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汉代铜镜的植物式纹样审美特征

2021-03-31 02:28周峰
西部皮革 2021年13期
关键词:草叶铜镜铭文

周峰

(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镜,作为一种日常照容洁面的工具,从它诞生起,就一直表达着世人对于美好的追求。[1]从新石器时代起,铜镜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以战国、两汉、隋唐为代表的三座高峰。其中,汉代铜镜在我国铜镜发展史中有着承前启后的历史地位。汉代统治者鼓励农业发展,重农抑商,轻徭薄赋,对农业的重视影响着人民的生活状态和审美心理。而汉代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更是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敬畏自然、崇拜自然这种观念渗透到诸多的艺术实践中。因此,汉镜纹饰的诞生与发展离不开汉代特殊的社会背景,汉镜中的植物式纹样不仅仅是汉代工匠们艺术与智慧的结晶,其背后更承载了深刻的意蕴。对汉代铜镜的植物纹审美特征进行探究,从纹样的构图、线条入手,分析其所特有的形式美感,从而有助于进一步把握汉代人的思想、文化和信仰,更多地了解汉人的审美观念和审美理想。

1 布局构图整齐划一,形成特有的形式美

汉镜纹饰的构图以对称式(对称式又包括中心对称和轴对称)和非对称式为主,独特的纹饰构图使得汉镜显现着特有的形式美感。从单独的植物式纹样来看,单个纹样呈现出了左右对称、两两对称的表现形态。以草叶纹镜[2]为例,该镜纹饰一般以双层草叶纹为主,单个纹饰的草叶纹以中轴为对称,左右两边各有一叶片,以中轴为中心形成了单个纹饰的轴对称。镜的四周配以乳钉,乳钉左右两边各一双层草叶纹,以乳钉为中心形成了特有的中心对称。据此全镜形成了8 组轴对称和4 组中心对称,形成了特有的对称和均衡美。对称式的使用,使得汉镜呈现出了和谐、统一、庄重之美。

汉镜的植物式纹样分布位置形成特有的布局结构,一定程度上划分了纹饰区域,呈现出特有的“X”形、“十”“米”字形美感。植物式纹样多分布在镜钮的四周和铜镜的内外区域,四瓣纹围绕镜钮环饰四周,以镜钮为中心,叶片两两对角相连呈现出特有的“X”形和“十”字形美感。位于铜镜外区的植物式纹样呈“米”字形,“米”字形的结构不仅使得整体布局严谨,形成特有的对称均衡的形式美感,而且一定程度上划分了纹饰区域。以“日光”草叶铭文镜[2]为例,该镜以四瓣纹为钮座,四瓣尖向外延伸指向四周方形外区顶点,四个顶点处伸出四枝花卉纹,以镜钮为中心,顶点处花卉纹对角相连,将外区分为四部分。以桃形花苞围绕的乳钉为顶点,以镜钮为中心呈十字交叉。在植物式纹样的划分下整个铜镜呈“米”字形,使得布局呈现出了东、南、西、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位。严谨对称的布局和结构也使汉镜呈现出不一样的美感。

2 线条简单古朴,从具象走向抽象符号化

汉代是最富有想象力和最具浪漫气息的时代,这种浪漫在艺术上则是力量、运动和速度。正如李泽厚所说:“这里统统没有细节,没有修饰,没有个性表达,也没有主观抒情。相反,突出的是高度夸张的形体姿态,是手舞足蹈的大动作,是异常单纯简洁的整体形象”。[3]汉代铜镜中植物式纹样多为夸张的线状或面状。纵观其植物纹形态,线条简单、流畅、细腻,多以简单的曲线为主,曲线上下、左右穿插,节奏感、运动感十足。在植物式纹样的刻画中不注重对内涵的把握,不在意传统的细节的纠缠,反以夸张变形的姿态带给人联想和想象,正如花卉纹中那硕大饱满的叶片,两片硕大的叶子用力地向四周延伸伸展,带给人生命力十足的力量感和运动感。

汉镜上的植物式纹样“取意不取其形,重意而简其形”。[4]植物式纹样从外在形态来看,类似于自然界中的某一植物的样式,仍尚未有任何一个纹样指向某一具体的植物。如四瓣纹,一般俗称“柿蒂纹”,外观上类似成熟柿子顶端的蒂。对于“柿蒂纹”的内涵和含义,也有着不同的解释。有的学者认为是“水仙花”,[5]有的认为是“茱萸”,[6]还有学者认为,是产生于本土的“荷花”。[7]刘道广从使用场合这一角度出发,论证其为“侯纹”,而其表示为“取爵富贵”之意。[8]对于四瓣纹的本质还存在争论,但从形态看,其为植物纹的观点得到一致认同。回顾四瓣纹的流变,从新石器时代中期开始,四瓣纹就已经出现在不同地区的陶器上,春秋战国时,四瓣纹被广泛使用在各种器物上,西汉四瓣纹便有了固定的图式,到东汉时期四瓣纹的形体变化趋向夸张,植物特征减弱。如果说原始先民最初还是对植物原本形态的模仿,那么汉代的四瓣纹则从大自然中的某一具象符号走向抽象化,更多地演变为一种融合了宗教、文化、审美意识而具有特殊意义的符号。

