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医徐氏儿科临证用药初探

蒋燕华 倪晓红

绍兴市中医院 浙江 绍兴 312000

徐氏儿科，原籍绍兴县柯桥州山乡项里村（现柯岩街道项里村），迄今已有十四代。初时，徐氏以农为业，兼操治惊、挑痧，服务乡邻，临床经验日积月累，逐代相传，渐而弃农从医，名闻山阴、会稽二县。传至第十一代徐静川（字溶）即由项里迁入城里石门槛（今仓桥直街）悬壶行医，此即石门槛徐氏儿科之名的由来。传至第十二代徐仙槎，因医理渊博，经验丰富，因而门庭若市，名噪一时，响誉浙东。徐氏以诊病准、用药精、疗效好闻名，历代相传。徐氏善能诊断，辨证精准简练，药少而精，剂量轻重有方，常谓“轻可去其实”，诚为金玉之言。笔者有幸拜读现存的民国时期徐氏儿科医案数百张，现将其用药经验梳理如下。

1 因地制宜，辨证施治

徐氏临床辨证重湿。绍兴地处江南，河道密布，湖泊众多，故病多夹湿，加之气候温暖，故患者多湿且多热，往往形成湿热互结之证。如何廉臣所言：“吾绍寒湿证少，湿热最多。”[1]182俞根初亦云：“浙绍卑湿，凡伤寒恒多挟湿”[1]45“所谓辛香疏气，甘淡渗湿也。”31[1]小儿脏腑柔弱，易感外邪，久居湿地，则病多夹湿，又因纯阳之体，邪易化热，则湿热互结。徐氏治疗小儿外感疾病，辨证以湿温为主，治疗注重清透，用药常以清热疏风之品佐以芳香化湿药物。徐氏用药常予薄荷、甘菊、银花、连翘等宣气通用之品，并常兼用芳淡宣化之药，如豆蔻、藿香、佩兰、茵陈之类，防其停湿。

徐氏脾胃病医案以泄泻最为常见，辨证多为湿热，次为脾虚，用药在健脾助运之基础上，注重行气化湿，且多喜炒炭，以增收涩之功。临证常用茯苓、薏苡仁等健脾利湿，陈皮、大腹皮行气，佩兰、砂仁芳香化湿。《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湿胜则濡泄。”《幼幼集成·泄泻证治》：“夫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概小儿泄泻之本在脾胃，湿去则脾自健，脾健则湿自化，诸症得去。

2 用药轻灵，邪有出路

轻灵朴实，制方精切，是徐氏用药又一大特点。张景岳在《景岳全书·小儿则》中提出“其脏气清灵，随拨随应，但能确得其本而撮取之，则一药可愈”。儿科处方，最重轻巧灵活，不宜呆滞重浊，亦不可妄加攻伐。小儿脏腑柔弱，对于实证者，也倡导中病即止，不可过剂伤及正气。

徐氏单张处方用药一般在十味左右，至多十二三味，单味药剂量多在3分至3钱之间。药虽轻稳，用之辄效。无论外感内伤，用药均轻清空灵，善藉轻清灵通之品，缓缓拨醒气机。如诊治患儿外感热盛之证，鲜用苦寒直折之药，常用银花、连翘、薄荷等轻清宣透之品，寓“透热转气”之意。

绍地湿热，治疗中多用芳香燥湿药，但越中医家认为这类药“用处虽多，亦勿过投，免致耗气劫液”[1]79（何秀山）徐氏儿科善用芳香药物，但主张小剂量使用，除藿香、佩兰用量稍大外，豆蔻、砂仁、佛手之类芳香药物，单方剂量均不过钱，以防香燥过度，伤及真阴。对绍地治疗儿科疾病颇具指导意义。

3 注重顾护脾胃

徐氏临证，无论外感内伤、证候虚实，用药均不忘顾护脾胃。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小儿药证直诀》云“脾胃虚衰，四肢不举，诸邪遂生”。小儿脾常不足，且饮食不知自调，感邪之后，脾运失司，稍有饮食不节，则百病丛生。

《幼幼集成·食积》指出：“夫饮食之积必用消导……导者行其气也。”徐氏治疗小儿外感疾病，多在清解的基础上加以消导，如焦山楂、范志曲、谷芽、麦芽消食化积，枳壳消食导滞。

脾健不在补，而贵在运。治疗小儿泄泻伤脾之证，徐氏常用薏苡仁、茯苓、白术、甘草等健脾止泻，陈皮、佛手、大腹皮理气健脾；脾喜燥恶湿，故常用佩兰、藿香、砂仁、豆蔻芳香醒脾。徐氏临床鲜用滋腻峻补之品，以防碍胃，脾失健运，反致气机失常。

