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威廉·荷加斯的社会道德题材组画及其当代意义

杨子菡

（华南师范大学，广东 广州 510000）

一、荷加斯时期英国的文化艺术背景

（一）荷加斯其人

威廉·荷加斯出生于伦敦巴塞洛缪的一个清苦的教师家庭，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因咖啡店经营失败被送进了债务人监狱。这段艰苦的经历让他看清了社会的阴暗面，激发了他坚毅的人生观。荷加斯喜欢画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最初是父亲看到了他的绘画才能，将他送到一位银器雕匠埃利斯·甘布尔门下学习雕版术。他以创作的版画和讽刺性组画而闻名，为了宣传自己的思想，他经常把自己的油画复制成版画，使之在社会上广泛流传。他的作品题材几乎是18 世纪英国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政治、司法、戏剧、时尚……甚至直面揭露了英国现实生活中的各种弊病：酗酒、精神病院和债务人监狱生活，他用自己掌握的油画和版画艺术，批判天主教和资产阶级的败行、道德的腐朽和议会选举的贿赂活动。

（二）荷加斯时期的英国社会生活

英国著名文学家诺维克曾把18 世纪的英国概述为“矛盾的时代”，①在那个时期，英国的社会发展水平领先于当时的欧洲各国，资产阶级兴起，开始了工业革命，生产力迅速提高。一方面，社会市场经济推动了社会道德的进步，但同时，随着市场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人们只顾最大限度地获取权力和地位，功利主义、拜金主义等思潮盛行，市场经济引诱了人们内心的自私、追求金钱地位的心理，反过来不利于市场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市场经济的发展要求与之相适应的道德观念为社会服务，但是，原有的道德观念却根深蒂固，人们一时还无法适应，造成许多社会问题：贫富差距不断加大，社会分配不公，阶级的不平等、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上的政治阻力……这些道德问题无不对英国的发展提出挑战。以英国为首的欧洲各国面临着因市场制度和社会剧烈变革带来的新形势。②

（三）荷加斯时期的英国美术发展

英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度，但在绘画艺术方面却一直比较沉寂。1534 年，亨利八世发起宗教改革导致新教徒捣毁圣像运动，17 世纪，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使得整个英国社会处于频繁的战乱之中，那时的人们更加无暇顾及艺术的发展。虽然欧洲大陆文艺复兴的余波吹向英国，英国美术得以重新起步，然而18世纪以前，活跃在英国画坛的都是一些外国画家，英国本土的美术一直处于启蒙阶段。1526 年，德国画家小汉斯·荷尔拜因把肖像画艺术形式带到英国，他的肖像画风格细腻，注重性格和细节刻画，观察深入，毫无戏剧性的渲染，成名之作是他为亨利八世创作的肖像画《亨利八世像》。一个世纪后，佛兰德斯画家鲁本斯和凡·代克来到英国成为查理一世的宫廷画家，他们大多作为肖像画家为宫廷贵族服务，肖像画几乎成为英国绘画的唯一形式，影响英国画坛近200 年之久。在英国画坛上这几位艺术家的肖像画有着广泛的影响，为18 世纪英国本土画家荷加斯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二、荷加斯社会道德题材组画的缘起与发展

（一）创作背景

首先，18 世纪初英国资产阶级与封建剥削的农奴制度还处于激烈的斗争阶段，旧的基督教道德体系已趋于崩塌、瓦解，新的资产阶级道德观念却尚未建立。18 世纪后半期，工业革命加速酝酿并逐渐趋于成熟，使得资本主义经济迅猛发展——社会生产力大幅提高、科学技术加速前进，但同时也影响到人们的道德观念与价值取向，英国社会中上层阶级人士开始崇尚追求财富、权力与享乐主义。大众精神的空虚与信仰的缺失迫切呼唤着一种新的道德秩序的建立，善于观察生活的荷加斯敏锐地捕捉到社会的腐败现象，强烈的道德正义感推动着他通过创作社会道德题材的作品以期为公众树立一个正确的导向。

其次，启蒙主义思想于资产阶级革命前后出现在英国，这是一场思想解放运动，荷加斯是英国启蒙主义思想激进派的艺术家代表，他不去向现存政权和贵族作任何即使表面的妥协，而是通过具有较强的叙事性和文学性的社会道德题材作品反应抨击社会问题，对人们起到一种劝勉和告诫的作用。

（二）风格特点

荷加斯的油画和版画因其对当代人物的生动刻画而广受赞赏，他试图融入更多的现实主义风格，创作出了较多连环画式的讽刺性道德题材组画。作为其叙事风格的范例，荷加斯于1732年4 月出版了《妓女生涯》，通过六幅图像描绘了一个年轻妓女莫尔起伏的人生。这个道德故事的男性版本在1735 年出版的《浪子生涯》中再现，在这套讽刺题材组画中，一个男人逐渐在酗酒、妓女和赌博上输光了所有的钱。在连续八幅版画中，可以看到他被关进债务人监狱的过程，最后进了精神病院。

