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舒瑶
红瓦青墙的村落里升起炊烟,黄牛在田间扬起尾巴,树冠轻轻摇动,夕阳下家人声声唤归:“归来喽——归来喽——”
我的童年,是在中国南方最普通最独特最微不足道最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扎根的,那里的人事,都随着外出务工而一一散落。我仍然记得,童年的夏天总是明艳而活泼的,是大自然奖赏给孩子们的礼物。我想,这大概就是儿童节为什么设立在夏天开始的时候吧。
农忙时节,大人们挑完了禾,田间便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我们一边拾着遗落的稻穗,一边捉小蛤蟆,还会挖泥巴,把它捏成小团,朝那个又喜欢又讨厌的玩伴身上砸去,嘻嘻哈哈到天色几乎晚得看不见,才拖拖拉拉回家。在路上也不忘采一朵粉紅的蛤蟆花,放在小沟里。听说蛤蟆会以这种粉粉的小花为食,故取名“蛤蟆花”。我的童年里似乎没有一只蛤蟆是傻的,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执着地祈求,某只可爱的蛤蟆愿意被欺骗一次。
对大人们来说,夏天意味着炎热和忙碌。割禾、挑禾、打谷、晒草、晒谷,他们如火如荼地做着一系列农事,在田间发挥自己的才能。而我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在一天的忙碌之后,在蝉鸣聒噪的傍晚和奶奶在地里摘西瓜。看着一个个又甜又脆的西瓜藏在茂密的瓜藤里,这就是我所有隐秘的快乐和财富。
奶奶常常和我说起父亲的趣事,说父亲小时候摘了个巨大的西瓜,骄傲地顶在头上,结果没扶稳,在半路摔破,父亲大哭,生怕被责罚。每每说起,奶奶总是哈哈大笑,用赞赏而自豪的语气说:“那西瓜真——大,真——甜哩!”
晚饭后,我们一家人端着竹椅坐在门外,执着蒲扇乘凉。大人们讨论农事,我和哥哥则一边嚼甘蔗,一边朝对方丢甘蔗渣。丢不赢的我总是气急败坏地向奶奶寻求帮助,奶奶会喝止哥哥,我便摆出得意洋洋的姿态而使哥哥气急败坏。
我清楚地记得一天晚饭后一只萤火虫光临我家的场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萤火虫,它黑色的身体里闪着微弱的绿光,跌跌撞撞地闯进我家。我想,萤火虫的家一定是挂满繁星的夜空,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独自坠落了下来,找不到家该多么难过。
后来,爸妈把我接到了市里,我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地方的西瓜都一样甜,不是所有地方都能看见星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讨厌的蝉鸣陪着你;才明白后来的我们多么像那一只离家的萤火虫,在人造的灯光下用身体努力发着微弱的光。
可是幸好,我的童年已经完整地留在了那一片叫作故乡的土地上,我曾那么接近大自然,那么无忧无虑、毫不知情地接受着来自故乡夏天满怀诗意的馈赠。
编辑/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