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阴符经集释》一书中共录二十七个注本,从本经文本到关键词句的注释却不尽相同。因此本文旨在归纳在《阴符经集释》中出现的二十七家注本于文本采纳、通假字与字词注释上的异同之处,并且从自身的理解出发对其稍作探讨与总结。
关键词:文本;注释;李筌
作者简介:陈俊文(1995.3-),女,藏族,四川省成都市青羊区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道教。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5-0-03
《黄帝阴符经》,阴符,暗合大道之意。笔者所参照阅读的《阴符经集释》共收录了二十七个注本,上至夏商时期的伊尹的注解,下到清代李光地的注解统统囊括其中。虽然在唐代李筌之前的注本有后人伪托先人之名作注的可能,但此非这篇文章意欲探讨的重点。在阅读了二十七家注本之后,笔者发现从阴符经本身的文本、到一些通假字的运用以及较为重点的字词上,各家出入较为显著。虽说不到各不相同的地步,但确实对于《阴符经》文本的采纳出现集中几种不同的偏差是常有的事,对同一重点字词也常会出现两三种解释。所以笔者想结合自己对阴符经的理解加以探讨,就这二十七个版本中归纳出较为主流的异同之处,阐述一下自身对其的偏向和取舍。
《黄帝阴符经》寥寥三百言,可谓字字珠玑。它本身短小精悍,一字之差其中真意便可能天差地别。故而在文本有所偏差时,就会显得尤为明显。将二十七家注本的《阴符经》逐句断开,几乎每一句都稍有变化。除去“于”和“乎”、“是谓”和“谓之”、句前有“经曰”和无“经曰”这样的几乎不影响文本含义的差别外,在《阴符经》的文本取用上大致有五处不同。
其一是“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这一句。(此处采用的是李筌版本作为对照版)这一句的文本在二十七个注本中还出现了这两个版本:“天发杀机,龙蛇起陆。地发杀机,星辰陨伏。人发杀机,天地反覆。”与“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其中,在“天地反复”这一句,还有“反覆”和“返覆”这两种写法,以及“万变定基”和“万化定基”的差别,但是由于这两处的文本出入对于内容表达不会有太大的偏差,所以可以略过。此处的文本差最多体现在对“地发杀机……”的取用上,一边是天地人三材的并用,一边却只是取天人之间的对比。少室山李筌[1]的注本将这一句解释为天发杀机是为公道,龙蛇有感天之大道而发起;而人发杀机,多于私情,私情会紊乱自然大道的运行,故而会反覆天地。只有当私情合于大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人合一,万变才能定基。而其他文本中虽加入了地发杀机或星辰陨伏,但其实大意不作改动。较为特殊的是徐大椿的注本[2]中解释道:天发杀机之时,则星宿亦将紊乱失其位,地发杀机使得龙蛇相继而动。笔者以为,这一句虽文本各有不同,但点睛之处还在于最后一句“天人合发,万变定基”,即告诫世人把握天机的重要性,以及要顺天而行不要肆意妄为。暗合《阴符经》经首之意。
其二是“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也。”这一句的总体出入其实并不大,无外乎就是“不知其不神”或是“不知不神而所以神”之类,中间有“而”、与“其”这种语气助词或代称词的差别。二十七个注本中除开从炼丹角度来阐述《阴符经》的,多是从这个角度解释这一句经文的:人们看到的已显像的非同寻常的神妙事物,知道它是天地间的神奇造化,却不知道最神妙之处在于身边细微幽深的变化,而自然造化的神奇却恰恰隐藏于这看似不起眼,平凡的“不神”之处。然而却有一人采纳了截然不同的句读使其含义与之殊异,这便是侯善渊的版本[3]:“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所以神也”。意为人过于注重外化的“神”,背失了真正的道。“而神不知”亦可为“而不知神”,即不知其实“神”被本真实有之物,不必过度追求,因为他就在我们日常之中,只不过我们不能具体将其说明,只能用心感知。这不是“神”在于人心之外,而是因为人们从外部去追求它,反倒失了其中真意。两个文本都强调了人们不该过于向外追求“神”,而应从身边细节之处,或从内心去寻找大道。