荷加斯与其他画家的与众不同在于他通过创作连续性的绘画来讲述故事，这种方式可以追溯到他曾经作为一名插图画家的经历，他曾与18 世纪英国讽刺小说家亨利·菲尔丁合作，为他的戏剧《悲剧中的悲剧》（1731）的卷首绘制插图。荷加斯连环画式的作品形式虽然并不是由他首创，但在当时还是很有创意，他的作品比先驱画家们的油画和版画更接近真实的故事：有一个明确的“故事开头”，也通常有一个黯淡的“故事结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故事主体完全基于自己创造的虚构人物，而不是现实中的政客、圣经中的人物或希腊罗马的神话人物。虽然荷加斯的作品不能像雅克·卡洛或弗朗西斯·巴洛的作品那样，通过作者对画面的个人描述来解析连续性创作背后的思路，但他却留下这样一段具有启发性的文字解释：“我希望在画布上的构图是类似于在舞台上的表演。我尽力把自己当作是一个戏剧作家来看待我的题材；我的画就是我的舞台，男男女女都是我的演员，他们通过某些动作和姿态，于画面中上演一出哑剧。”

三、荷加斯社会道德题材组画的影响与当代意义

（一）影响

荷加斯的作品深受人们的喜爱，他的版画在整个欧洲进行商业发行，引发来自社会各界的关注，比如《妓女生涯》在问世后不久就受到来自不同领域的回应：对作品进行散文或诗歌形式的文学解读、经作品改编的同名叙事歌剧、宣传册、怪诞的哑剧以及一些诗歌题词等，这幅作品可能是第一部被改编至多种形式的“连环画”作品。它甚至还激发了其他的商业灵感，比如将作品中的图像画在扇面上，亦或是印制在茶杯和茶托上。

但同时，一些不道德的版画商会私自印刷、出售他的作品，1735 年，在荷加斯和其他艺术家的游说下，英国议会通过了《版画版权法》（Engravers’Copyright Act），又名“荷加斯法”，这是世界上首部针对视觉作品的版权法案，但保护对象仅限版画家，后来才增设有关绘画、雕塑等其他艺术形式作品的条文，荷加斯法从法律上来保护艺术创作的版权属艺术家本人所有。1757 年，他甚至被任命为英国王室御用版画家，这是其他漫画艺术家从未获得过的荣誉。同时他又是首位在杂志上连载作品的艺术家。荷加斯的成就赋予“荷加斯”这三个字更深层次的内涵，他的名字时常是18 世纪英国的代名词，又或者被用来描述抓住了某个历史时期精神的讽刺艺术作品。他的府邸现在是一个博物馆，位于伦敦西部的奇兹威克。

（二）当代意义

荷加斯是讽刺漫画的创始人之一，他作品的风格形式一直引领着现代漫画的发展，被后世称为政治漫画的鼻祖，荷加斯之前没有哪位艺术家比他更接近我们所谓的“现代漫画艺术”。

荷加斯按照故事情节的发展依次描绘他的系列组画，而西班牙画家弗朗西斯科·戈雅创作的系列画中的每一幅图像都可以作为单幅独立作品来赏析。戈雅在荷加斯的基础上设计出表达社会性主题的新方式，将漫画提升为一种真正的传达艺术家思想的绘画形式。他的版画侧重于表达真实的人物内心情感，而荷加斯在人物内心情感和画面外在背景的描绘方面都十分生动和真实。二十世纪早期，美国动画家温瑟·麦凯绘制的一本鲜为人知的关于禁酒主题的插图作品中《Temperance —or Prohibition，1929》，融入了荷加斯的绘画形式和戈雅富有深度的内心表达。发展至McCay，漫画不再是仅仅带有些许艺术家抱负的绘画媒介，它已成为当代艺术家表达自我的一种卓越形式。我们可以在18 世纪末西班牙画家戈雅或20 世纪初美国温瑟·麦凯等漫画艺术家的作品中看到荷加斯风格的延续与扩展。

四、结语

作为18 世纪英国风俗画奠基人，荷加斯的社会道德题材组画像是一面面镜子，让我们得以一瞥18 世纪英国社会不同阶级人们的现实生活，他对社会的丑恶和腐朽进行深刻的揭露和抨击，寓教于画，有力地推动了英国的民主主义启蒙思想。英国散文家查尔斯·兰姆认为荷加斯的绘画艺术就像是一本书，充满了“丰富的、赋予暗示意味的词语”，其他艺术家的作品我们需要去“观看”，而荷加斯的作品我们需要去“读懂”和“领悟”。同时，“荷加斯风格”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产生了深刻影响，比如俄国业余画家帕维尔·费多托夫就对荷加斯的讽刺性组画无比推崇，他在从军阶段创作了不少带有讽刺意味的军官画像，并且在自己的笔记中多次提到荷加斯；几个世纪后的美国温瑟·麦凯等一些漫画艺术家的作品或许正是以荷加斯连环画式的版画为原型，都抒发了艺术家对于所处时代社会风貌的内心思想。

荷加斯的社会道德题材系列版画十分具有艺术价值与社会价值，不仅对当时的英国社会有现实的指导意义，还为后世的道德作品提供了参照标准，同时这些作品所展现的艺术教化功能更是在当今艺术发展中进行了转变与深化。

注释：

①Novak Maximaillian E. Eighteenth-Century English Literature[M]. New York:Macmillan Press,1983.

②冼季夏,温凤仙.“矛盾的时代”与“矛盾凸显期”的社会道德——18 世纪的英国和市场经济的中国比较[J].广西社会科学,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