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媞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形象

2021-04-06 19:20刘飞霞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21年5期
关键词:玛拉银子男权

刘飞霞

(延边大学,吉林 延吉 133000)

一、前言

朱媞,原名张杏娟,1923年生于北京,幼年迁居东北,毕业于吉林女子中学师范班,学生时期即开始写作散文,1943年发表成名作《大黑龙江的忧郁》,此后陆续在被日本占领的东北地区的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由于她写的作品中着重反映东北各族人民在日本殖民统治下的种种苦难生活以及灾难,小说《小银子和她的家族》曾被敌伪审查机关撤销,《渡渤海》被勒令撕页。朱媞从此被迫停笔。1945年出版的小说集《樱》,是伪满洲国时期发行的最后一本女性文学作品集。

二、东北新女性对男权主义的反抗

朱媞曾在小说集《樱》的序言中写到:

“我始终觉得女人本身的生活如果必须依赖于男人的供给,则于女人,这将是一种绝大的耻辱;作为女人,应该始终持有要独自生活下去的这样最后的自觉与野望,这样才能完成女人本身”。

如作者所说的这种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在她的诸多作品中,都有非常清楚的刻画。《生命的喜悦》女主人公玛拉,她虽是一位妓女,但是在面对遇到自己爱慕的男性‘林风’时,她依然献出了她内心最诚挚的情感,在被林风抛弃时,她在伤心的同时也显现了理性的那一面:“从车窗那里,玛拉看见林风向自己摆手,闪着微笑,玛拉茫然的哭了,玛拉觉得自己是被爱人遗弃了的,玛拉觉得这是男性遗给女性最大的耻辱,玛拉是不甘心的”。作品中虽没有写到玛拉对玩弄她感情的男性做出实际性的反抗或报复行动,但是她能够意识到这是男性给女性的耻辱;我们是否可理解为这也是女性,最起码在精神上有了这样的两性不平等的意识。

同样在《远天的流星》中,女主人公玛丹爱操舵手的男人,也曾为了满足一种欲求而提供了自己,但是,玛丹不爱男性的过分的残暴,这残暴将使青春失掉了光彩,将给一个女人以永生的侮辱。这些人物都赤裸裸地暴露了男性对于女性的侮辱,非常直白的道出了男性的残暴。这在当时的时代语境下,以及殖民地的社会背景中,不单单是我国女性对于我国男权主义的反抗,也是对于日本殖民者对东北女性残暴行为的反抗。

朱媞较有影响力的作品《小银子和她的家族》取材于一位现实女孩的真实遭遇:“主人公小银子从小被养父强奸,后又被养母贩卖给她的‘小叔’,最终不堪折磨而自杀。小说真实地反映了那个特定社会里人伦的堕落和女性所遭受的残酷迫害。这部曾被敌伪审查机关撤销的作品,正是因为作者描写了真实的故事,塑造了真实的“小银子”这样的被压迫,被男权主义所迫害的女性人物。虽然由于敌伪的统治,没有正面的描写“小银子”的反抗,也没有还原“她们”在苦难中的不屈和斗争。但作者冒着生命危险留下的这样的作品,也是真实地表达了女性在传统主义的压迫下的苦难以及男性对于女性的糟粕。“小银子”也反抗过,她面对养父的残暴以及小叔的迫害,她试图向人说出,她内心的恐惧和反抗,但由于种种原因,没人相信她、帮助她。就像作品中借外国影片人物之口道出的:“记得一部外国影片里的女主人公在她的生辰的宴席上,曾说出过她的感想:‘男性的残暴是无限的’“。或许这也是“小银子”悄声的反抗。《渡渤海》中“妈妈”在遭到自己丈夫抛弃五年之久时,她带着孩子艰难的去寻找丈夫,结果虽是悲剧性的,但“妈妈”在最后:“雾散了的时候,太阳从云霞里升起来了。妈妈如同获得了绝大的觉悟,绝大的清醒,没有了他,自己也该健壮的活下去呵!……妈妈最初觉到自己的生命毕竟还是自己的,绝不是归属于谁的或是附和于谁的。与一个男人的合力虽然会更幸福,失掉了一个男人的合力也不能因之沮丧自己的活动”。这种女性独立自主的意识,当然也是对男权主义的反抗。

三、对命运的反抗

小说集《樱》中的女主人公除了对于男权主义的反抗之外,作者还描写了她们与命运的抗争。从《梦与青春》中的莎夏、《生命的喜悦》中的玛拉、《远天的流星》中的玛丹到《大黑龙江的忧郁》中的女俄侨和《小银子和她的家族》中的小银子,还有《渡渤海》中遭到自己丈夫抛弃的“妈妈”。这些女性在面对自己的生活苦难时,潜意识里都是在哀叹命运的必然性,但她们即使知道这种必然性,也还是不甘心的,因此也都做出过无畏的抗争。“小银子”在养父对他实行侮辱性的暴行时,她也在抗拒着,抗拒的同时,她自己也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命运,她也是无可奈何才接受了的。

