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 云
“九寨看水,光雾看山。山水不全看,不算到四川。”这是著名诗人高平说的。如此一评,光雾山的山不说甲天下,也可说甲四川。也有人撰文,题写“光雾归来不看山”,当然有些夸张成分。毕竟自然博大浩阔,名贯古今中外的三山五岳就各有风采,搞一次“华山论山”,也评不出高下。
光雾山的山以怎样的姿态造型,成就了自己的卓尔不群呢?
总括起来,光雾山的山形是浑圆的广阔,八百平方公里,绵延起伏、峰峦叠嶂中,就给人以气势非凡之感。作家蒋子龙就叹道,在光雾山中转悠,仅只能到达几个景区,如果凭脚力,不拿出一周时间,是不能观赏个遍的,况且还有人迹罕至的神秘万字格,只能凭双手双脚作探险。
说整个山形是浑圆的,那是远观给人的第一印象,每处的山形又给人以不同体验认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单位组织职工去汉中游玩,连接川陕的二南路(陕西南郑至四川南江)还是一条仅能通行的泥碎石林区公路,当到达陈家山顶,数不清的群体山峰组成的阵容,将山的辽阔气象忽地呈现在眼前,山雄厚威武,咄咄逼人。下山途中,车贴着危岩,左转右旋,向深处滑行,下到谷底,两山相拥,峡窄处,只一线天,给人以幽深之感。作家王敦贤这样说这一段山形,是钻进了山的深巷,“巷”内岩色灰褐,树色苍黑,渐渐地有一种历史的沉重感向你袭来,有一种时间的凝固向你压来。你会觉得“巷道”尽头定是地的边缘、天的尽头。初识此山,我也有同样感受,一下子就给我以强烈的震撼。那时不谈旅游,仅是路过,但光雾山之山就给我以撞击,以其“重”久远在我记忆中。
这些年光雾山去的次数多了,大部分景区我都探访游览过,见识过山的多面性,或者说山形姿态一次次给我以新奇感。如果要对光雾山用一两个字来点它的“睛”,如峨眉突出一个“秀”,青城突出一个“幽”,华山突出一个“险”等等,是不能的。
光雾山风景按地域划分成了若干景区,每个景区山形迥异,不是“千山一面”,由此它带给人的感受是不同的,让体验呈现出波浪式的巅峰状态,这里略述一二,但只恨笔力不济,传达不逮山形水意林态的深蕴。
桃园的焦家河,长约20公里,两岸山峰对峙,宽约百米左右,山如刀削,壁立千仞,骨相峥嵘,而山脊则像一条水纹线蜿蜒,不见一峰独傲苍穹,这里有几分山的雄性,而其上的葱茏树木,藤萝缠绕,硬朗中又添了几分妩媚娟秀。此景区的燕子岩,岩势毕现,山势昂扬,让人称奇的是峰丛,如笋般矗立,有百态之姿。从燕子岩到樱桃河谷,山形又见变化,或有高岩垂天,危情紧迫,或有山峰薄如刀锋,时时觉得风动则峰摇,果不然,“5.12”地震就把那峰震落了一片片。
险、雄、奇之势,在大坝景区的香炉山,同样能体验到,危岩突兀,跌宕起伏,错落峰石,远处则有雄山矗立,伟岸高蹈。
不过光雾山呈现的更多是秀美,纵是光雾山主峰,也并不是拔地而起高耸入云,而且也不尖削。从十八月潭景区到陈家山,山岭绵延,峰峰绿树密匝,除几处险关外,车行其中,都是在林海中穿越。而大坝四围的山形,则圆润平和,一面面缓坡,仅可能只百米的垂直高度,不给人心威严,更多是亲近平易。