4 处方灵活，善用成药

徐氏巧用时方，常在自拟中药汤剂中加入时方成药，多为冲服，效如桴鼓。小儿肝常有余，体脆神怯，外感壮热，易发为痉病。徐氏治疗外感发热作痉、邪热炽盛者，常在疏风清热药中加入紫雪丹清热开窍，息风止痉；温病身热神昏、病势危笃者，加用牛黄清心丸清热解毒，开窍安神。治“风火上炎，连声顿呛”，肝热重者，常用黛蛤散清肝泻肺，凉血止血；热盛者，紫金片冲服清热解毒。治小儿“贪食伤脾，弱不运积，腹大而坚”之积食疳痨，消食健脾药中加入消疳肥儿丸或乌梅安蛔丸杀虫消积。痧气霍乱吐泻，暑湿重者，予辟瘟丹、藿香正气丸清暑化湿。

5 注重调护，谨防变复

徐氏认为，小儿疾病虽易趋康复，后期仍需注重调护。绍派医家认为“热能生痰”，徐氏治疗小儿外感，初期以疏风清热为主，常用郁金、栀子清热，并于宣散药中佐以化痰药，如橘红、栝蒌、浙贝、枳实、马兜铃等以防生痰。热能烁液，故后期咳嗽常加用润燥药如川贝、冬花、紫菀润肺止咳。绍地多湿热，药多甘寒，热病后期伤阴耗液[2]，故徐氏对邪热方退者常不忘滋阴清热，如生地、玄参等，且常选用鲜品。邪退后，余热未尽，热伤津液，病后元气已虚，胃虚少纳，脾弱不运，则重视清补脾胃，常用茯苓、白术等健脾益气。

此外，徐氏诊治，注重脉法，正如《景岳全书·小儿则》所述：“凡小儿形体既具，经脉已全……便有脉息可辨。”今日医家对于3岁以下小儿，多忽视脉诊，或以察指纹代之，实不可取。“凡诊小儿，既其语言不通，尤当以脉为主，而参以形色……则万无一失矣”。徐氏之小儿脉诊，主要分浮沉迟数，分清虚实寒热便可，鲜少区分部位脏腑，临床十分实用，值得当代儿科医师借鉴。

6 验案赏析

案1：患儿，鲍，年3岁。民国十一年五月十一日初诊。病证：风热咳嗽，大便泄泻，脉洪数。主治：清热止泻。方药：苏梗、甘菊、焦山栀、广郁金、楂炭、连翘、淡竹茹各钱半，佩兰1钱，诃子8分，冲紫金片1分，陈皮5分。2剂。二诊，民国十一年五月十四日。病证：风热已退，泄泻亦瘥，唯痰浊未除，脉微数。主治：清肺止呛。方药：淡竹茹、楂炭、炒银花各钱半，杜兜铃、甘菊、川贝母各1钱，橘红、诃子各5分，灯心1丸。2剂。

按：小儿肺卫不固，外感风热，则见发热，热邪客肺则咳；肺与大肠相表里，邪热下迫大肠，则大便泄泻，热盛则脉洪数。病位在肺与大肠，病性属实，治以清热止泻。方中连翘疏风清热，焦山栀泻火解毒，紫金片清热解毒，郁金解郁热，竹茹清热化痰，除烦止呕；徐氏用药注重祛湿和胃，方中苏梗辛温，理气宽中，佩兰芳香化湿、醒脾开胃，甘菊清热祛湿，陈皮理气健脾、燥湿化痰，山楂消食健胃，炒炭增其收涩之力，诃子涩肠止泻。通观全方，清中寓收。二诊热退泻止，痰浊未除，治以清肺化痰止咳，以清为主，方中杜兜铃清肺降气，止咳平喘；川贝母清热润肺，止咳化痰；橘红增其理气宽中，燥湿化痰之效；灯心草清热安神；银花清热解毒，疏散风热；少量诃子涩肠止泻，以固疗效。

案2：患儿，沈，3岁。民国十一年六月初十。病证：乳力不足，湿热不化，大便溏泄，似痢非痢，遍体浮肿，脉弦数。主治：清利佐运化。方药：带皮苓、楂炭、丝瓜络、米仁、焦谷芽各3钱，炒银花2钱，白蔻壳、陈皮各8分，白头翁钱半，酒炒条芩1钱，鲜茉莉花5朵。2剂。二诊，民国十一年六月十二。病证：肿退痢瘥，湿热有流动之象，脉弦数。主治：守前法。方药：带皮苓、丝瓜络、米仁各3钱，楂炭、炒银花、冬瓜皮各2钱，通草1钱，白头翁钱半，陈皮6分。2剂。

按：患儿病发于六月暑气盛时，暑热夹湿困脾，脾失健运，不能运化水谷精微，水湿不化，溢于肌肤则发为水肿，湿热下迫大肠则大便溏泄，似痢非痢，小儿肝常有余，故脉弦数。徐氏治以清热利湿，佐以运化。方中茯苓、米仁健脾利湿，山楂、谷芽消食健胃，银花、白头翁清热解毒，黄芩清热燥湿，陈皮、白蔻壳理气燥湿；鲜药入药为绍派中医的特色之一，本方中鲜茉莉花取其理气辟秽和中之功。二诊湿热渐化，肿退痢瘥，治法同前，清热利湿为主，佐以健脾消食，剂量较初诊更为轻巧，4剂而病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