢兢地坐在他身边缩成小小的一团。
钟泽见此,问道:“你很怕我?”
应舟舟下意识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打量着他被晨雾打湿的头发,他大概是没有回寝室,在这坐了一晚上。
他发现了她的关注点,用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像是找了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无可奈何道:“压力太大了,出来坐坐。”
他刚来这就被舍友挤对,暗里讽刺他从国家队退下来。他没必要和一个不相干的人发怒,于是自己出来透透气。
看见她没反应,他又正儿八经地补充:“我没干啥坏事。”
良久,应舟舟才抬头,朝他轻声说:“失眠不好。”
她的语气软到钟泽心坎里去了,他点头算作答应。
应舟舟的跑步计划被钟泽打断,她想继续跑下去却被他一把拉住,美其名曰陪他放松心情。
应舟舟挣扎过,但不及他的手劲大,只能陪着他。
更何况钟泽还开口说:“你陪陪我吧。”这一句话弄得应舟舟不好意思拒绝。
直到训练时间快到了,他这才松开一直拉着应舟舟的手,跟在她身后进馆。
教练瞧见钟泽还穿着国家队训练服,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准备的那两套新训练服,怎么不穿?”
他脸色一冷,此刻的回答语气冰冷,有一种很明显的距离感:“我只穿自己的训练服。”
此时应舟舟才发觉,钟泽对她的态度与对其他人的不一样。
她抬头望着他,少年脸庞写满了坚毅。
本来教练让其他人轮流与他比赛,打算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是钟泽大杀四方的架势让人心生畏惧,体能就像消耗不完,以最凌厉的打法尽快淘汰掉了所有人。
应舟舟在场外同那些女生一样,眨着星星眼观望这场钟泽单方面碾压其他人的比赛。
教练气得脸都白了,几乎所有人都上过场了,只剩下躲在后头观摩的应舟舟。
教练点她的名,她愣了下,既兴奋又怯懦地取了球拍,站到钟泽的对面。
钟泽见是这个少女局促地走上场,随意撩起衣服擦了把脸上的汗,不小心露出完美的腹肌让在场女生心神荡漾,然后他朝应舟舟咧嘴一笑。
钟泽像是没有办法样的,放下球拍举手作投降状,认命般地说:“不打了,我输了。”
应舟舟不解,只见他走近自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和你打球,我会不认真的。”
应舟舟霎时脸红心跳,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在所有人看来那背影瀟洒,实际上他不由得伸手扶额,暗骂冲动之下说出刚才那句话的自己很不应该。
04
钟泽回到省队就像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不配合任何人,谁都拿他没办法。
教练也没有法子了,见他和应舟舟关系好,打发他去给应舟舟陪练,不生事端就万事大吉了。
钟泽欣然接受,但是应舟舟分外紧张,站在球台前连球拍都不会握了。
背负任务的钟泽秉着对应舟舟负责的原则,此刻分外认真,语气严厉:“比赛的时候会有时间让你缓解紧张吗?”
应舟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控制住颤抖的手,摆出准备姿势,睁眼时眼睛里都是认真的光芒。
钟泽点头,表示满意,以十二分的用心担当她的陪练。
事实证明,钟泽在比赛训练过程中从来不懈怠,应舟舟过上了比之前更难挨的集训生活,每天都是打球,打到握拍的手颤抖也要继续打下去。
应舟舟不敢偷懒,只要钟泽一个眼神看过来,她就咬牙遵循他和教练给自己量身定做的训练方式。
这让钟泽很欣慰,尽管她的乒乓球天赋不高,但是似乎可以用努力弥补。
他适才的视线都在应舟舟打的球上,稍微移了点,将目光放到衣服被汗水浸湿的她身上。
少女玲珑的曲线被勾勒出来,让他莫名地愣了愣,慌忙扭过头去。
“钟泽师兄,我刚刚反击的打法有没有问题?”应舟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转身轻轻问道。
钟泽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有看清,你再给我看一遍。”
应舟舟没有怀疑,乖乖地“哦”了一声照做。
钟泽望着她的身姿,假想若是以后二人同站在颁奖台的最高处,该是一段多么美好的佳话。
此时的应舟舟想的却是:我都重复演示了三遍,到底有没有问题啊?
