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光
(泉州师范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近现代以来,巴蜀地区水利专家辈出,为中国水利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笔者在《中国电力人物志》和《中国现代水利人物志》中选取948位为中国水利水电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的专家,其中四川籍(包括重庆)的占有56位,位列全国第四,前三为江苏、浙江、湖南。众所周知,地域经济是人才成长的主要因素,近代以来富甲天下的江浙地区为人才成长提供了较好的经济基础,因此各行各业均人才辈出,在水利人才上两省独占鳌头并不意外。而四川属于内陆省份,僻处西陲,相比东部沿海地区经济较为落后,却培养出了众多的水利专家,其原因值得深入研究。环境不同,则“天异色、地异气、民异情”[1],巴蜀地区近代以来水利人才辈出,笔者认为同当地独有的水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巴蜀地区主要指今天的四川省和重庆市,该地区水资源丰沛,早在远古时期巴蜀地区的先民们就开始和水打交道,并形成了独特的“巴蜀水文化”。[2]笔者选取56位川籍水利水电专家,探讨巴蜀水文化对四川水利人才孕育的深远影响。
笔者从《中国电力人物志》和《中国现代水利人物志》两书中选取56位川籍水利水电专家作为样本,这56位水利水电专家大都是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或是在高校从事水利教育的教授,均为中国水利水电事业做出了杰出贡献,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由表1可知,川籍水利专家主要分布在沱江、嘉陵江、岷江和长江干流等江河及其支流沿岸城市,占总人数的96.34%。以上河流大都分布在四川盆地,而流经川西高原的河流如雅砻江等无水利人才分布。高原地区地势险恶,气候恶劣,人烟稀少;四川盆地内部地势较平,气候温和,土壤肥沃,河流密布,有着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有利于人才的长成。
从表1可知,川籍水利专家在沱江、嘉陵江、长江干流和岷江等流域的分布也存在一定差异,这同流域之间不同的社会生态环境有关。嘉陵江是长江在四川境内的最大支流,全长1 100 km,嘉陵江及其支流沿岸城市共43座,岷江及其支流沿岸城市共45座,长江干流在四川境内流经34个县市。上述河流流域面积广,沿线城市多,出现较多的水利人才不难理解,但沱江全长634 km,沱江及其支流沿岸城市仅19个,却出现了最多的水利人才,究其原因,首先,沱江全流域均在暴雨区内,区域内森林覆盖率全省最低,水土流失严重,境内水患较多,因此当地人民积极投身水利行业以图根治水患。其次,从事水利行业大都需要深入边远荒凉地区从事野外作业,饱经风霜雨雪,生活极不安定,因此富裕家庭的子女大都不会选择水利相关专业,如岷江所流经的四川最富庶的地区,虽社会经济发达,但出现的水利人才相对其它流域较少。沱江流经地区经济大都较为落后,加之水患严重,因此选择从事水利行业的人较多。
表1 四川水利专家流域分布情况
笔者选取的56位水利专家都取得了突出的成果。税西桓,四川泸县人,1917年毕业于柏林工业大学,获博士学位,1922年主持了我国自行设计、施工的第一座水电站——四川洞窝水电站。李鹏,四川成都人,1928出生于上海,1932年随母亲赵君陶回到四川成都,居留四川长达8年,童年时期主要在四川渡过,并在四川接受了小学教育。李鹏于1955年毕业于莫斯科动力学院水电系,1979年以后历任电力部副部长、部长和国务院副总理、总理、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长,长期从事电力行业技术、管理工作,是我国水电事业的领导者,任内推动了三峡工程的建设。岳荣寿,四川成都人,葛洲坝工程局总工程师,主持了葛洲坝二、三江工程及其水电机组项目施工中的技术管理工作,并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特等奖。萧焕雄,四川达县人,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合作、参与的科研项目“基岩开挖预裂爆破及扇形爆破”获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奖,“葛洲坝二、三江工程及其水电机组”获1985年国家科学技术进步特等奖。