山是骨,山形是本,观山不仅仅就山而山,是云海、绿树、河水将山变活了,山舞蹈起来,那一定是云海张扬的、绿树婆娑的、河水咏唱的。
光雾山以雾命名,“光雾”很多人并不理解此意,“光”在大巴山的方言中是尽是、全部或者表示很多很多的意思,比如说“光饭”,就是没掺任何杂粮的米饭,以此类推,菜里油多就是“光油”、街头人多就是“光人”等等,用“光”来强调、修饰某一名物。由此可见,光雾山的雾知名度很高。
赏过光雾山红叶的人,有着震撼与销魂的感动,但观光雾山之雾,同样也能让你体验到快感。
夜宿在光雾山小镇,起了个大早漫步赏景,此时,站在小镇上,对着四周环拥着的错落着的山,于熹微的晨光里,我被雾的变幻深深地迷住了。雾在表演,时而曼妙着身姿,盈盈缓缓地在那山间里飘,自在逍遥;时而如一条玉带缠绕在山腰,静止着,如时装模特猫步上前台的停顿中,摆出的S形曲线;时而一丝一缕地升上峭崖,给峰顶披上绸缎般的纱巾,在初阳的映照下,将神性的光芒闪耀。
雾,起于树梢,聚于山坳,运动于山岭,舒缓着,迷离着,刚刚还是厚实的大片地带,忽而又淡化得无影无迹。我在这儿读雾,专注认真,雾有脚,雾有心吗?但我已被感动,眼前的山因雾的变幻而妩媚,树因雾的律动而光亮,小镇则如安卧在摇篮里的婴儿,甜静安宁,温馨舒贴。
我为没有错失这一次读雾的时辰感到喜滋滋的满足时,几位从重庆来的摄影爱好者从陈家山下来,满面春风,喜形于色,按捺不住地激动,大声向人们描述,到陈家山去看雾,太壮观了,雾海浓浓,厚厚实实,白茫茫的,特别是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雾海上面浮动一层云雾的光辉,简直就是瑶池仙境,并决定今日就住在山上,明天好拍云雾。
这就是光雾山的云海,其实在光雾山观云海,不仅是陈家山,香炉山更是绝佳去处,不少人住在大坝景区,都不会错过去香炉山观云海日出,四点钟出发,到山上守着,天地初开,大幕徐徐拉启,那撼人心魄的时刻,在人们的翘盼中,霎时刷亮眼睛,天际的晨光血色一般逐渐濡染开来,一线、一片,日头缓慢地探出,神光辉耀,而面前则是云海铺就的盛大舞台,浩渺广大。山高高的,不着一丝云彩,雾海在脚下,隐没了山川河流,只见白茫茫一片,云雾凝固着波涛,有汹涌澎湃的恢宏气势,却没有呼啸的声浪,初升的太阳将霞光投影在上面,幻化、蒸腾,一片流光溢彩的海洋,人在此情此景,要么雀跃,要么无语,我曾经站立于此,体验到心有发颤的感觉。
光雾山是雾的故乡,千山万壑,莽莽林海,给雾提供了充分的表演舞台,在低处成海,在高处,则戴云冠。在涧,雾就淌成河,在湾,雾就溢成一池湖,在山,则洋成一面坡,在树梢,就挂成一绺飘带。在晴天,就流光泛彩,在雨天,就盖它个严严实实。
光雾山的雾,可浓可淡,可以沉静,也可以飘可以流可以飞,它律动着,则是歌,是画,是大山里可以行走的音乐。
如果真有天堂,那么光雾山就是树们生长的天堂。
如果树们要展示自己绰约的风采,那么光雾山就是天地间最壮阔的舞台。
光雾山是绿色的世界,是森林的海洋。在山峰壑谷中,是树舞蹈的乐园。
在这近千平方公里的大山中,2002年12月经国家林业局批准,建立了米仓山国家级森林公园,她被中外林学和生态环保专家赞誉为四川盆周山区的“聚宝盆”,“森林百宝箱”“生物万花筒”和“珍稀物种种质基因库”的原始生态林区。