但她悄悄瞟过去的时候,钟泽嘴角带笑,她不愿破坏他这段时间少见的好心情。
权当小小地给自己放会假。
05
不知是不是因为钟泽的加入,应舟舟的成绩显著提高,但对于钟泽来说,她这种程度远远不够。
距离预选赛的时间越来越近,应舟舟的训练强度又增加了,可她陷入了瓶颈期,成绩一直卡在了那根线上。
钟泽比她更加着急,反而应舟舟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她放下球拍,低着头用很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反正我是个废柴,就算进入比赛也会输。”
钟泽听罢,像是被这句丧气的话点燃了怒火:“谁说的?”
应舟舟不答,两只手不停地绞着衣服的下摆。
他被气笑了:“你自己都这样认为?”
其他人都在努力训练,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应舟舟没有回答,算作默认,她的态度成功激怒了他:“应舟舟,你不配打乒乓球。”
“我陪你打乒乓球又有什么意义呢?”钟泽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目光冷冽,第一次对她放了狠话,“走吧。”
简简单单两个字,像是一块巨石砸在应舟舟的心上,沉闷钝痛。
她这是又一次被抛弃了吧,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她咬着唇,鼓起勇气看了钟泽一眼,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恼怒到在原地来回踱步,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见应舟舟没有动作,语气盛怒:“你要是不想打球了,就立马走人!”
这下才吸引了队友们的注意力,应舟舟一咬牙,抹着泪跑了出去。
钟泽一愣,全场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的身上,钟泽望过去,他们又匆匆把视线收回去,假装没有看他。
钟泽愈加烦躁,第一是因为应舟舟自暴自弃的态度,第二则是思考如何和她道歉。
事情闹得有点大,外号“混世魔王”的他头一次不知所措。
冷静下来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么重的话,明明想让她继续打球,却把她推开了。
钟泽往外跑了几步,还是顿住脚步,没有去追应舟舟,返回球桌边一个人闷头打球。
他赌气想着,这样也好,可以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思考一下,究竟她是否需要继续她的职业生涯。
但是他凌乱的打法,很容易被人看出心不在焉。
夜幕降临,应舟舟还没有回来找他,他忍不住放下球拍,跑了出去。
这傻姑娘,能跑哪里去?
06
应舟舟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哪里去,平时除了待在球场和宿舍里,她哪也不会去。
不像其他女孩子,放假还会结伴出去逛街,应舟舟向来孤孤零零的,没人陪她玩。
于是陌生的街头,应舟舟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走下去,她怕停下来,那种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孤寂感赶上她,会让她更加悲伤。
天暗了下来,她突然闻到一阵香味,才猛然回过神来,停下脚步,迷茫地四处张望。
这是一条小街,两旁整整齐齐地摆了一些小吃摊,那阵香味就是从旁边一个煎饼摊飘过来的。
她低头,这会跑出来粒米未进,暴走已经将她的能量消耗殆尽,肚子适宜地叫了几声。
应舟舟知道自己身上没有带钱也没有带手机,也不做无谓的挣扎。她咽了咽口水,恋恋不舍地瞧了眼刚出锅的煎饼,加快步伐往前走了段路。
结果没想到,前面卖食物的摊位更多,各种凉皮、冷面、烧烤、麻辣烫的味道刺激着她,她猛咽口水,更难过了。她索性一下子蹲在路中间,紧抱膝盖,将脸深埋,放声大哭。
她穿着明晃晃的训练服,像一个红色团子挡在路中央,哭得撕心裂肺,有好心人走上来询问,可是应舟舟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没有听到。
嘈杂的街道不一会儿只剩她的哭声,所有人都驻足望着她,叫卖的摊贩也关了吆喝的喇叭。
钟泽路过这觉得奇怪,明明是以地摊经济出名的这条街,是本市“唯二”合法的夜市,往常热热闹闹,今日却反常的安静,而且远远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邁步往里头走,很快就发现了那枚红色团子。
钟泽不由得失笑,运气真的是好得很,出门不远就找到她了。
他向好心的围观群众比了手势,示意自己与她相识,走到她的身边,忍住笑意:“应舟舟,我来捡你回去了。”
她一听这是钟泽的声音,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看清了他的脸,没有顾及其他,直接扑到他怀里,委屈瞬间爆发,哭得更大声了。
她边哭边喊:“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你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好饿啊……”