其三是“君子得之固躬”一句,大体有两个文本,另一个为“君子得之固穷”。在这里采用“固躬”的又占了大多数,在二十七个注本中,只有五个注本采用了“固穷”。“君子得之固躬”较好理解,结合上文的“其盗机也”,可看出这里君子应得之的是这天地之“机”,“机”既能译为时机,也能译为自然规律法则——大道之机。“君子”,涵有广博知识与高尚情操与之人。“固”,应当,“躬”,躬行。即高尚智慧之人若从自然中悟出这一点“机”要,便能亲身去实践它。这样解释,与上文连贯起来非常通顺,与后文中的“小人得之轻命”也能产生对比。但采用“君子得之固穷”这一文本时,又有不同的解释。萧真宰[4]的“穷”是穷尽的意思,他解释道,穷则变,变则通,即为君子得一机则知变通、变化之义。胥元一[5]将“穷”描述为一种“一箪食一壶饮”的简单充实的生活状态,与陶翁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异曲同工之妙。旨在阐明君子在得窥天地之机之后的一种不再沉溺于世俗名利,返璞归真的人生志趣。唐淳[6]的“穷”释义为“性命固穷”,穷释义为无常,即恐惧他的性命会有无常,因此会养性延命,既得长生之意。刘处玄[7]将“穷”理解为“穷则通道”,即君子得一机之后便可通道之意。而刘一明[8]的“穷”则是指君子在窥见天机之后仍然“穷如无知者”,不妄自尊大,依然恪守本分,虚心求道。可见在“穷”一版本中,各家的解释都不相同,其中笔者认为萧真宰和胥元一的释义都颇为可取。当然,最能为大众接受的仍然是君子得之天道便应躬行这个释义。
其四是“禽之制在炁”,有的文本采用的是“禽之制在气”,这两个版本的采用频率几乎是对半。其中“炁”与“气”其实意思并无太大差别,不过在道教典籍中多使用前者。惟有张果的版本与其他不同,将“禽”换为了“擒”。“禽之制在炁”的意思是,禽类飞兽善于利用空气与风来使自己在天空中飞翔。按笔者的理解,这句话是用来告诫人们要学习禽类这中善制炁的品质,抓住“道”的规律来为自身发展创造条件。张果[9]则将他的“擒之制在炁”解释为“擒物之以气,制之以机”,将“擒”释义为擒物。值得一提的是,在张果的注本中,他似乎處处都在驳斥李筌的观点,不知其缘由。因为李筌的版本是《阴符经》最早有记录流传的版本,也有说法《阴符经》是李筌伪托黄帝之名所著,所以后世大多采用李筌的文本为标准文本。这里由于张果本人似乎对李筌抱有偏见,每一句注解都致力于推翻李筌的解释,再加上“擒之制在炁“的解释也较为生硬,所有他这一版本也有可能是为了与李筌相区别而刻意为之的,笔者认为不足以取信。
其五是《阴符经》的最后一段。“人以愚虞圣,我以不愚虞圣;人以期其圣,我以不期其圣。故曰:沉水入火,自取灭亡。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变化顺矣。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至静之道,律历所不能契。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矣。”这一段是文中最难分辨的一段,有的注本中根本就没有这一段。如赤松子、任昭一、沈亚夫的版本中就并未收录这一段。按照萧真宰的说法,后面这一百余言为后世所加,不在原始版本之中。而在收录了这段文本的注本中,多数的不同都集中于“人以愚虞圣,我以不愚虞圣;人以期其圣,我以不期其圣。”这一句,有的是“人以虞愚,我以不愚圣”,有的是“人以奇期圣,我以不奇期圣”。但大体意思都不外于道人在修学求道时要求得名师,广读经书,不能只将目光拘于一隅,而要将其放于浩瀚世界。同时也劝诫人们不要不求正法,偏信旁门左道,若要求圣,则应内则存真素养,外则随事应机,无为而为,以无事取天下事,不必过分执着。在笔者看来,这段话是不是原始《阴符经》所有,仍然存疑。故而不对其释义作太多分辨。
除文本的采纳不同对注本产生的影响之外,二十七个注本对行文中字词的解释也各有异处。除开如夏元鼎、唐淳等从练内丹角度来解释《阴符经》的注本,笔者筛选出了一些对《阴符经》整体释义较为重要的一些重点字词进行对比分析。
其一是“天有五贼”中的“五贼”。“五贼”最主流的解释是“五行”,各个注本中大多数注本都采用了这一说法。将“五贼”作为阴阳五行或是五味、五脏的别称,结合下句“见之者昌”便是天地间自有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大道规律蕴含其中,若能得见得知天地间其流转,便能顺其行之,而得昌盛。其他释义还有将“五贼”解释为“命物时功神”这五样的,譬如王文禄注本[10]便有提及。太公曰“其一贼命,其次贼物,其次贼时,其次贼功,其次贼神。贼命以一消,天下用之以味;贼物以一急,天下用之以利;贼时以一信,天下用之以反;贼功以一恩,天下用之以怨;贼神以一验,天下用之以小大。”李筌也曾说:“黄帝得贼命之机,白日上升;殷周得贼神之验,以小灭大;管仲得贼时之信,九合诸侯;范蠡得贼物之急,而霸南越;张良得贼功之恩,而霸强楚。”此处的“贼”亦有“取”之意,与后文中的“三盗既宜”的“盗”译为一个意思。按这种译法来说也可谓前后呼应。可见,“命物功时神”的五贼说法也不是全无来由的,不过在此处的“五贼”之解,仍然以五行居多。