光雾山为何能获得如此高的声誉?据有关地质资料介绍,米仓山隆起于古生代志留纪晚期约14亿年前的加里东运动,比四川盆地形成期早,这给古生植物的生长繁衍和演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后虽经第四纪冰川侵袭和新的造山运动及气候剧烈变化,但由于受秦岭和大巴山脉的双重屏障,使米仓山南麓成了许多植物的避难所,从而有许多植物得以保存。
茫茫林海,又有多少种树木在此繁衍生息?根据林业专家调查,仅在大小兰沟自然保护区就已初步查明,乔木树种便有91科233属近600种,其中属国家级保护植物有红豆杉、鹅掌楸、连香树等6种,属于省级重点保护植物有巴山水青冈、南江枫杨、灰叶稠李等14种,达17科20属20种国家和省重点保护植物。不完全统计,光雾山有物种达到了2300余种。
行走在光雾山中,树把山覆盖得严密,把沟填充得厚实,光雾山的树层层叠叠,或静穆或喧闹,或列阵整齐,或随意散漫。山景变异,林相幻化,树景随形。
在桃园景区的焦家河,对峙的长长峡谷两面悬崖峭壁上,树们不知怎样的力量将根扎进岩层中,鹰爪般牢扣山崖,伸枝展叶,倒悬着,斜伸着,一丛一团,昂然绿意。
在燕子岩的绵绵峰丛群里,树抱峰而生,成就为绿峰秀峦。于悬崖边,树能俯视深谷幽间,探枝摇曳,显摆风采。
在樱桃河谷,树,那是松树,粗壮的乔木树,吸附着石笋石柱上,你看不见一粒土壤,就在那石缝石罅,根就扎进去了,强劲地生长,依旧长出高大的本性。
在香炉山雄峙的峰巅上,你会看见树们为何匍匐着身姿,虬龙般扭结着枝柯,盘根错节,苍劲干硬,这是因为树们要在绝顶之上生存,承受着四季冷热寒暑风霜雪雨的历练,千百年来把自己弄得像盆景一样,写就的是一部树的英雄壮歌。
在大小兰沟,巴山水青冈彰显尊贵之身,这里有2000多公顷的巴山水青冈纯林分布,属世界范围分布最集中、面积最大、原始生态保存最完整的一片。是世界上水青冈属植物的分布中心和起源中心,也是我国植物区系地理的重要分界线。作为第四纪冰川孑遗植物的巴山水青冈,称得上是世界稀有、中国少有、四川特有、南江独有冰川时期的“活化石”。
树在光雾山生长,像顽皮的孩童,长成各种姿态,长成个性,创新处处,竞相发挥,两株树中间忽地伸出一枝,联结在一起,被人们称之为夫妻树。一株树兜上几株更有十余株大大小小簇生在一起,且株株挺拔。
在光雾山观林、识树、读树,读林海的气势,浩瀚的原始林幽深迷离,广阔的人工林飒爽英姿蓬勃朝气。读树们四季变幻的色彩,春天,嫩芽初上,深深浅浅的绿,鲜嫩亮丽,更有那以高山杜鹃为旗帜的各色花树竞相开放。夏天,绿叶苍翠,敦厚沉稳。初秋之叶,黄绿相间,犹如撒金的绿色锦缎。仲秋之叶,色彩斑驳,漫山遍野七彩纷呈,赤色、橙色、黄色、青色和紫色调配出无限多样的色彩。秋风吹拂,落叶纷飞,姹紫嫣红,整个光雾山就变成了一个以红色为主的彤彤世界。冬天,树们便脱尽铅华,银装素裹了。
光雾山是山,光雾山是树,山生树,树依山,有这么大好的山水,树有千万个理由可以潇洒地舞蹈,无限地释放自己的个性,将树的世界弄得更复杂更深沉一些。我想为何当进入你的领地,我们的眼睛总是被刷亮,灵魂也一同和树们舞蹈起来了。