但是字词和哭声混合着,钟泽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两只手不知道如何动作才能安慰这只刚找回来的猫。
他准备像给猫顺毛一样,大手抚上应舟舟的背。
可是刚碰到她,她就和奓毛了一样,蓦然抬头,重重地磕到钟泽的下巴。
她听见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不敢动作,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钟泽垂眸不语,揉着被撞疼的下巴,受惊的应舟舟看起来更加可怜,他什么气都消了个干净。
07
钟泽站起来,扶她起身,声音格外轻声细语,凑到她耳边说:“没事,我俩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此时的应舟舟才发现,她成了整条街上的焦点,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她,于是尴尬地深深埋着头,但是不忘心心念念的煎饼。
她伸手扯过钟泽的衣角,小声地要求:“煎饼,我要吃煎饼。”
钟泽当然应好,问了旁人有无卖煎饼的摊位,顺手将应舟舟扯衣角的手拉了过来,握在手里,领了她离开。
继而有人吆喝:“嗐!小姑娘吃煎饼去了!散了散了!没事了!”整条街又恢复到熙熙攘攘的状态。
应舟舟饿得慌,眼里只有她的煎饼,并没有注意到钟泽公然牵她的手以及害羞而红的脸。
她抱着刚出炉的煎饼,蹲在路边,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
钟泽站在煎饼摊面前,浑身上下搜了个遍,也没有搜到钱,于是指了指应舟舟,又指了指身后不远的地方,让老板明天去找他们教练报销煎饼钱,老板笑呵呵地应下。
钟泽蹲到应舟舟身边,托着腮看着她吃煎饼。
“你和他说了什么?”应舟舟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
钟泽腿太长,蹲着不太舒服,索性坐下来,边换姿势边回答:“我说你是省队打乒乓球的,让他有空去队里找教练报销。”
应舟舟停下咀嚼的动作,顶着一头的问号,这里离队里很近吗?怎么老板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钟泽用眼神示意她往后看,她一回头,惊到石化,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省队训练馆不到四百米。
“我走了这么久!竟然走了一圈绕回来了!”应舟舟气得跺脚。
他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奓毛,尽管这个时候不该笑,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小路痴。”
他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兜兜转转绕了回来,不然想在城里找她,如同大海捞针。
钟泽害怕她又走丢了,回去的路上总是让她走在更前面一点。
应舟舟一回头,有些恼怒:“你不带路?我又走错了怎么办!”
钟泽忍不住发笑,催促道:“你尽管向前走,走错了路我就把你拉回来。”
应舟舟冷哼一声,做了个起跑的姿势,赌气似的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想把钟泽甩到身后。
钟泽一不注意,应舟舟已经跑出很远了,想到她今天已经疲惫不堪了,急忙喊道:“欸!你慢点!”
在钟泽看不到的角度,应舟舟嘴角上扬,不自觉地就笑了。
放在今日,让应舟舟回忆,最开心的日子是哪一天,她还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暴走之后筋疲力尽地蹲在路边吃煎饼的那一天。
只是因为那一天,与钟泽有关。
08
长大后的应舟舟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她在街头痛哭,会有满街的人关心她,特殊的地理位置,惹眼的红色训练服,无不透露出她的身份。
原来她也是曾经的钻石,只是与更加耀眼的钟泽相比,自己就是块玻璃。
更别说进入社会的她,就连玻璃都蒙上了一层尘埃。
但当钟泽推开水吧的门时,吹进来一阵风,让尘埃散去,重新开始闪亮。
“应舟舟,你是什么时候退役的?”钟泽打量着这些照片,一边回忆思索,究竟自己是在哪个节点与她失去了联系。
“那届全运会结束之后。”她说得很轻巧,“我几乎把童年和青春都献给了乒乓球,却在青春期的尾巴结束了这场与乒乓球的单恋。”
她清楚自己的实力,单靠努力是没有用的,体育竞技这行还是要靠一定的天赋。
前有师姐光芒尚在,后有师妹反超,应舟舟的处境没有突破,一直很尴尬。
钟泽很早就推测到是这个时间段,但是由应舟舟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没有陪她参加全运会,因为在比赛开始之前,他在省队潇洒度日的消息传到了他在国家队的师父的耳朵里,被撵了回去,闭关训练。
天不怕地不怕的钟泽,唯一怕的就是师父,曾经的“大满贯”国手,现今的国家队主教练。
