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虹运用孔圣枕中丹治疗健忘的经验浅析

2021-03-28 13:17璠,朱
中国民间疗法 2021年23期
关键词:朱虹副教授

潘 璠,朱 虹

(1.江苏省扬州市苏北人民医院,江苏 扬州 225001;2.扬州大学医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9)

朱虹,医学博士,副教授,第3批扬州市名中医,其躬耕杏林30余载,学验俱丰,熟谙经典,勤求古训,融会新知,喜用经方,屡起沉疴。笔者有幸随师襄诊,亲聆教诲,耳濡目染,获益匪浅。现对朱虹副教授以孔圣枕中丹为基本方治疗健忘的临床经验进行归纳与总结,管窥其临证思路与用药法度,以飨同道。

1 孔圣枕中丹的源流、功效、方义及现代机制研究

孔圣枕中丹源于唐·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卷十四»中的枕中方:“常服令人大聪。龟甲、龙骨、菖蒲、远志,上四味等分治,下筛,酒服方寸匕,日三。”该方具有补肾宁心、益智安神之功。古代中医文献对孔圣枕中丹的方义论述详见清·汪昂«医方集解»:“治读书善忘,久服令人聪明。读书易忘者,心血不足,而痰与火乱其神明也……此手足少阴药也。龟者,介虫之长,阴物之至灵者也;龙者,鳞虫之长,阳物之至灵者也;借二物之阴阳,以补吾身之阴阳;假二物之灵气,以助吾心之灵气也。又人之精与志皆藏于肾,肾精不足则志气衰,不能上通于心,故迷惑善忘也。远志苦泄热而辛散郁,能通肾气上达于心,强志益智;菖蒲辛散肝而香舒脾,能开心孔而利九窍,去湿除痰。龟能补肾,龙能镇肝,使痰火散而心肝宁,则聪明开而记忆强矣。”孔圣枕中丹方中,石菖蒲性温,味辛、苦,入心、胃经,«神农本草经»谓其:“开心孔,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出音声。久服轻身,不忘不迷惑,延年。”远志性温,味辛、苦,入心、肾、肺经,«神农本草经»谓其“主咳逆伤中,补不足,除邪气,利九窍,益智慧,耳目聪明,不忘,强志倍力。”«本草从新»谓其“能通肾气,上达于心”。龙骨性平,味涩、甘,入心、肝、肾、大肠经。«神农本草经»谓其“久服轻身,通神明,延年”。龟甲性微寒,味咸、甘,入心、肝、肾经,«神农本草经»谓其主治“四肢重弱,小儿囟不合。久服轻身,不饥”。

现代药理研究揭示了孔圣枕中丹治疗健忘的作用机制。刘菲等[1]观察孔圣枕中丹对快速老化动物模型SAMP8小鼠脑部海马C A 1区生理形态结构的影响,发现该方可通过减少实验小鼠脑部海马区胶体金标记蛋白A染色呈阳性的颗粒样结构和星形胶质细胞活化标志物的数量,促进实验小鼠海马区神经元的活动,增加海马局部的糖原物质降解,从而延缓实验小鼠学习记忆功能的减退,保护其脑神经元,改善其认知能力。季旭明等[2]研究发现,孔圣枕中丹可增强血管性痴呆大鼠的学习和记忆能力,其作用机制可能与孔圣枕中丹降低实验大鼠体内乙酰胆碱酯酶含量,以及促进实验大鼠相关脑内神经生长因子表达密切相关。

2 健忘的病因病机与治则治法

健忘是以记忆力减退、遇事易忘为主要临床特征的常见病证,也称为“喜忘”“多忘”“善忘”等。健忘常与失眠并见,可伴有头晕、耳鸣、心悸心慌、腰酸乏力、多梦、纳差等症状[3]。明·龚廷贤«寿世保元»描述健忘:“夫健忘者,陡然而忘其事也,尽心力思量不来,为事有始无终,言谈不知首尾。”健忘在各年龄阶段均可发病,但常见于中老年人,其定义相当于西医的遗忘型轻度认知功能损害,迁延日久进展为阿尔茨海默病的可能性较高[4],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需要及时采取干预措施阻断病情发展。对于健忘的病位病因病机,古代中医文献多有论述,如«素问·灵兰秘典论»云:“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指出心为一身之主,人的精神意识思维活动皆由此而出。汪昂«医方集解·补养之剂»曰:“人之精与志,皆藏于肾,肾精不足则肾气衰,不能上通于心,故迷惑善忘也。”认为肾藏精与心主神志关系密切。«灵枢·海论»云:“脑为髓之海……髓海有余,则轻劲多力,自过其度;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目无所见,懈怠安卧。”阐释了“脑为髓之海”的内涵与“髓海不足”对人体健康的影响。明·李梴«医学入门»曰:“脑者髓之海,诸髓皆属于脑……髓则肾主之。”论述脑、髓、肾的联系。朱丹溪在«格致余论»中更有明确论述:“人之有生,心为之火,居上,肾为之水,居下,水能升而火能降,一升一降,无有穷也。”指出心火与肾水相互接济对维持生命活动的重要意义。