龚如熊,四川江津人,长江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院副总工程师,负责科研项目“地质力学模型实验技术及其在坝工建设中的应用”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林元惕,四川自贡人,昆明(水电)勘测设计院总工程师兼副院长,主持参加龙溪河、以礼河、绿水河、西洱河等勘测、规划和设计工作。翁长溥,四川资阳人,曾任广西水利电力厅勘测设计院院长、昆明(水电)勘测设计院院长。此外其他水利水电专家也取得了突出成果,此处不再一一例举。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3]植物的生长与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人才的成长也受一定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经济环境的影响,环境是人才赖以成长的物质基础。水利专家是从事对江河湖海改造的专门技术人才,其成长成才更是离不开水资源的涵养。因此,四川水利人才济济且成果卓著,同当地独有的水文化的孕育息息相关。
四川省东连长江三峡,南接云贵高原,西临青藏高原,北倚秦岭巴山,地势西高东低,区域差异显著,山地丘陵面积约占陆地面积的84.5%。四川盆地属亚热带季风气候,雨量充沛,年降水量800~1 600 mm,地表径流总量为2 410亿m3。[4]纵横起伏的山地密布着繁多的江河,万里长江横贯全省,大、小河流约1 400条,素有“千江之省”的美称,其中流域面积在500 km2以上的有343条,如岷江、沱江、嘉陵江等。[4]河流中下游地区往往形成冲积平原,成都平原即由岷江、沱江、青衣江、大渡河冲积平原组成。平原内河网密布、沃野千里,耕地成片,物产丰饶,成就了四川“天府之国”的美誉。四川境内主要城市大都沿江分布,全省县以上的城镇共有196个,其中174个位于沿河岸畔,占总数的89%,而位于大江大河岸旁的城市达83个,占总数的42%。[5]现今重庆25个行政区县地名中,与水有关的逾66%。[6]河流促进了四川城市的兴起,也哺育了沿岸人民。
江河的流淌使巴蜀地区成为西南少有的富庶之地,但是翻开中国水灾年表[7]可知,巴蜀地区又是一个饱受洪涝灾害的地方。四川属亚热带季风气候,降雨集中于夏季,暴雨频繁,青衣江上的雅安和峨眉山一带自古就有“西蜀天漏”之称,境内山地地形不利排水,因此容易发生洪涝灾害。四川境内主要城市沿江分布,因此每次洪灾来临时全省损失惨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的惨状历朝历代均有发生,令人触目惊心,自宋至民国,四川地区有记载的特大洪水就多达11次,平均每世纪可出现1~2次。[8]彻底根治水患成为巴蜀地区人民祖祖辈辈追求的梦想。
俗话说“靠山依山,靠水吃水”,农业资源丰富的地区,出现从事农业相关领域的专门人才概率较高,沿海地区则有比较多的渔业专家。自小生活在巴蜀地区的人,既深受江河的恩泽,又饱受河水肆虐,水给生长在这些地区的人民带来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念兹在兹,无不与水有关,这对当地成长起来的人未来的职业选择产生了影响。我国近代水利开拓者之一的张含英,1900年出生于山东菏泽,近代荷泽因黄河改道,成为长期水灾严重地区,小时候张含英祖母经常向他讲述“黄河为患的可怕情景”,他也曾听到黄水暴发的报警锣声,使他“产生了改造自然的愿望”。[9]前文所述川籍水利专家大都分布在主要河流沿岸城市,亦可以部分印证这一观点。丰沛的水资源也为水利人才的治水实践提供了广阔的舞台,有利于人才的长成。
2.2.1 源远流长的治水传统
自然界赋予了巴蜀地区丰沛的水资源,如何“兴水之利,除水之害”成为当地人民的重要课题。相传四川在上古时期就有洪水泛滥,生于岷江上游地区的的大禹,治理梁州水患曾自“岷山导江,东别为沱”。远古时期巴人崇“鱼”与后世广泛流传的“石鱼出水”水文题刻有着深厚的文化渊源。[10]春秋初期(公元前7—8世纪)古蜀国农业有一定发展,传说蜀王杜宇、开明都有治理洪涝灾害的活动,据传杜宇曾凿巫峡,开明“决玉垒山以除水患”,还再次“东别为沱”;沱江金堂峡也传有开明治水的遗迹。[8]显见,上古时期巴蜀人民就开始与洪涝灾害搏斗。
