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连龙 李 颖
(1.西安培华学院 传媒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5;2.西安外国语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8)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从中华民族是多元一体的“立场出发观察中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中的‘统一’是指中华民族的统一,中华民族统一才有国家的统一、领土的完整”。各民族文化经过长期的交流交融,其地域性和民族性特点在中华大地上得以展现,同时也成为中华文化丰富性的重要构成。历史上的西夏曾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和商贸重镇,为我国西北地区的民族融合和文化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当前,我国影视媒介作为我国文化战略的关键构成部分,已成为塑造我国多民族国家形象的重要窗口和平台。央视作为国家最大的媒体官方平台,利用有限的播出时长在近年来呈现多部与西夏有关的影视作品,绝非随意为之。影视作品中的西夏民族形象以直观、淳厚的影像方式誊录了民族地区经济、文化、政治等方面的情景,而影像本身作为承载着民族思想文化、精神意志的载体,并随着影视形式的广泛传播而逐渐体现不同区域、民族和民众之间交流与融合之价值,从而推进了丝绸之路上民族之间的文化认同,塑造了一个传统与创新并存、多元一体与民族融合的中华民族。
在我国复兴历史文化的今天,民族文化传播对塑造与建构民族形象、展现与梳理民族历史、扩大与提高民族影响力具有重要意义。当下,在国家政策扶持、互联网平台介入以及生产格局流变下,电影与电视迎来了可喜的发展良机,而民族文化借助影视作品的力量则使得民族形象得到视觉化的呈现,实现了对民族文化的全面传播与建构。自2004年以来的16年里,央视播出了六余部以西夏为题材或元素的民族影视作品,主要有《尘封不住的西夏》(2004)、《远去的西夏王国》(2011)、《神秘的西夏》(2015)、《西夏兴亡》(2016)、《西夏石窟发掘记》(2016)、《揭秘西夏陵》(2018)等。这些影视作品与其他媒介形式一样,承担起讲好中国民族故事、传播中华文化的媒介功能。
2006年以来,“媒介景观”成为戏剧影视文学研究的新方向,并出现了城市媒介景观和影视媒介景观的研究面向。袁志坚指出,“媒介景观是制造出来的,通过媒介化过程传播给大众而形成注意力”。随着媒体行业发展以及影像技术的进步,媒介景观导入了人类对环境的塑造与建构,包含着个人和群体对社会及自然环境的文化认知与视觉印记。李春雷认为:“电视节目呈现的媒介景观与受众生活体验之间更好地衔接,让受众真正感知和参与社会文化实践。”媒介景观是媒介对社会符号化建构功能的直观体现,因此,媒介景观的形成离不开媒介化符号、意识形态符号及商业符号的共同作用,其中媒介化符号是建构景观不可或缺的元素。符号是指一个社会全体成员共同约定并用来表示某种意义的记号或标记。“人的文化有两个层次:显性的文化和隐性的文化。”在影像技术和史学观念的影响下,影视作品中的显性文化和隐性文化及其对应的显性传播和隐性传播形成了视觉化建构的形象传播,符号作为能指意义和所指意义结合的传播载体,融合了显性传播和隐性传播视觉建构的优势,并以其特有的表达直观和勾连时空的特点而得以广泛接受。
近年来,在影视媒介学者的影响下,影视文化研究开始以符号景观来传播与建构民族地区景象。符号景观是影视媒介景观与人类社会互相转化、变迁过程中的意象呈现。影视是少数民族群体符号活动的重要领域,形成了独特而丰富的符号景观。在一定程度下符号性是影视媒介的重要表征,民族符号景观通过影视媒介存留着民族社会群体的共同印记,注解着民族地区的文化艺术、历史过往、意识形态。因此,随着影视媒介的发展,学界对符号景观的探索是必要且有意义的。
影视媒介特有的“西夏符号”表现为山川河流与历史英雄、民族信仰与建筑遗迹、语言文字与传统服饰,其与特定的历史文化一起成为影视故事叙事的视听语言。与此同时,我们还须探析的是“西夏符号”视听背后的内涵和寓意,并由此寻找影视媒介之中的西夏形象。符号景观作为西夏形象的建构载体,在影视作品中的每一个镜头都蕴含着特定的叙事意义,凸显着民族地区独有的文化与自然景观。本文将历史事件、战争、地理、英雄、女性等符号划归为历史符号,将儒家、建筑、雕塑、音乐、书法、绘画等符号划归为文化符号,将语言、文字、服饰、饮食和生活风俗等符号划归为民族符号。笔者总结了2004—2018年央视播出的6部与西夏相关的影视作品,并以此为研究对象,从符号景观的角度对上述作品进行信息整理和镜头统计,进而例析我国影视叙事中的符号景观与西夏形象。
