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梦青
编者按
本期我们分别从文人音乐文化、民间音乐文化和现代音乐文化的继承和创新这几个角度介绍黄河流域的音乐文化。黄河流域文人音乐是中国音乐文化的代表,是中国古代音乐的“正声”。中国传统的音乐理论、著名音乐作品多是由文人音乐家创造的。黄河流域的民间音乐是黄河流域各民族共同创造的,也是黄河音乐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黄河上游的“花儿”,八百里秦川的信天游,还是黄河号子,无不唱出了中华儿女的生命力和精气神。黄河现代音乐文化在继承传统古典音乐和民间音乐的基础上,在音乐形式和主题等方面不断创新。形式上,将音乐与舞蹈、戏剧等多种艺术元素结合在一起,创作出许多新的黄河音乐作品。主题上,倾向于歌颂黄河所象征的民族精神。1939年由冼星海和光未然创作的《黄河大合唱》,歌颂了中华民族英勇抗战的民族精神,引发了中华儿女的广泛认同和共鸣,成为现代黄河音乐的里程碑式的作品,带动了后来一系列黄河音乐作品的诞生。
所谓文人音乐,指的是历代由具有一定文化修养的知识阶层人士创作的传统音乐。黄河流域尤其是黄河中下游作为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有3000多年。中原地区更是为中国传统文人提供了充分展示个人音乐才华的舞台。
一、黄河流域古代音乐与文人
文人音乐是中国古代音乐文化的主流,对中国古代音乐理论和创作的影响都是深远的。甚至可以说,中国古代文人音乐对中国古代艺术建构、审美心理和政治观念等都有很大的影响。其中,黄河流域既是中国古代文人音乐的萌生地,更是文人音乐的发展繁荣之地。特别是汉魏时期,活跃在中原地区的文人,开始注重自己作为“人”的感受,注重理想人格的塑造,追求个体生命的自由和意义。中国古代文人群体代表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最高水准,他们在音乐文化方面也处于主导地位。
二、从“君子之器,古琴九德”看黄河流域文人音乐的特点
提起君子,人们通常会联想到古人在溪边、林中或是山下抚琴自赏的画面。琴是中国传统文人以“君子”自称的“标配”,更是黄河流域中原地区文人音乐的主要表达载体。
我们通常所说的古琴九德,指的是“奇、古、透、静、润、圆、清、匀、芳”。古琴九德,通常被文人用来自比,古琴之德与君子之德相得益彰。古琴代表了文人品格,更是我们民族性格的象征,超越了中国历史上的其他乐器作为形而下的“器”的存在,具有了形而上的“道”的地位。
从形制上看,古琴也被文人们赋予了各种意义。比如琴体的面圆底平,象征天圆地方;琴体的宽窄厚薄,则为“前广后狭,象尊卑也”;琴体对应着人体,也有头、颈、肩、腰、尾、足;最初的琴是五弦,对应君、臣、民、事、物,后来周文王加了一根“文弦”,周武王加了一根“武弦”,因此成了后来的七弦琴;琴有十三徽位,象征着十二个月加一个闰月;琴有两个被称为“龍池”“凤沼”的音孔;琴的泛音、散音、按音,分别象征着天时、地利、人和。
汉代文人着力为古琴附上各种政治意味,由琴弦及其弹奏技法来象征君臣之道和治国理念。比如,以大弦即粗弦比喻为君主,以小弦即细弦比喻为臣子。粗弦的音频低,音色低沉宽厚,和君主的形象比较接近;细弦的音频高,音色高亢清亮,类似勤奋正直的臣子。汉代文人认为,在弹奏大弦时,不应过于急促,否则就会导致小弦更加忙乱,这喻合了为君者的思虑举止会直接影响到臣子对政令的实施。用阮元校刻的《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中的话来总结,就是“声音之道,与政通矣”。
三、古代著名音乐家
历史上喜好琴音的文人众多,这里撷取几位代表性人物,从其人、其琴、其事来探究文人是如何以琴为笔书写其情志意趣的。
(一)蔡邕与蔡文姬
蔡邕,字伯喈,陈留圉县(今河南杞县)人,他不仅仅是文学家、书法家,还是一代琴曲家。他创作了被称为“蔡氏五弄”的琴曲——《游春》《渌水》《幽思》《坐愁》《秋思》。他还编纂了一部影响深远的理论著作《琴操》。《琴操》是现存最早最完整的一部琴曲解题专著,保存了大量的汉代琴曲歌辞,奠定了后世乐府琴曲歌辞形式的基础。
蔡邕的女儿蔡文姬在中国文坛和音乐界也颇有建树。蔡文姬,名琰,自幼得到其父蔡邕的良好教导,诗书礼乐样样精通。汉代末年,兵荒马乱中,蔡文姬被匈奴掳走,被迫嫁给匈奴左贤王,并生下两个孩子。在这里,她掌握了匈奴的乐器“胡笳”,借助音乐来抵抗离家去国的伤痛。曹操统一北方后,用重金将蔡文姬赎回,她得以还乡。但她又不得不经历与自己的孩子骨肉分离、永难相见的痛苦。为此,她创作了琴歌《胡笳十八拍》来表达心中的悲愤、不平等复杂情绪。
作为琴歌的《胡笳十八拍》,是汉族传统音乐与少数民族音乐的融合作品。拍,即为“段”或“章”,十八拍就是十八个段落。一曲《胡笳十八拍》将文姬遭遇的屈辱、痛苦、诀别、希望、重生描述得淋漓尽致。
(二)阮籍与嵇康
三国时期,阮籍、嵇康、向秀、山涛、刘伶、阮咸、王戎七人,常在山阳县(今河南修武县)一代的竹林中饮酒、纵歌。他们蔑视礼法、无畏名教、放荡不羁、惊世骇俗,被世人称为“竹林七贤”。这七人既是文学家、政治批评家,也是音乐家。其中,阮籍和阮咸在音乐方面的成就更为突出。阮籍创作了举世闻名的琴曲《酒狂》。《酒狂》与上文所述的“中和雅正”的琴曲风格大相径庭,在弱拍上放置重音和长音,旋律高低起伏跳度极大,就仿佛一个醉汉,头重脚轻、踉踉跄跄。最后以“仙人吐气”作为尾声结束,表面上看是描摹醉汉的形态,实则是倾泻对现实的愤懑。阮咸是阮籍的侄子,发明了一种新的弹拨乐器,人们将其命名为“阮”。
竹林七贤中另一位以抚琴闻名的是嵇康。嵇康曾在其诗中写道:“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从中可见嵇康倚琴自得的自然心境。嵇康性情刚正,不与当权者合作,终遭杀害,临刑之前他弹奏了一曲《广陵散》,听者无不怆然泪下。嵇康所创的《长清》《短清》《长侧》《端侧》被称为“嵇氏四弄”,这四首琴曲,以雪的清洁无尘为意趣,抒发超俗出世之意,与“蔡氏五弄”合称为“九弄”,是中国古琴史上的优秀作品。
嵇康的《琴赋》是一篇真实反映他音乐美学思想的论作。在开篇,嵇康就指出了之所以要为琴作赋,是因为“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整个《琴赋》加上开篇导语共八段,从制琴之木、制琴过程、琴的纹饰雕琢,写到琴的演奏、琴曲的风格特色及韵律之美,跳脱出了以往审美囿于社会政治生活的定式,专注于审美的自由,也宣扬了人在自然中的独立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