你,中山大学附属医院教授,因向地震灾区剑阁捐助来川,在巴中籍的本院同事鼓动下游览光雾山。游后,我问感受如何?你说,你喜欢旅游,祖国大地上有点知名度的景点,除台湾外,都去过,但光雾山不同,此前,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匹好山,最大的特点是它的绿。
绿,也是一特点?是山就有绿树,是树就有绿色,我自信光雾山的红叶足够征服所有游客,但仅以绿就能征服你,我忽地有些纳闷。就你,如果来自塞北西域,缺树少绿,也许一点不奇怪,但你已看遍天下好山,见多识广了,且又在南国广东生活,入眼之间,一年四季随处不绿,何以光雾山的绿就能震颤你的心灵。所有游客到过著名景点景区一游后,大多有这么一种感觉,原来不过如此。能够被景色震撼,说明此景真有独特之处,放着异彩之光。
那么光雾山的绿,究竟是怎么不一样的绿?以自己的特别刷亮游者的眼睛?我反复揣测体悟,试图找到在绿色大地上光雾山绿的核心竞争力。
光雾山的绿,绿得自然。这是天然的自然,无雕饰,无虚拟,随意、闲适,一峰一岭,一沟一壑,随山就势,升则升上天际,招展旗帜,占据空间,垂则垂至深谷,抵于水,投于溪,铺陈广大,无缝无隙。不论高贵普通,不论高大或低矮,不论乔灌草藤,和谐共处,以绿成色,以绿协奏,各展特质,如国画的写意,氤氲润染,美丽天成。
光雾山的绿,绿得丰富。绿像海,如天,一山有一山的绿法,浩瀚广大的原始林,列阵整装的人工林,错落杂陈的次生林,一树有一树的绿法。随意定视,凸出一树观赏,从枝梢到树下,绿是分着层次的绿,从树中到边缘,绿的深度也是不同。墨绿、青绿、灰绿、鹅黄绿;淡绿、深绿、浅绿;嫩绿、新绿、翠绿、幽绿。我不知画家笔下能调出多少种绿的颜色,从绿过渡到绿,中间有多长的色带渐变成无数种绿的色调来?这种问询也许毫无意义,按台湾学者曾仕强教授的观点,人永远都只是大自然的学生,我们认知或者说感悟到的,只能是自然的无限世界中一小点。
光雾山的绿,绿得爽朗。它不似北方的绿树,绿得干涩,也不像更南的南方绿树,浸泡着太强的雨水,饱受炎阳强光,绿得肥厚,绿得沉重。光雾山的绿,厚薄有度,疏密有致,密不透风,疏能跑马。光雾山的绿,经雾的洗浴,受亚热带和煦的暖阳照耀,既汁液丰润饱满,又叶叶闪射着光亮,盎然着生机,透着一派清爽气息。
光雾山的绿,绿得素朴。素朴是一种姿态,低调,可穿越,可俯瞰,可遥望。有幽深,有旷远,有铺展,有内敛。它表现的是山,成就的是山,以连绵逶迤之状,释放散淡闲适;以挺拔昂然之气,凸显威武雄猛;以轻盈优柔之姿,如水波一样荡漾,展示缥缈曼妙。
光雾山的树木花草藤萝,相间相杂,相系相连,一树一枝一茎,片片绿色,或跳跃,或律动,或静穆,很生态,很自然。光雾山的绿是有个性的绿,有心性的绿,有情性的绿。绿得令人心颤,绿得人心发痒。它绿出了苍劲,有一种力量勃发,绿出了柔软,有一种温情滋长。
绿色,是生命之色,情注绿色,是对生命的敬畏,对自然的朝拜,审美光雾山的绿呈现出的色彩、韵味、风度,虽比之于对光雾山的红叶升腾出的震撼与销魂的感受来得迟缓,少了些猛然,但绿带给人类更多的是沉潜的力量,它铺垫的是关于未来的、希望的基石。
同学千里之外来,陪游光雾山,此时层林尽染的红叶已经匆匆拉上帷幕,我仿佛将客人带进将要散场的剧院,总感歉意,甚觉遗憾。可同学却游兴浓烈,说没有红叶,就这河谷溪流中的石头也很好看。