从留存至今的材料看,无论是大禹治水,还是开明治水,这些早期的治水活动仅出于单纯的防止水患,落后的社会生产方式使人们不敢也不能去考虑“兴水之利”。治水实践从消极防患转为兴利与除害相结合,是从秦昭王时蜀郡守李冰开始的。秦昭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6年)蜀守李冰创建都江堰,据司马迁的《史记·河渠书》记载:“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此渠皆可行舟;有馀则用溉浸,百姓飨其利。至于所过,往往引其水益用溉田畴之渠,以万亿计,然莫足数也。”[11]从司马迁的记述中可以看出,都江堰是一项综合性水利工程,它的修成既可以分洪减灾,又可以引水灌田、行驶舟楫。都江堰的建成使得旱涝频仍的成都平原从此“水旱从人”,百姓“不知饥馑”,变成“天府之国”。此后历朝历代统治者都曾对都江堰加以修缮与管理,其至今仍在发挥着重要作用。都江堰是蜀地大禹时期以来治水经验和技术的集大成者,标志着中国古代水利史的新纪元。都江堰的修建开创了巴蜀“兴水之利”的风气,之后以灌溉、防洪、航运等为开发目标的水利工程陆续在巴蜀地区出现,水利建设成果卓著。蜀汉新都令卫常所开城市水利工程卫湖,受到后世广泛赞誉;唐代开元年间益州长史仇千琼倡建的通济堰、墓颐堰,发挥了巨大的灌溉效益,至今仍存。元、明、清诸代治水亦颇多建树,尤其是元代出现了渠首结构的变革实践,对于水利技术的进步有着重要的意义。[8]
重视治水的传统,不仅使当地水利建设成果突出,也使得巴蜀地区涌现出了一批批有成就的治水人物。以清朝为例,康熙四十年(1701年)绵竹知县王谦言提出筑堤坝的新六字诀:“宽砌底,叙结面”。雍正时期新都知县张文梵著《农书》,言及兴修水利等事。乾隆五年(1740年)什邡学者张宗法所著《三农纪》记有详细的水利技术。乾隆八年(1743年)灌县二王庙道士王来通收集都江堰修建文献,编成总集《灌江备考》一书。乾隆三十年(1765年),王来通又与地方人士共同倡建长同堰;他还著有《作鱼嘴活套法》等文,具有实用价值。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石泉知县姜炳璋教民以“注水作堰法”打开了修渠的局面,这在缺乏测量仪器的时代,不失为一种实用的方法。嘉庆十四年(1819年),合江县锁口乡民刘士朝创建砌石倒虹管,引观音坳沟水越过山谷灌田,全长226 m,至今尚能运行。[8]在浓厚的治水氛围下,当地不断涌现出拥有杰出贡献的治水人物,这些人物也往往受到当地人的崇敬。李冰因修建都江堰,被四川人民尊为“川主”,各地多建有“川主祠”以纪念他,受到蜀地人民世世代代的供奉。
自上古传说的大禹曾自“岷山导江,东别为沱”起,治水成为巴蜀文明的先导,巴蜀水文化成了巴蜀文明最重要的组成部份。重视“兴水之利”、崇敬治水人物的风气,在巴蜀地区历久不衰,众多的水利工程至今仍惠泽当地,浓厚的水文化氛围也熏陶了一代代治水精英。
2.2.2 开现代水利水电建设之先
巴蜀地区古代在治水方面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但近代以来治水仍循于传统根深蒂固的凭经验办事,因循守旧,经营虽勤,实际成果却并不突出,原因在于缺乏科学理论的指导。鸦片战争以后,随着国门的打开,西方水利科学技术逐渐引进国内,巴蜀地区也开始出现新的治水方式。重庆狮子山海关水位站自光绪十七年(1891年)就开始有了观测记录,水文站的建立,使水利建设有了科学依据。[8]民国以后,水利建设逐渐开始采用科学方法。1925年在税西桓主持下四川建成了中国人自主设计和施工的第一座水电站——洞窝水电站。税西桓负责全部技术工作,水轮发电机组由德国西门子公司制造,1925年水电站建成发电,装机容量为140 kW,电厂称为“四川泸县济和水力发电厂股份有限公司”。
虽然四川现代水利水电建设起步较早,但是由于军阀混战、政治腐败、社会动荡不安,全面抗战前四川地区真正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水利设施并不多。全面抗战开始后,四川水利水电建设迎来了高潮。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南京国民政府迁往重庆,四川成为“后方首善之区”,被誉为“民族复兴的根据地”。当时为发展农业生产,保障抗战对粮食及其他农产品的需要,国民政府十分重视水利建设,认为“应对水利特加注意,合力提倡,抗战建国,实都赖之”[12],水利建设成为抗日基地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四川作为大后方,又素称“天府之国”,“对于支持国家抗战大计,供应军糈民食,实负重大之使命”[13]。国民政府便大力号召发展四川水利事业,全国水利人才云集四川,对四川水利建设起了重要的促进作用。经过各方的努力,此一时期四川兴建、续建、修复了一批工程,比如三台郑泽堰、眉山醴泉渠、乐山楠木堰、绵阳天星堰等,綦江渠化工程、洪雅花溪河引水渠等,全省各地掀起了水利建设高潮。截至1946年,四川省共建小型堵水坝237座,灌田6 913 hm2;挖塘3 876口,灌田10 753 hm2。[8]
