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颖婕
瓦下听风,细语生烟。新柴湿木,旧巷新院,缄默。尽显岁月无言。
总角之年,晨曦入户。麦田里的几根浅草,沾着苍绿的青苔、昨夜的露水。新茶还在灶上,烟火袅袅。太爷轻快地点上一支烟,提锄挽袖,推开斑驳的木门。带着烟味的他临走前总会摸摸我的小脑袋:“放学在巷子拐角等你哟!”暮色降临时,我背着明黄色的书包,撒欢儿似的一路跑到巷子拐角,总会看见太爷急急忙忙将嘴里的烟卷拿下,好让我给他一个亲昵的拥抱。我的手攥着他的小指,我扬起嘴角,和太爷依偎着回家去。
金钗之年,白光浅影。时隔多年,太爷老了很多,双鬓皆白。太爷提起锄头:“放学老地方等你。”残阳下,当我一如既往地走到巷子拐角,却没看到那苍老的身影,我疑惑着,朝巷子尽头跑去。淡黄的麦浪里似乎浮着一袭白衫,我慌忙向太爷跑去。他回头,吃惊地看着我,许久才反应过来,傻傻地笑:“你瞧,我给忘记了,老了啊。”回家的路,是我牵着他走的。
碧玉之年,秋水长天。我本以为太爷的遗忘只是因为家务繁忙,或是老年人记忆下降,可是他接二连三地遗忘———忘记新煮的热茶,忘记已收割的庄稼。直到有一天放学,我走在他身边,他却询问我的名字。无辜的眼神显得那么陌生,那么无助。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世界与他的记忆之间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时间不会因为你的祈祷而停下脚步。角落的铁锄生锈,野草疯长。太爷飞快老去,背影蹒跚,行走不便。
太爷不再与人交谈,总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有人靠近,他要么害怕,要么拒绝。他双眼浑浊空洞无神,生活也无法自理,被安置在小小的房间中。记忆的裂缝被撕开更大的口子,过去的记忆渐渐占领裂缝的边缘。忘记晨起锄地却还念着那片麦田,忘记我的名字却想着等我放学。与其说是患病,我更愿相信太爷只是太留恋过往的美好而不愿面对年老的现实,想回到从前。
又一个夕阳西下,太爷固执地穿上布鞋,不顾家人劝阻,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巷子拐角。我悄悄地跟上,他却停下脚步,望向学校,似乎等待着什么。他站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我问太爷:“太阳都落山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呀?”他回答:“等……囡囡,放学。”南风起,薄雾生,模糊了视线。虽然太爷无法感受现在,但我猜他的回忆是甜美的,会感到快乐。我愿常常拉起他的手,告诉他:“我会陪着您,太爷。”
纵使我与太爷被记忆的裂缝阻隔,但那份温暖一直都在,填满我和太爷共同的记忆,填满生命的遗憾。
教师点评
文章处处都可见作者的匠心和笔力。全文的语言极具诗意,且对仗工整。每一段落开头都以四字词开始,暗示了岁月的流逝以及故事情节发生的变化,太爷爷从健壮逐渐变得年迈再到记忆力衰退,凸显了時光的无情。“我”的心情从难过走向释然,展现了亲情的温暖。几代人之间亲情的传递,关于遗忘和铭记的思考,都给了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极具现实意义。
(何欣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