我国影视作品中西夏历史的叙述并不仅限于怀旧回顾,而是在学术支持和考古考据的根底上再现历史,通过学者与历史的辩证对话唤醒历史。西夏历史题材的影视媒介中,主要涉及历史英雄、事件、战争、地理、女性五个符号(见表1),总体偏重于史实记录与叙述。
表1 历史符号的镜头频数统计
统计可知,“英雄符号”和“地理符号”在上述6部影视作品中多次出现,均属于极为常见的历史符号。影视媒介中的历史符号主要展现地理变迁和英雄辈出的西夏历史形象,如《神秘的西夏》记录了英雄李元昊的个人史,也书写了以西夏文创始人野利仁荣和儒学大师斡道冲为代表的文明史。影视作品把“英雄符号”和“地理符号”有机地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架构之中,建立西夏与特定受众的情感联结和精神纽带,同时弱化了原有叙事中“中心—边缘”的隔阂,着重体现国家对西夏及西夏历史人物的双重召唤。《神秘的西夏》中的“战争符号”和“女性符号”分别出现了940个和152个镜头,这两个符号也时常作为西夏影视作品封面的首选,同现于画面之中。如《神秘的西夏》的封面形象,选用三位男性和三位女性置身于西夏王陵和战乱之上,见证着西夏王朝的盛衰和历史的变迁。封面形象更是突出了西夏军队穿戴整齐、随时战斗的精神面貌及刚毅果敢、保家卫国的“西夏女性”形象。由此可见,影视作品对女性参战的重点着色,表现了西夏女性在历史变迁和社会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除了对西夏历史特有的观照外,影视作品还通过时空回溯的方式突出西夏历史悠久、映照现实的特点。影视作品《神秘的西夏》与《尘封不住的西夏》的尾声处把镜头拉回到如今生活在四川的木雅人和河南的村民身上,用全新的影像符号勾连历史,形成历史西夏与现实西夏遗裔的对话场景。总之,这种基于历史符号对西夏历史形象的建构,体现出影视作品对西夏历史的叙事与复原以及对中华民族整体认同的书写和确认。
西夏文化多元的呈现,一方面是地理因素使然,“西夏处于中原与北方草原、西域地区中间地点”,与其他民族相互交流、互通有无,长久以来形成了多元民族文化融合的文化格局;另一方面则源于宽松的政策,西夏长期实行开放包容的政策,善于吸收中原文明,其中儒家、建筑、绘画、雕塑等西夏文化符号为典型代表(见表2)。
表2 文化符号的镜头频数统计
(续表)
(续表)
据统计,“建筑符号”在各类文化符号中高居榜首,镜头总数为1167个。影视作品《揭秘西夏陵》通过影像复原技术,多方位情景再现了独具特色的西夏王陵,重温了这段波澜壮阔的建筑历史。《尘封不住的西夏》第四集《寺塔林立的西夏》中西夏塔的结构,融合了汉藏文化元素,两者的共现既是西夏主动学习并积极创新中原文化所得,也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体现。除了“建筑符号”之外,“艺术符号”也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集中体现,尤以“绘画符号”较为突出。如《西夏兴亡》中展现出的人物画,其面部形态丰满且宽短有致,注重运用铁线和兰叶描的线描手法,在造型艺术方面与宋代有异曲同工之妙。又如《远去的西夏王国》中的绘画作品,人物服饰设色较重,画风艳丽,与自身淡漠的面部表情形成反差,这种艺术表达与宋代的绘画风格也不谋而合。西夏的绘画艺术借鉴吸收了中原艺术的色彩构图,形成了独具特色且文化多元的艺术造型。西夏“雕塑符号”的镜头数量仅次于建筑符号,总数为422个。影视作品对于西夏出土的雕塑进行了细致且具有想象力的描述,镜头语言展现到位,有入眼观感之韵。如《揭秘西夏陵》第四集《涅槃重生》中通过对鸟人塑像迦陵频伽的近焦拍摄,将雕塑拍摄出“灵动活现”的效果,再加上交叉节奏的剪辑,配上柔和的人声造型,达到声画一致的视觉美感。不论是西夏镏金铜牛还是鸱吻,“雕塑符号”的动态化影像呈现,配合整体性和转换性叙事结构,丰富了受众对西夏文化的视觉审美与想象。
西夏地处交界的位置优势和开明包容的区域政策不仅造就了西夏文化多元的特点,也直接促成了各民族的融合。各民族之间交往频繁、互通有无,更在影视作品中的文字、服饰、放牧等符号里得以体现(见表3)。