朱虹副教授在总结前人学术思想的基础上,结合多年临床实践经验,认为健忘多由忧思抑郁过度、大脑功能活动失调所致。«类证治裁·健忘»言:“人之神宅于心,心之精依于肾,而脑为元神之府,精髓之海,实记忆所凭也。”小儿善忘多因脑髓未满,而老人健忘多因脑髓渐空,故健忘病位在脑,与心、肾关系密切,病因病机多责之于心肾不交,内扰神明,神机失用,髓海失充。肾为人体生命之本源,肾精化肾气,肾气分阴阳,肾阴与肾阳协调全身脏腑之阴阳,故肾为五脏阴阳之本,而肾发挥正常生理功能,也有赖于人体其他脏器的配合。心肾受病,脑为髓之海,肾主骨生髓,心主神明,故人之思维,心肾关系尤为重要,治疗健忘当以交通心肾、滋肾宁心为主。健忘的主要病机恰与孔圣枕中丹的功效相契合,朱虹副教授临床用其治疗健忘,随症灵活化裁,每多效验。因汤剂具有吸收快、疗效好,且便于加减的优势,故将孔圣枕中丹改为汤剂用于临床。兼见脾虚气弱、面色少华者,常加党参、黄芪、当归、麸炒白术;失眠、心悸、怔忡者,加酸枣仁、首乌藤、茯神、合欢皮;精神抑郁者,加炒白芍、郁金、醋香附、川芎;腰膝酸软者,加熟地黄、山萸肉、枸杞子、女贞子、墨旱莲;腹胀、食少、纳呆者,加云木香、焦麦芽、焦山楂、焦神曲、麸炒枳壳;痰湿中阻者,加法半夏、陈皮、茯苓;瘀阻脉络者,加丹参、三七;头晕头胀者,加天麻、钩藤、菊花。

3 病案举例

患者,女,61岁,因“记忆力减退半年余”于2020年12月11日就诊。患者自述半年余前无明显诱因出现记忆力减退,遇事易忘。平素性情多愁善感,善太息。既往有乳腺恶性肿瘤病史,双侧乳腺切除术后7年。否认高血压病、糖尿病、冠心病、脑卒中等慢性病病史。曾自行购买安神补脑液口服,效果不佳,遂来门诊求中医诊治。患者于外院查头颅C T及脑电图检查均未见明显异常。刻诊:记忆力差,伴情绪低落,神疲懒言,头晕目眩,腰膝酸软,咽干舌燥,五心烦热,夜间入睡困难,多梦易醒,纳谷不馨,二便正常,面色少华,舌质淡红,苔少,脉细数。西医诊断:轻度认知功能损害(遗忘型)。中医诊断:健忘。辨证分型:心肾不交,髓海失充证。治法:交通心肾,安神益智。处方:孔圣枕中丹加味。方药组成:龙骨(先煎)、首乌藤各30g,醋龟甲(先煎)、炒酸枣仁、炒白芍各20g,熟地黄15g,炙远志、石菖蒲、丹参、枸杞子、山萸肉、合欢皮、女贞子、墨旱莲、党参片、麸炒白术、郁金、当归各10g,川芎6g,甘草片5g。7剂,每日1剂,水煎2次,早晚分服。

2020年12月18日二诊:患者述睡眠较前改善,可回忆起近期行程。舌质淡红,苔少,脉细数。效不更方,嘱其继续按原方服用7剂。

2020年12月25日三诊:患者述记忆力渐增,头晕渐止,情绪舒缓,可回忆起近期新闻,但纳谷仍少,且进食后有轻微腹胀感,大便偏干,日行1次,舌质淡红,苔少,脉弦数。原方去熟地黄,加木香、焦神曲、焦山楂、焦麦芽各10g。10剂,煎服法同前。

