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敏
母亲电话打来时,我正在镜子前臭美得不行。母亲问我有没有吃过晚饭。我说:“吃过了,在试穿你给我买的衣服呢,颜色款式都好看,穿着也合身。”母亲很高兴,说她已睡一觉了,醒了就想起打电话给我。母亲习惯早睡,我从她那儿回来时才下午五点左右,冬日天短,她已开始洗漱,说准备休息。我看了一下时间,已七点多钟,叫母亲挂了电话再接着睡。
我是个粗心的人,平常无事也想不起来给父母打个电话。父亲耳背,大多时候是母亲打电话给我。也许是怕打搅我,母亲一般不打电话来,打电话来多数是说些有点烦心的事情,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時间一长,接到母亲的电话,下意识里就有点小抵触。
一次,母亲叫我带一个门锁和电饭煲,说电饭煲要稍大点的,过年时大家都回来,人多。门锁超市很少卖,市场上多些。那天,我去市场转了转,看到有卖电器的店铺,我打电话问母亲电饭煲要多少升的,什么牌子的,母亲说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比原来的大点就行。我犹豫半天,买了一个适中的,和老板讲好,不行再来调换。还没出店门,天就下起了大雨。出门时,天就有点阴沉沉的,但忘了带伞,只好等雨下小些再走。雨,却越下越大,半个多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接近中午,店主已开始忙着做饭。这场雨下得人心焦。好不容易小了点,我小跑着,奔向卖锁的商店。店老板问我锁芯的长短,我打电话问母亲大小,她说不懂,问颜色,她也说随我选。或许是没了耐心,我的声音有点大。母亲听出我的不耐烦,说下次不要你带东西了,就挂了电话。最终我交了押金,两种锁芯都要了,到时再将不合适的拿回来退。那天回去,心情有点低落,自责对母亲的态度。
我想起母亲年轻时候,高挑美丽,气质出众。母亲虽然出生在50年代,但家境不错。姥爷、姥姥他们两家都是世代行医,双方家中都是有好多商铺良田的大家庭,姥爷又是十里八村很有名的医生,所以母亲他们小时候没吃过什么苦。母亲是老大,只读到初中,几个舅和姨,都在县中读了最好的学校,母亲在他们兄弟姐妹中算是读书最少的了。嫁给父亲后,母亲发挥了在家中做老大的优势,把一家人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
母亲生性善良又大方温婉,无论是邻里乡亲还是单位同事都称赞母亲,性情和善,待人真诚。记得那时,我读书住校,寒暑假回来,时常看到母亲班上的阿姨和姐姐们到我们家串门,那些大姐姐都想做母亲的干女儿,什么知心话儿都和母亲讲,还会吃我的醋,说能做母亲的女儿真是幸福啊!学校离家远,母亲逢周末常会去学校看我,每次去,准带着几样好吃的。她的手巧,炒的小菜和做的糕点可口又精致,大包小包的,分量也多,室友都沾了我的光,享足了口福。同学们也特别羡慕我,说我的妈妈好看又能干。
二十年、三十年的光阴就如流水一般无声地逝去。斗转星移,能干又要强的母亲,渐渐衰老,她对生活的那份安然淡泊,是否也被俗世的烟云淹没?
我也知道她现在身体上的一些衰弱和病痛,她有好多事情想打电话和我说说,可我有时候没耐心的语气又会让母亲伤心,不像是安慰她,倒像是有些许的抱怨。
回想在家时,上学读书以及后来工作,自己从没有为生活的琐事分过心,什么事情都是母亲一手打理好。除了洗洗自己的衣服,几乎没做过其他家务,好多事情还是在成家后才慢慢学会的。母亲有点儿溺爱孩子,她自己能做的事情一般都不要我们伸手。可最近这两年,我感觉到母亲好像一下子变得苍老,爱唠叨了,经常会给我打电话诉说些琐碎的事。
母亲变老了,但对子女的那份爱没有变淡。
我记得夏天时,母亲打来的那次电话。今年夏天天气特别热,持续高温,而且是三十六七度以上的高温。我整个人变得很懒散,不习惯开空调,就待在房间里,除了出汗,什么也不想做。
一天下午,母亲打电话问我做什么呢?我说没做什么。我问母亲什么事。母亲说没什么事,问我最近写没写什么文章。我说懒,没怎么写呢。母亲问这话时,语气里透着掩藏不住的高兴。我很诧异,父母都不用微信,我写的文章他们没有看过,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母亲说在报纸上看到我发表的文章了,现在天天去邮局拿报纸回来看呢。
听后,我心里酸酸的。我说天这么热,不要天天去邮局了,我最近也没投稿,不会有我的文章登出来的,如果有发表的文章,我带回去给你们看。家里有好几本杂志上有我发的文章,却没想起带给父母看看。有人说作品就像作者的孩子,敝帚自珍,也许在别人眼里很不起眼,自己却喜爱珍惜,没想到母亲对我写的文章如此上心。我说下次回去一定想着把杂志带回去。
放下电话,我的心依然被一种情愫包裹着,仿若沉溺于一汪柔波。母爱如水,柔润纯净,能包容一切。就像这次母亲买衣服时看到适合我的衣服会想着给我捎一件。她时时想着你,细腻地浸润,温和地滋濡,将宽厚的爱渗透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而她,对你的需求那么小。有时,只是一通暖心体贴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