其二是“机”之一字。“机 ”字在《阴符经》中多次出现过,“其盗机也”、“动其机”、“机在目”、“人心机也”。这里有两个疑问:首先,是出现在《阴符经》中的“机”字含义是否相同;其次,每个机字在不同注本中的释义是否有异。此处我取了三个注本来研究他们对《阴符经》中的“机”之一字的解答。在赤松子的注本[11]中,“人心机也”暗指天性喻于人心,故而人心合于天机,此处的“机”是为天机,大道之意;“动其机”指调理性命应量体而进、取时而行,此处的机为时机;“其盗机也”即君子知至道其中真意,行事与道合契,暗合天机与善机,此处的机既有大道之意亦有时机之意;“机在目”此处的意思是外物是否能乱人心智,其关键在于塞兑,在于目,此处的机则取“关键、关窍”之意。刘处玄注本[12]中将“人心机也”解释为人的天性各有善恶巨微,察人之心机则知人性,此处的“机”则为心机,人性之意;“动其机”,“动者,不可动于心也……机者,圣人君子谓之智……常人谓之机”,此处的机为心机之意;“其盗机也”所盗为万物之机,所以天下莫能见莫能知,此处刘处玄又将机理解为天机之意;最后的“机在目”,他认为,机在目外,目视于物,心动于机,他此处是将机解释为万物,在人心目光外的自然造物,所以才会释出“机在目外”这一说法。最后,李筌的注本[13]仍需参考一二:“人心机也”即人心为主魂之器,所以此处的“机”应为机要之意,即人心是人身上最为关键机要的一处,能暗合天道;“动其机”一句,李筌以治国来解释,译为当权者应须法令平正,动静合于天道才能使国泰民安,此处机自然为天机之意;其盗机也”,即君子知善机,小人之荣辱之机,此处我认为,李筌的机是指机会,也有时机的意思;最后“机在目”是告诫人们要戒目收心之意,所以此处的机与赤松子注本的机一样,也是关窍,机要之意。可见《阴符经》中出现了的机字,释义也各不相同,然而最常也最易被人接受的释义大多离不开“天机大道”、“时机”以及“关键机要”之意,“机”之一字在此处的常用释义也能体现出《阴符经》劝诫世人顺天而行把握时机,抓住关键的文中真意。
最后是“九窍之邪,在乎三要”中的“三要”。其最常见的释义亦为李筌的释义[14]即“口耳眼”三处,也为人头部七窍之三。口用于食与说,耳用于听,眼用于看。这个注本在笔者看来是最有说服力的一个注本,因为“口耳眼”的解释既能与《阴符经》上下文贯通,同时也最能为大众所接受。譬如,“观天之道”“机在目”就充分说明了眼之“要”;“食其时,百骸理”就说明了在养性方面口之“要”;“瞽者善听”一句也能与耳相呼应,虽说不能切实说明耳之要,然而也能使释义与下文连贯。所以笔者本人是较为认可这一个注本的。在其他的注本中,杨文会[15]将“三要”解释为口眼和下阴,因为这三处最易使人其邪念,令人误入歧途,所以最是要害之处。而张果和任照一的注本则将其解释为“机请性”三要,然而我认为此三要不应属于九窍之中,所以不足为取。
《阴符经》寥寥三百言,二十七家注本中便能对其作出二十七中不同角度的解读。问道者以它作为求道法门,当权者从中领略治国纲要,行军者从中学到养兵之术。君子得之修身养性,小人得之一朝得志。《阴符经》其中真意,不是区区几遍便能够领略的。以上不过是笔者在阅读了《阴符经集释》之后参校各个注本后对于各家注本中文本和重点字词解释不同之处的总结与感想,多数是从自己对于《阴符经》浅显理解的角度出发,从而作出的陋判,尚有不可取之处,望包涵。
注释:
[1]《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52.
[2]《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349.
[3]《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228.
[4]《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147.
[5]《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185.
[6]《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207.
[7]《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221.
[8]《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335.
[9]《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89.
[10]《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308.
[11]《陰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67.
[12]《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219.
[13]《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54.
[14]《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48.
[15]《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P346.
参考文献:
[1]《阴符经集释》,中华书局,201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