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阿九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痒》这首歌,总觉得自己真的像歌词里说的一样,有很多时间可以尽情挥霍,可后来随着时光的流逝,让我渐渐懂得了生命的无常。
2016年11月14日,我19岁的生日,因为偏执地喜欢“9”这个数字,所以对“19”也有着满满的好感。中午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和舍友打打闹闹地回了宿舍,想着彻彻底底地放松一下因为考试而一直紧绷的神经。但爸爸的一通电话让我的心瞬间掉入谷底。有些事情预料到是一回事,真正确定或者接受却是另外一回事。
爸爸说:“你奶奶走了。”我拿着手机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走了”是什么意思?只是一时出门还没有回家?显然这个答案是错误的。“走了”意味着,我再也没办法和她聊天,没办法抱她,以后她只能出现在照片里,别人的话语里。
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中,我的年纪最小,哥哥姐姐们出去玩总是不愿意带上我,因为他们总嫌我走得慢,会拖累他们,所以常常都是我看着他们蜂拥而去,然后委屈巴巴地站在院子门口等他们回来。爸爸妈妈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也没时间管我,只有奶奶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一边织毛衣,一边看我在地上“鬼画符”。她很少跟我说话,却隔三岔五地塞给我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漫长的童年时光,对于奶奶的记忆就是那一次次安静的陪伴,她手上用墨汁染的梅花,脸上像极了媒婆的痣。
到底怎么样才算亲近呢?一起生活,一起经历?那我想,我与奶奶定然算不上亲近。因为除了童年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我们似乎从未长久地陪伴过对方。我外出求学,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与她匆匆见上一面。每次见到奶奶,她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轻轻地拉着我的手,固执地往我手里塞着我早就不喜欢吃的糖果。
最后一次见奶奶是在国庆假期的时候。那天阳光很好,即使在我家那么靠北的地方也是暖意盈盈。她在屋子外面曬太阳,我坐在她的轮椅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闲聊。在我闹着要她亲我的时候,她笑着微微用力作势想要推开我,并装作一副嫌弃的样子,下一秒却轻轻地把嘴唇印在了我的脸上。我瞬间红了眼眶,她生过一场大病,手脚变得很不灵活,可那天她笑着,然后用手指轻轻抚过我泛红的眼角。
两天后,我踏上了归程。一路向北,伴随着的是越来越冷冽的空气,越来越蓝的天。虽然早早地有了缓冲的时间,但还是无法避免接踵而来的安慰。沉默着直到一排排花篮映入眼帘,我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逃避。
寄存棺材的灵堂是早就搭建好的,里面很简单,一口棺材,一列白烛,一张照片。妈妈告诉我,当天不能掉眼泪,是风俗,如果哭了就是对逝世者的不尊重。我盯着奶奶的照片,总觉她还在这里,那么清晰生动的样子,甚至因为是照片的缘故,还更加好看了几分。
在灵堂里面我静静地坐了很久,就像她曾经陪伴我的那样。不同的是,我再也等不到她坐起来,然后摸摸我的脑袋,给我递颗糖了。因为她的陪伴,我的童年时光过得并不孤单。可是,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我才意识到,长大后的我去看她的次数,少得可怜。
晚上送灵,有爆竹在脚边炸开,我下意识地堵住了耳朵,像是被吓到一样,眼泪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的奶奶,她走了。一切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原路返回,我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背后烟花爆炸的光亮把我的影子印在地上,和宽大的号衫融为一体,像幽灵一样地飘着。按照传统,转身之后我再没回头,只是看着来时路上那些小小的火团明明灭灭,它们在漆黑的夜里摇曳,像一条长河,淌过了就再也回不来……
一个人从别人的生命中消失有多简单?奶奶存在的痕迹被一天天抹去简直容易得厉害,甚至容易得让人觉得,她在或者不在并没有多大影响。可是我知道,我会一直记着她,然后努力地生活,珍惜身边的人,珍惜所有可以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所以奶奶,我们都挺好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