在四川掀起的水利建设高潮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小水电开发。四川的小水电站建设起步较早,四川省的第一座水电站——洞窝水电站于1925年建成,之后陆续修建了几座小型水电站。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国民政府机关及工商业迁往内地,川、黔、滇、湘等省份遂成为抗战的根据地,但这些地区交通闭塞,能源匮乏,发展火电困难重重,一时无法解决大量拥入的内迁工厂、机关和居民的照明用电。同时,为了取得抗战的胜利,国民政府把发展后方工业放在抗战能否长期坚持并取得最后胜利的关键位置,提出“三分军事,七分经济”的口号,大力发展巴蜀地区经济。电力是现代工业的先导,为此国民政府积极筹划利用当地丰富的水力资源发展水电,四川的小水电建设迎来了它的繁荣时期。这一时期四川兴建规模较大的水电站有桃花溪水电站(装机容量876 kW);下清渊硐水电站(装机容量约1 500 kW),为当时内地装机容量最大的水电站,其他如仙女硐水电站(装机容量600 kW)、鲸鱼口水电站(装机容量400 kW)等规模较小。全面抗战期间国民政府在四川共兴建有16座小水电站,占抗战时期全国兴建的水电站总数的36.377%[14],四川的小水电建设冠绝全国。
一批小型水电站的建成给四川地区人民的社会生活带来了显著变化,当地人确确实实感到“兴水之利”所带来的益处。著名水电工程专家张光斗描述离开四川长寿时的情景:“附近工商业勃然兴盛,回忆初时荒凉贫穷,感慨无限。胜利后,厂方欢送我人复员,船上望去,满山灯光照耀,衣(夜)景辉煌,有如香港,动力之增进繁荣,改善民生,可见一端。”[15],水电建设给四川人民生活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改善。
除了开发小水电外,国民政府还组织大量人员对四川水力资源进行勘查。早在1933年,国民政府国防设计委员会成立水力组,开始在四川等地区开展水力资源勘查工作。1937年1月,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成立四川龙溪河测量队,这是中国第一支水电勘测队伍。1940年1月,资源委员会又在重庆成立全国水力发电勘测总队,以培养人才和勘探水力资源。[16]在水力资源调查中,资源委员会特别注重对长江三峡的勘探。1932年10月,在国防设计委员会主持下,恽震等五人组成长江上游水力发电勘测队,对三峡进行了第一次勘测。1944年,资源委员会邀请美国垦务局总工程师萨凡奇博士来中国考察西南水力资源,并完成了三万余字的《扬子江三峡计划初步报告》,提出了综合开发长江三峡的方案。虽然国民政府对三峡的实地勘探是在湖北,但由于重庆是陪都,重要的宣传、规划等事项都是在重庆进行,在当地掀起了一股水电热,李鹏在回忆录曾这样提到国民政府规划三峡“一时在中国,特别是重庆,炒得很热”[17]。
著名水利史专家谭徐明教授对全面抗战时期四川的水利水电建设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她认为:“作为大后方的四川人民在生产条件十分艰苦的条件下,陆续兴建了都江古堰、毘卢堰等著名农水灌溉工程。郑泽堰就是其中最杰出的抗战水利代表。中国从抗战大后方到敌后抗日根据地,还开展了长江、黄河流域的水利水电开发规划,对水患进行了防治,水文测量及科学研究也开始起步。这些工作都为现代水利发展奠定了重要的水利科技、理论基础”[18]。抗战时期四川的水利建设在中国水利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抗战时期,在国民政府的推动下,四川地区兴起了水利水电建设高潮,小水电建设成果尤其突出。同时,国民政府还在四川地区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水力资源调查,特别是三峡工程建设的提出,引起了海内外人士的瞩目,对水利人才的成长起了鼓舞、促进作用。李鹏在其回忆录中曾分析他在苏联莫斯科动力学院读书时选择水电专业原因:“美国曾派出一位水电建设工程师萨凡奇到中国来,到宜昌考察过三峡水电站的坝址,一时在中国,特别是重庆,炒得很热。我当时在张家口工业专门学校,也在《晋察日报》上看到过三峡要建水电站的消息。……这是很偶然的,也是盲目的,但毕竟有这么一段经历”[17]。可见,国民政府对三峡水力资源的勘测和规划对李鹏专业的选择起了一定作用。抗战时期四川兴起的水利水电建设高潮也影响和促进了一代川籍水利专家的成长。