当初主张让他回省队的也是他师父,正值叛逆期的钟泽与队友切磋球技,队友不服气,于是他把人家摁在地上揍了一顿,对方的资历还比他老点,他太无法无天,没有组织纪律性了。教练以为把他下放到省队能挫挫他的锐气,然而没有作用。
在师父的威压下,他连给应舟舟留个联系方式的空隙都没有,立刻启程。
当时他还觉得无所谓,想着怎么样都可以把她找回来,要不她就在省队,实力好一点被选拔去了国家队,总归能找到的。
结果没想到,他闭关结束之后,全運会都在做下一届的准备了,他仔细看了参赛名单,并没有应舟舟的名字。
他返回省队寻人,问了教练和她的队友,只得到她已经退役的消息,对于她的其他信息,他一无所知。
钟泽想方设法地去寻她,结果都是不了了之,所有人都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连忙掐断他们认为的恋爱苗头。
既然他找不到她,他就要变得更加耀眼,足以让她轻而易举地知道他的存在。
他在等她找过来,可等待漫长,毫无音信,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重新遇见,并且得知她一直在注视着他。
“你怎么不来找我?”钟泽的语气多是质问,竟还有点委屈。
委屈的态度让应舟舟觉得不可思议,她撇了撇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声音轻轻的:“我不敢。”
她也不是没有找过他,只是被工作人员当成普通的球迷而拒绝了她的要求,只能默默注视他的背影。
原来她还是个普通人,他还是可望不可即的天之骄子。
赛场上的他,根本不会特意注意观众席,排除干扰全心全意地去打球,比完赛了也很少往观众席上投入目光,所以注意不到她。
即使她几乎每场比赛都在现场,但是他望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她还在下意识地故意躲着他。
时间一晃而过,零零碎碎的记忆加起来,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钟泽气笑了,不是因为应舟舟不主动来找他,而是因为自己没有多看一眼,没有发现在观众席上的她。
他靠近应舟舟,她紧张到不敢呼吸,在他紧紧抱住她之时,呼吸几乎停滞。
“钟……钟泽?”她不敢相信此刻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抱他,垂着的双臂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错了。”他的声音低沉,热气呼在她的耳朵上。
她反而释然了,笑答:“你没错,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迷茫、最无助的时间陪伴我,耀眼了我的一生。
09
钟泽按照应舟舟的要求,举办了一场退役表演赛。
她说,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球迷喜欢他,不计得失地追他的比赛,他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按照正常赛事的流程,最后一场在聚光灯之下的比赛结束了,钟泽准确找到了应舟舟的位置,朝她笑了一下,然后朝四方观众,分别深深地鞠躬。
他此时才知道,观众席上为他摇旗呐喊甚至痛哭流涕,舍不得他退役的这群球迷的重要性。
他就是在他们的鼓励下,一步一步凭着天赋和努力,夺得无数的荣耀。
有不舍的球迷吼道:“钟泽,和我打一场球吧!”观众席上还有起哄的,能和偶像打一场球赛,是梦想啊。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和应舟舟完整地打完一场球赛,于是跑到话筒旁,说随机选取三位观众进行比赛。
第三位是应舟舟,两人拿拍相对的时候,钟泽的衣服已经湿到滴水。
应舟舟担忧道:“要不,不打了吧?”
钟泽摇头笑道:“和你打球,这样才公平,不然我就是欺负小师妹了。”
应舟舟失笑,点头进入状态,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进行系统的训练,但球技不算生疏。
两人的分数咬得很紧,全场掀起新一轮的高潮,钟泽和应舟舟的对决是一场精彩的赛事。
最后,钟泽悄悄给她放水,应舟舟以极小的分数差距赢了他。
全场寂静,应舟舟心里清楚是他让了步。
钟泽输了但比夺冠更加开心,冲到应舟舟旁边一把将她举起来,笑得像个孩子:“应舟舟,你打赢了世界冠军!你是第一,永远的第一!”
应舟舟惊呼一声,在被他抱着转圈圈的时候,掩嘴轻笑。
“老板娘!来两杯酒!”钟泽朝吧台里的应舟舟喊道,自己继续和对面的材料公司老板卓均讨论。
应舟舟偷偷在里头翻了个白眼,然后冲了两杯咖啡端上桌,没好气地说:“我这是水吧,没有酒!爱喝不喝!”
钟泽被堵得哑口无言,卓均见此哈哈大笑。
卓均也认识应舟舟,她的水吧之前用的装修材料也是从他公司购买的,他问钟泽:“怎么照片上的偶像变成真人了,她性格都变了?”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因为她在我身边,可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如果说应舟舟是一条小舟,那么钟泽作为这片大泽,足以让她在湖泽当中肆意横行。
良禽择木而栖,他择舟而喜。
编辑/颜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