《渡渤海》中,被自己丈夫抛弃五年之久的“妈妈”,在被不准确的传闻骚扰时,她实在不能忍耐了,她带着孩子长途跋涉艰难地寻找自己的丈夫,虽然最后遭受到阶级压迫,但是她并没有就此认命自己被抛弃的命运,还是鼓起勇气去寻找自己的丈夫,即使她曾多么的笃信命运。

朱媞作品中的女性人物都是出身平凡的小人物,她们没有受过新思想的洗礼。虽然她们的命运因为历史和社会现实的种种原因,有着不可抗性,但这些人物都鼓起勇气做过斗争。这种敢于反抗的精神,我们是否也可以理解为她们思想的独立性,正是因为她们这种女性意识的渐渐觉醒,才促使她们敢于大胆的和命运做斗争。这些充满悲剧性的小人物对于命运的反抗,其实也是女性对于封建礼教的不满和反抗。

四、“五四”思想的生命力

朱媞能够在作品中塑造这一系列有着新思想的女性人物形象,当然与她自身的经历以及她的思维模式是密不可分的。朱媞曾在小说集的自序中写到:

“我的写作态度,是始终在从事于自我的个性的倔强,我写它们的时候,闪动在我的眼前的只有我自己的繁盛的灵光,它使我的身外的食物都为此而黯淡失色。我写下了好多女人的苦闷与决意,就仿佛写下了我自己的苦闷与决意一样。”

朱媞在学生时期就开始写作,也受过许多高等教育,那么她的思想也必然受到过“五四”新思想的熏陶,她对于女性本身价值的衡量,以及两性关系的合理化和平等性有着新的思考和研讨。她以现代的思想意识,探讨着怎样才能使两性生活更有秩序的组织起来。因此,在她作品中这种女权主义的体现,也可以说是折射了中国“五四”思想的生命力。

当然,朱媞作品中这些女性人物和命运作斗争以及反抗男性的压迫以及这种独立意识的体现有着较复杂的因素;首先是殖民者带来的压迫和苦难;朱媞的小说创作都是在伪满时期(1932—1945年),这个时期的东北人民正遭受着深痛的苦难,日本侵略者对东北人民不仅进行了生活上的压迫,还实施了文化计划,因此这也促使人们进行反抗和斗争。其次是传统文化的压迫;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主义思想,根深蒂固的男权至上理论,经过“五四”思想的冲击,女性逐渐意识到自身的价值,以及如何改变命运的不公。无论作者是借作品人物之口,表达自己的女性独立意识,还是通过塑造这样的女性人物,激起女性的自醒。我们都能真实地体会到朱媞作品中的女性人物独立思想意识的觉醒。

五、对东北人民生活苦难的描写

作品中人物创作背景是在抗战时期,这时正值东北沦陷,当时东北人民所遭受的生活困难,也是作者想要借这些平凡的下层女性人物所表达的。作品中不仅写到了女性在面对传统封建压迫时精神上的悲哀,同时也写出了在生活上殖民时期人们生活的苦难。

例如,《渡渤海》中塑造的一位母亲形象,她在带着孩子长途跋涉去寻找丈夫的路途中,一路遭到坏人的欺骗和压榨,路途艰难曲折。这位妈妈忍受着饥饿和寒冷、长途跋涉,带着孩子千里迢迢寻找自己的丈夫。作者虽然没有那么明显直接的描写阶级压迫的暴行,对于一些野蛮的粗暴行为,只是一笔带过。但这也是由于当时日本侵略者在东北的文化上也实施了打压,所以当时朱媞的作品对于这些侵略者的蛮横行为,只能一笔带过。

还有在《大黑龙江的忧郁》中同样也是写了一位母亲,这位母亲亚娜是位俄罗斯人,年轻时因为受到了一位中国男子的诱惑,离开了她原来的爱人来到黑龙江,和这位中国男子在一起,十几年后,这位男子死掉了。于是,亚娜的生活变得特备艰难,再加上阶级压迫。最终,亚娜带着她16岁的女儿从黑龙江返回俄罗斯,最终投江自杀。这位女性人物角色虽是位俄罗斯女性,可是作者在塑造时,却把人物悲剧命运的发展设在中国的东北且处于沦陷时期的黑龙江,从标题我们就可以看出作者想要表达的主题思想除了对于女性人物悲剧命运的同情之外,还有对当时东北人民生活的困难以及精神上的压迫描写。

六、结语

朱媞作为抗战时期被日本占领的东北地区不可忽视的一位女作家,她可能没有像其他东北作家一样专著于写作,但是她的作品取材于社会现实,以一个知识分子的角度站在新的现代意识基础上,描写了殖民地遭受民族和阶级压迫的百姓的苦难;她以一位女作家的身份,写下了许多女性人物的苦闷与决意。

正如朱媞自己所说:

“本应还原他(她)们在苦难中的不屈和斗争,但只写出敌伪统治下人民的迷惘和愤慨,这就无怪给没有经历过黑暗时代的人留下了鄙夷的口实,而让冒着生命危险留下点文字的人感到难堪”。

但笔者认为,朱媞的作品具有很大的历史时代内涵,在东北文学的篇章里不应被忽视,在中国现代文学的史页上也不该被遗忘。迄今为止,朱媞作品的研究现状几乎处于空白,这或许也是留给文学研究领域的一笔宝贵财富,她值得我们更加深入地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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