2021年1月5日四诊:患者述夜寐明显改善,精力渐旺,食欲渐增,腹胀感减轻,心情舒畅,可复述故事,思维清晰,言语流畅,舌质淡红,苔薄白,脉弦数。守三诊方继续口服15剂。

2021年1月22日五诊:患者述记忆力明显改善,余症悉除,纳寐可,二便调,舌质淡红,苔薄白,脉弦滑。嘱其畅情志,慎起居,适寒温,节饮食,勤思考,强体质,培养兴趣爱好,如有不适,门诊随诊。

按语:本例患者为老年女性,年过六旬,既往有乳腺恶性肿瘤病史,双侧乳腺切除数年后出现记忆力减退及一系列临床症状。肾为先天之本,阴阳水火之宅,患者天癸竭,肾精亏,久病及肾,人体之根本不固,五脏六腑皆失于濡润、温煦,肾水不能上济于心,心火独亢于上,不能下交于肾,水火不相既济,则易出现心烦、失眠、多梦等症状。该案患者证属心肾不交,神机失用。肾精亏耗,精不化血,导致心血不足,心失所养;肾水不足,不能上济于心,致心火独亢,心火不能下交于肾,致水火不相既济。正如«审视瑶函»所述:“肾属水,水能克火,若肾无亏,则水能上升可以制火。水上升,火下降,是为水火既济。”心肾不交可导致气血阴阳失调,一系列临床表现也会随之出现。脑为髓之海,肾藏精,主骨生髓,肾精亏虚则髓海失于濡养,神机失用,遂发生记忆力减退。朱虹副教授在治疗健忘过程中遵«素问·至真要大论»中“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的原则,补其不足,损其有余,交通心肾,调和阴阳,平衡升降。朱虹副教授在治疗过程中不忘调理脾胃,巩固后天之本,使气血生化有源。所拟处方中,龙骨镇惊安神,平肝潜阳;醋龟甲滋阴潜阳,益肾健骨,补血养心;首乌藤滋心阴,养心神;炒酸枣仁善治失眠,为宁心安神之要药;炒白芍养血柔肝,敛阴止汗;熟地黄、山萸肉、枸杞子三药合用,滋补肾阴;石菖蒲开窍醒神,化湿和中,益智安神;远志祛痰开窍,宁心安神;丹参性平和,可活血化瘀,清心除烦,治疗血瘀之症较轻者;合欢皮、郁金活血养阴,解郁安神;女贞子、墨旱莲取二至丸之意,益肝肾,补精血;党参补中益气,生津止渴;麸炒白术健脾和胃,宁心安神;当归补血活血;川芎行气活血,载药上行;甘草解毒和中,调和诸药。三诊时,患者纳差,加木香、焦神曲、焦山楂、焦麦芽行气除胀,健胃消食,以助运化。谭爱华等[5]通过对«本草纲目»中治疗健忘的药物特点进行分析,认为治疗健忘时要注重养心、柔肝、补肾,同时不忘益肺健脾、清化痰热,这与朱虹副教授认识相契合。

4 小结

心属火,肾属水,肾水上济心火,则心火不至过旺,心火下温肾水,则肾水不至过寒,是为水火相济。朱虹副教授临证治疗健忘时重视病程之久暂、邪正之虚实,不急于求成,不偏于峻补,而投以平和之药徐徐图之。朱虹副教授强调,健忘属上实下虚之证,以肾虚为本,心肾不交贯穿于该病发展变化的始终,治疗从滋阴潜阳、交通心肾入手,运用孔圣枕中丹为基本方加减治疗健忘,遵循组方用药的基本原则,知常达变,师古而不泥古。孔圣枕中丹紧扣病机,配伍严谨,对症制方,通补兼施,标本兼顾,如鼓应桴。因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肾主藏精,亦赖脾胃运化水谷精微的滋养。朱虹副教授临证宗张仲景“四季脾旺不受邪”之论和李东垣“内伤脾胃百病由生”之说,交通心肾的同时兼顾健运脾胃,调节脏腑气机,以善其后,以防传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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