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间的尘埃里（组诗）

◆龙天胜

迟或早的事

迟或早的事

都是时间的安排

迟早一面日落，一面月升

迟早乡村的早晨会醒来，林间飘起淡淡的诗意

迟早一场春风过后，花的骨头都是香的

迟早一棵树会变成树叶、果实

迟早梅子不再青涩小桃初露柳色青青

迟早一颗心会捂热一颗心，哪怕不牵手

迟早旧相框的往事，会醒在某些人的心里

迟早一局棋的结局，不是成就一个王，就是和了言欢

迟早一场被词语隐藏的误会，会讲出石头一样重的真相

迟早一场雪的飘零后，春天会渗进女人的头发

迟早一些游子会回来，一些不回来，但乡村永在

迟早我会被流水或风带走，肉体不归

但灵魂也要皈依

爱和恨

爱的忘川

有源头，才会长流

但愿世间的恨都如野地里的麦粒

被时间的喙啄走

自古有爱就有恨

你为什么爱

你为什么恨

爱多一些，恨就少一些

爱再多一些，恨就再少一些

最后，爱是主宰

爱是心灵的堂客

爱是灵魂的精气

哪怕恨的皮囊再沉再厚

爱的心肠

也会春暖花开

简单爱

我六十岁的铁快钝了

你五十岁的水快燃尽了

如果爱，请简单

一日三餐，不要玫瑰

夕阳还好

种一些我们喜欢吃的瓜子

养几只鸡

或者让我们坐在秋天的木椅上

你陪我说说话

我陪你慢慢变老

梦里，也牵紧彼此的手

母亲

从旧社会走过来的母亲

不识字，连她的名字也不会写

却培育了一堆识字的儿女

连同86根白发

成为母亲的骄傲

母亲

被日子过了一辈子

被劳动过了一辈子

除了汗水

流下比海水还咸的汗水

母亲还流过眼泪

1990年春天，我交不上学费

1993年夏天，借债读书的我收到了师专的录取通知书

前一次流泪，母亲的头发更白了

后一次流泪，母亲的白发被黎明照亮

春天的羊群

沿着达旦河，啃吃着青草

这是些在春天会叫的花朵

牧羊人是这些花朵的新郎

唱着白云的歌

咀嚼着生命的甜

当晚霞升起，牧羊人像蜜蜂赶着花朵的芬芳

一起回家

春天的羊群

成为故乡的一部分

就像我们

成为乡亲中的一员

一样的肤色

一样的姓氏

甚至，骨髓和血

也相似于遥远的祖先

老了

我就回老家去

回到那个达旦河畔的小村去

城市的玻璃太刺眼

小村的土屋很温情

异地的人情太刻薄

故土的岁月不寒凉

一卷书，一个白日梦

一杯茶，一把竹椅

一窗晨曦

一枚夕阳

老了

就回小村去

把自己当成宝

被光收藏

被暗收藏

呢喃

一只只唯美的鸟

蹲在枝头

叽喳、咕嘟、呱嗒……

这些精灵的词语

叫醒了小村的早晨

叫来春种秋收的风景

一朵朵野花

站在山坡

说着自己的芬芳、孤独、梦想……

这些花的低语

沾满露水和思辨

让人睹花时思情飘远

一个个汉字

端坐在灯盏的夜里

点、横、竖、撇……

这些人类的精神支架

倾诉着生活的盛开和凋落

让红尘充满悲悲喜喜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