3 多种纹饰的组合,形象生动

在形式的组合中愈是有统一性和从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的转换愈多,整体的美也愈强[9]汉代铜镜中,多种不同纹饰的组合,使其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美感。汉镜纹饰,多表现为单个纹样的独立使用和多个单体纹样的组合。单体纹样通常以动物、人物为主题,单个的植物式纹样并不多见。因此,植物式纹样多以组合形式出现。植物式纹饰的组合主要分为三类:单独植物式纹样的同类组合、单独植物式纹样与铭文的组合、不同类型主题与植物式纹样的组合。

单独植物式纹样的同类组合中多以草叶纹和花卉纹的组合为主。这一类型的纹饰组合也形成了植物式纹样的主流。以“日光”草叶铭文镜[2]为例,该镜以四瓣纹为钮座,四瓣尖向外延伸指向四周方形外区顶点,四个顶点处伸出四枝花卉纹。以环饰桃形花苞的乳钉为中心,左右两边各有两枝双层草叶纹。全镜以植物式纹样为主题,草叶纹、花卉纹交相辉映,线条流畅细腻,同类植物式纹样的组合使得汉镜的“统一”与“单纯”美感呼之欲出。

单独植物式纹样与铭文的组合较为少见,以“居毋宗铭花瓣镜”为例[2],因其铭文为“居毋宗出游,欲见君毋由,襡私思憔忧”,故以此命名。该镜为西汉早期花卉镜,四周方形外区顶点处伸出四枝花卉,乳钉环饰四瓣桃形花苞,形成组合式花卉纹。镜中只有花瓣,不见草纹,单独纹饰与铭文的组合,简单大方,清晰明了,可谓汉镜美的典型代表。

不同类主题的纹饰组合多表现为动物、人物、神话等主题与植物式纹样的混合。汉代青铜铸造技术发达,在纹饰上也出现了多元化的特点。动物纹有鱼、鸟、龙、虎等,神话则以灵兽如龙凤、蟠螭、羽人等纹样为主。在纹饰的混合中,植物式纹样多作为附属纹饰使用,配以其他纹饰,使得总体纹饰呈现多样性和变化性的特点。将植物式纹样与动物纹、人物纹、神仙纹以及铭文等组成混合图案,使纹饰既统一又多样,规则中又寓于变化,严肃中又不乏活泼,在对立统一、变化灵活的形式中呈现出了汉镜鲜明的时代特色和艺术特色。

4 铭文与纹饰交相辉映,众美兼备

北宋苏轼有论:“观摩诘之诗,诗中有画;味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的境界,画中有诗的韵味,二者包容与制约,交相辉映。铜镜背面的装饰纹样与铭文密不可分,铭文的存在决定了纹饰的形式,纹饰的形式同时也制约了铭文的内容。[10]铭文与纹饰制约与包容,正是汉代的另类“诗书画”的审美结合。铭文与纹饰交相辉映,可谓是众美兼备。

汉代休养生息的政策给人们带来福祉,人民告别了秦朝的暴政,迎来了一个稳定和平、轻徭薄赋的年代。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统治者对农业的重视,“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思想的盛行,更加激起民众对于自然的敬畏和崇敬。百姓们渴望风调雨顺,期盼年年丰收,祈求长乐未央的幸福生活。西汉中期的“见日之光”类铭草叶纹镜,正是这样的文化观念的反映。草叶铭文镜中的铭文,以“见日之光,天下大明”为主,从字面上看,就是说只要看到太阳的光辉,天下便会明亮。这似乎是在说一种天气,但结合铭文配以的植物式纹样就不难理解。在铭文与植物式纹样的交相辉映中,我们可以想象汉代人的期盼,万物的生长靠太阳,在太阳的照耀下,那硕大圆润的叶子富有生命力地向四周延伸,细长的叶尖向前疯长。这不正是汉人乞求丰收观念的真实写照吗?在铜镜的方寸之地,观照汉人眼中的期盼,在纹饰与铭文的呼应中感受汉人对生活饱满的热情,在另类“诗书画”的组合中,领略汉镜众美兼备的价值,这正是汉镜之美的当代意义之所在。

要之,铜镜虽小,但天地之大。汉镜发展历史悠久,一枚小小的铜镜蕴含着汉代人民的审美情趣和精神内在,汉代铜镜的植物式纹样,是汉代政治、经济、文化的折射,也是汉代人民生活愿望的表达,作为铜镜发展繁荣时期的代表作之一,其类型虽然不是十分丰富,但简洁大方、形象生动,是汉代工匠们艺术与智慧的产物,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审美结晶。

猜你喜欢
草叶铜镜铭文
草叶戒指
新乡市博物馆藏铜镜
汉皎光镜铭文释考
论上海博物馆收藏的两面珍贵铜镜
一片阳光躺在草叶上
建平博物馆藏辽宋铜镜简述
草叶
君有远行镜铭文释解
草叶旗
辽宋金铜镜辨识举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