2.2.3 抗战时期冠绝全国的现代水利高等教育
民国以后,中国高等教育逐渐发展,随着“实业救国”思潮兴起,工科教育愈来愈受国家重视,水利高等教育亦逐步发展起来。1915年张謇创立河海工程专门学校,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培养水利技术人才的高等学府。20世纪30年代以前高等院校还未有专门水利专业的设置,相关水利学课程大多下设在土木工程专业,直至1936年河北工业学院首先设有“水利工程系”,这也是中国近代高等教育院系设置中首次出现水利工程系。[19]
1937年7月全面抗战爆发后,沦陷区各高校被迫内迁,我国高等教育受到了重大的破坏。经过两年的迁徙,高等教育进入相对稳定期。国民政府从“抗战建国”的方针出发,十分重视工程教育的调整和发展。如前文所述,国民政府极其重视水利建设,因此十分重视水利人才的培养,认为“水利人才亟应大规模培养起来”[12]。为加速水利人才的培养,国民政府对水利高等教育进行了一系列调整。1939年9月,教育部针对各高等院校所设学系名称歧异的情况,斟酌各方意见,颁布《大学及独立学院各学系名称》,统一了各学系名称,增加了水利系,“水利工程”学系名称成为各大学或工学院的独立科系,在近代水利教育发展史上有着重要意义。1938年中央大学设置了水利工程学系,这是我国首所建立水利系的综合大学。1943年教育部要求已设土木系的二十几所高等院校一律增设水利组,当年水利系类总招生人数达到400名,并在中央大学、西北工学院招收水利工程学研究生各10名。[19]在国民政府的重视下,水利教育逐渐恢复并发展起来。
抗战时期我国内迁高校约140所,迁往四川的约46所[20],是拥有内迁高校最多的省份,约占总数的32.86%,其中较著名的有交通大学、中央大学、复旦大学、沪江大学、武汉大学、同济大学、山东大学、东北大学等。在笔者统计的948位中国水利专家中有353位于1949年前毕业,其中培养水利专家人数排名前五的学校情况(见表2)。
表2 水利专家毕业学校
由表2可知,培养水利专家人数前五的高校中有三所迁往四川地区,其他迁入四川的高校如复旦大学、同济大学等在民国时期培养的水利专家人数亦可排进前20位,可见迁入四川的高校在水利教育方面处于全国领先地位。
内迁高校对地方知识人才的培养起着显著的作用。例如武汉大学于1938年迁往四川乐山,在武昌时仅有1名乐山籍学生,到乐山后第一届招生,就有乐山籍学生5人,以后逐年增多,到1946年已有30余名乐山学子加入新生队伍。[21]国民政府在大后方大兴水利,倡导水利教育,一批重视水利教育的高校迁入四川,对四川水利人才的培养起着直接的促进作用。川籍水电专家翁长溥便是于抗战期间在四川接受的高等教育。1941年翁长溥在资阳初中毕业后考入在重庆沙家坝的国立中央工业专科职业学校,并入读土木工程科。此时的沙坪坝是重庆最著名的文教区,除原有的重庆大学,还有南京中央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等著名高校。而后翁长溥又于1942年考上位于四川省南溪县李庄镇的同济大学,李庄镇还有中国营造学社、中央研究院等单位,是川南的文化中心。[22]正是因为四川有一批重视水利的高校,有浓厚的学术氛围,使得翁长溥能在硝烟弥漫的时候有机会报考土木工程专业,并较为顺利的完成四年大学教育,奠定了他成为水利专家重要的基础。
全面抗战期间,一大批高校内迁至四川,在国民政府的鼓励下,这些高校重视水利教育,对当地水利人才的培养起着直接的推动作用。以此为契机,一批川籍水利人才得以在全面抗战的八年内接受完整的水利高等教育,并逐渐茁壮成长起来,为成为水利精英奠定了良好的学术基础。
四川素来有“千江之省”的美誉,丰沛的水资源为当地水文化的形成提供了重要的物质载体,也为水利人才的成长提供了优良的自然环境。源远流长的治水传统滥觞于上古大禹时期,公元前256年李冰修建的都江堰水利工程,是上古以来巴蜀治水经验和技术的集大成者,自此之后重视“兴水之利”,重视水利人才培养,成为巴蜀地区治水的重要传统,影响了一代代人。近代以来,随着新式治水理念和水利技术逐渐引进巴蜀地区,并在全面抗日战争时期达到顶峰,为巴蜀水文化注入了新的血液。全面抗战时期,在国家战略的推动下,水利人才集云集巴蜀地区,现代化的水利工程逐渐涌现,“兴水之利”的风气再次风靡巴蜀地区;一大批高校西迁至巴蜀地区,对水利教育的重视,促进了当地水利人才的培养。以上诸点综合之下,近代以来巴蜀地区水利人才辈出,为我国治水事业做出了杰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