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虎
如米从来没有和一个陌生雌性这样近距离地说过话。刚才还口若悬河的他,脸突然就一路红到了尾巴上,好像又遇到新的天敌,启动了新的保护色。他的脑袋不住地躲闪着兰叶明媚的眸子,眼睛却控制不住地被定在对方美丽的脸颊上,嘴里吭哧吭哧地说道 :“当,当然可以。我,我叫如米。”
“如米,哦,听上去就是个很有理想的名字呢。”兰叶闪动着一双大眼睛。
“嗯,还行吧。”如米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没有听谁赞美过自己的名字呢。刚有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觉得有点土气,现在听这个漂亮的雌性蜥蜴一说,自己也感觉这名字充满了想象力。
他们俩正说着话,刚才躲藏起来的很多蜥蜴都跑了出来。他们中有很多都在暗处看到了之前那一幕,其中很多还是成年蜥蜴,大家无不为族里出了这么个年少的勇士而自豪。少年强,则种族强,这好像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大家像簇拥着英雄一样环绕在石头边上,把如米和兰叶围在当中。那块高大的石头,正好成了一个舞台,站在上面的蜥蜴立即有了万众瞩目的飘逸感。
“能否当着大家的面告诉我,你这是提前就有所准备,还是灵机一动?”
漂亮女孩大概都有这个毛病,围观的人越多,就越来劲儿。兰叶大大方方地朝前靠了一步,像个记者。
“当然是早有准备了。”如米回答得很干脆,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心中隐隐弥漫着的怯懦。
“哦,那能讲讲你的具体想法吗?咱们蜥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这种沉着了。”兰叶用眼神鼓励着如米。
少年如米内心虽然很喜欢和兰叶这样的雌性交朋友,但尚且青涩的他还不太习惯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脚底下密密麻麻的族人使如米感觉到了压力。他这是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受提問。如米的脖颈在短暂地向下缩了缩之后,自信心又被这个个性十足的漂亮蜥蜴激活了。他执拗地挺起明显稚嫩的胸脯,努力提高音调,掩盖着胸中的惶恐 :“我一直就觉得,我们蜥蜴把自己的天敌估计得过高,把自己估计得过低,这才是造成我们总是东躲西藏的根本原因。 大家想想,虽然我们个头很小,但我们缺什么呢?我们的腿能跑,脑袋能思考,我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搏击技术。所以,我老早就在计划,要创造一些新型技术,帮助咱们蜥蜴家族更体面地生活。其实,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必要把天敌看得多么可怕。他们的威风,多数时候是被咱们这些所谓的猎物给惯出来的。想想看,不是吗?”
底下响起一阵欢呼,很多大人也在为这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感到自豪。
“我想,没准儿你以后会成为我们的领袖。”
兰叶很享受这种当记者的派头,她脸朝着周围的观众,大声赞叹着如米。下面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好像真的在现场就给这个少年加冕了似的。
碎米也在锥耳离开后跑了出来,他冷静地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默默地看着明星样的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哥哥的演讲,看着热闹的场面,他心里不仅没有像别人那么兴奋,反而生出一丝隐隐的担忧。
“你好像不太高兴?”
碎米身旁的一个陌生雌蜥蜴注意到了碎米的表情,好奇地望着他。
碎米这才留意到,居然有蜥蜴和自己一样站在族群的最外圈。碎米很谨慎,他不想和陌生蜥蜴谈论高深的问题,尤其是牵扯到自己的哥哥。哥哥是自家人,有些话,他要单独和哥哥说。
碎米冷冷地扫视了她一眼,把头一低,转身就要离开。
“族群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出现这样的英雄,大家都很振奋,你怎么反而一副失落的表情?”
这个外表沉静的雌性,性格似乎比舞台上的那个还要奔放,个性更为强烈。她不顾自己和眼前这个异性素不相识,尽管对方对自己很冷漠,但她依然没有放过这个家伙的意思,快步跟了上去。
“我刚才都看到了,你先开始和那个英雄亲密地在一起觅食。你们显然是兄弟。你为什么对自己亲人的成功表现得这么忧心忡忡呢?大家都有英雄情结,尤其是雌性,难道你内心对自己的亲人也会产生嫉妒的感情?”
碎米站住脚步,趴低了身子,拐过脖子,盯住这只喋喋不休的蜥蜴,什么也没说,希望用眼神摆脱这个烦人的“尾巴”。
“你的眼神怎么这么凶巴巴的?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她没有被碎米吓到,又往前走了几步,半直起身体,俯视着,死死地接住了碎米的目光。“我很好奇,为什么同一父母所生,一个充满了英雄气质,另一个却如此猥琐,还充满莫名其妙的阴郁?”
碎米愣了愣神,眼珠子生硬地转了几下,觉得不说话不行了。他的喉结咕噜咕噜地上下嚅动了好多个来回,才打通了声音的通道。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当什么英雄的。”
“可任何伟大的时代不都是英雄引领的结果吗?”
“‘英雄’这个词本身就包含着悲剧成分。说了你也不懂。每个时代都是伟大的,因为时代是靠每个生命的参与才形成的。英雄的行为往往是为了成就属于他自己的伟业,因此对普通蜥蜴来说,英雄的出现,有时候其实是灾难。”
“你好深沉,又好古怪哦!”
她陡立起苗条的身体,眨着眼睛,发出一声叹息。
碎米想再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几下,把已经从肚子里涌到口里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不想和陌生异性纠缠,转身想要离开。
“我叫兰可,是那个采访你哥哥的雌蜥蜴的妹妹,我姐姐叫兰叶。下次要再碰到一起,希望你能记得我。”
看着碎米的身影就要消失了,雌性的矜持让她不能再厚着脸皮跟上去。她跳到一个石头上,挺直了腰板,跷着脚,在背后朝他喊了一声。
碎米停住脚步,回头给了兰可一个微笑,似乎正想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突兀地快速朝她奔去,最后猛地扑向她。
碎米比兰可高出半个脑袋,快速奔跑时,掀起的气流像旋风一样恐怖。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兰可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她没想到,这个外表文静的家伙内心这么粗野。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碎米像一枚炮弹,往上一蹿,拉住兰可滚到石头下面,飞快地钻进一个洞穴。
兰可被推下石头的瞬间,感觉到头顶刮过一阵阴风,天空眨眼间黑了片刻,随后又亮了,就像一个快速闭合又打开的快门。
兰可心里一暖,原来这个少言寡语的小伙子是在救自己。
“以后可不能随便站在高处还要挺直腰板,那对咱们蜥蜴来说太危险了。”
碎米的话,让兰可很不舒服。难道蜥蜴就该永远像个胆小鬼那样把胸脯都贴到地上吗?她正想反驳,猛地想起了刚才在石头上挺直了腰杆演讲的如米和自己的姐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