表3 民族符号的镜头频数统计
语言文字作为人类的交际工具,亦为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在长期的经济往来和文化交流的过程中,各民族在强大自身语言文字体系,深化自身语音符号系统的同时,互为借鉴、互为补充且互相影响。“文字符号”是最具代表性的民族符号之一,影视作品《神秘的西夏》中出现的487个文字镜头就是印证。《西夏石窟发掘记》中发掘的纸张正背面既有西夏文又有汉文,且用毛笔书写,字体纤瘦新秀,而民族间语言的共存共用,带来了语言文字的汇流,形成了双语制和多语制的交会,体现了民族文化的涵化及融合。“服饰符号”也在影视作品中极为常见,尤其在《神秘的西夏》中总计出现67个镜头。《神秘的西夏》第四集《大白高国》呈现出西夏服饰的形成与发展不仅受到中原服饰礼仪制度的影响,而且受到本民族服饰习惯的陶染,如宋史记载西夏元昊“始衣白窄衫,毡冠红里”,这种服饰习惯受到中原穿长衣、披窄衫、戴头冠的礼仪制度的影响。影视作品中西夏以服饰颜色来区分文官和武官,文官的服饰风格融合了中原王朝的衣着规范,武官的服饰独具民族特色,这是古代尊卑等级观念下“彰贵贱、显内外”的物化呈现。语言符号和服饰符号的历史“还原”,进一步阐释了西夏在继承中原语言与服饰的基础上,积极进行融合与创新,从而推进了丝绸之路上中华各民族之间的文化认同。
威尔伯·施拉姆和威廉·波特认为,“当我们共享符号信息时,我们带进了传播关系中的形象因素”。影视作品创作者和西夏学者借助符号完成了对西夏形象的塑造与建构,亦借助符号使受众进一步形成了对西夏形象的认知。西夏形象的建构重在对西夏符号的编码与解码,进而提炼出准确的自身形象。在当今“一带一路”战略宣传、影像记录历史和文化对外传播的背景下,需要借助符号景观来建构西夏的身份,强化受众认同,展示与传播民族和地域特色文化。
学者和受众处在不同文化语境时,使得创作信息与接受信息之间产生不对称表达。从接收信息的层面来说,学者传播的高深文化在制作编码与重新解码之间会产生信息损耗,受众的接收程度易受影响。影视艺术作为还原西夏历史的手段,通过英雄符号、文本符号将镜头对准历史英雄和底层民众,勾勒出西夏时期的社会生活。西夏形象的影像呈现借助了符号导向式传播,一方面,根据受众的教育程度、思维习惯、生活方式等方面的差异,把握学术研究内容与目标受众需求的进一步契合,使符号信息编制更具针对性;另一方面,随着全媒体时代的到来,很大程度改变着人们的媒介选择,学者根据不同受众的习惯在影视媒介中融入对应的符号印记,利于激活受众的收视习惯,从而促进西夏题材的影视作品的大众化传播。
影视作为多媒介艺术形式和多符号意义系统具有国际化传播的优势,21世纪初在国际媒介平台上常见日本和俄罗斯创作的有关西夏主题的影视作品,但我国相关主题影视作品涉及较少。通常在西夏形象的影视建构中,他国创作者注重历史故事的二度创作,缺乏史学的严谨与真实。现如今在影视作品对区域形象建构和传播带来新机遇的当下,中国的学术界和影视界更为注重西夏史实背后的故事挖掘与影像表层下的审美体验,削弱声画符号的障碍传播与国别疏离感,强调历史城市符号与文化内涵符号的呈现,改变以往西夏形象的传播理念和表达形式,将西夏的形象多视角且多层次地进行跨文化传播。
影视给予少数民族历史文化足够的展现,是用民族符号来表征民族形象以及推动文化认同的过程。有关西夏的影视作品凸显了西夏各民族经过不断交流与交往创造了独具民族特色的地域文化。中原的佛教、儒家符号与西夏互相交融,宋代绘画、建筑符号和西夏互相渗透,形成了西夏融入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因此,影视媒介中有关西夏内容的符号已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的中介和表征,在受众间形成了时间与空间的认同感,将原本国家的历史与文化的宏大概念衍生为民族间的情感体验与共有记忆,体现了我国作为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多元一体格局。
综上所述,本研究运用符号景观与形象建构理论并通过战争、女性、建筑、雕塑、文字、服饰等符号来探析西夏形象,进而发掘其视听背后的内涵和寓意。我国影视文化传播中的符号景观与西夏形象研究对展示我国民族文化内涵,讲好中国故事,强化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身份认同,具有现实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