石头好看?无数次光雾山之行,从没把注意力专心于石头上,光雾山广阔的气势、缠绵的云雾、不一样的绿、烂漫的山花、甲天下的红叶等景观才是好一派山光水色的代表。同学的热情忽地感染了我,“一语点醒梦中人”,让我对光雾山溪沟河流中的石头多了回望,记忆里所有大大小小的的石头在眼前开始耀眼并且亮丽,原来光雾山的石头也风流着呢。
光雾山有无数溪流河谷:小巫峡、十八月潭、黑熊沟、大小兰沟、焦家河、樱桃河谷、韩溪河……谁处不是铺就得满满的石头。所谓河床,是水的河床,实际上也是石头的河床。
亿万斯年,石头从何处而来?跌落在涧,飞临于溪,投身于河。在小巫峡,石头硕大无比,错落着、重重叠叠地堆砌在河床上,像龙骨,如钢化了的焦煤,峥嵘地嵌在深幽的峡谷中。在十八月潭,有一块飞来石,方方正正,大如一间屋,周围的山轻缓而圆润,这样的巨石难道从天而降,谜底始终无法打开。
光雾山的河道溪涧,或从天而降,或穿峡而过,或夺石而行,或傍林而走,在跌宕滑行中,于逶迤蛇行里,可窄成一线,能宽成一片,会高到山巅,也深到幽谷,既能袒露宽大,也会藏身山洞石崖。河床变化无形,摇曳婀娜身姿,石头随河而行,流在河床上的石头,或大或小,大则如一小山,小则近似卵粒,大则雄,雄则傲然耸峙,小则秀,在水流下飘浮着轻盈之态。
石头有形,而百变其形,它们或方或圆、或尖削或粗粝或光滑,凸凹有致,成河马海豚之形、马牛羊之态,似船如箭像叶,既见拙笨憨态,又可观灵秀乖巧,千姿百态。石头,在大自然的神奇之手雕塑下,呈现出生命物质动感的多样形状。曾几何时,有不少大卡车、起重机来到这光雾山溪畔河沟搬运石头,让它成为装点城市的景观。
千万个石头,它们或亭立河中,或半卧于水,或石石相枕,或石石重叠,或依偎成团。水草在遮掩,苔藓在覆盖,水流在抚慰,落红在点缀,石头也穿红着绿,绰约风姿。其实石头的色彩也很丰富,因为光雾山大多为花岗岩、大理石、石灰岩构成,于此石头或晶莹如玉,清丽似雪,滑凝如脂,或黢黑如铁,或呈绿显灰,或紫点红痕,斑斓星辰。
河床、石头、水,让溪涧河流奏响生命的乐章,在充满石头的河床上,水流穿行其间,方能溅玉飞花,飞瀑织练,积渊成潭。水流有枯瘦、有急缓,旺时,湍急之水撞山越石,轰隆如雷,卷起千堆雪,交响激情。水流缓行,则千回百转,慢流细淌,绕石过沙,浅吟低咏。
光雾山的石头既在寂静的大山中,又在喧闹的河床里,石头无声,经受时间流水的冲蚀和浸润,以坚硬的身子承受、对抗、融合、深入,变形或者守形,固守或者流动。石头的存在,丰富了溪河的意义,壮丽了山光水色。
光雾山是静穆的,雄厚的大山绵延横亘,广阔的绿色铺天盖地,想象里其间任何声响都能被包裹与消减。然入得山来,却被光雾山的水弄出的各种声音交响回旋着,缠绕不绝于耳。
桃园景区的焦家河,很别致的一条河,川东北唯一由东向西流出,经南江到旺苍进入嘉陵江。盛夏七月,消暑住进景区一家民宿,河谷两岸山体壁促,高耸入云,民宿依山临河。夏夜雨后的星空像蓝色的幕布系在两山上,入夜很安静,然这种安静却是巨大水声之下的安静,安静的是山的剪影,感觉水的声响巨大愈来愈炽愈猛,看得见河道的水在熹微的月光下,似一袭白练抖动,知道那是水波在河床上的翻滚。当你回过头闭上眼睛,水声便在整个峡谷间充盈,如同暴雨激情正酣,急落在屋顶、树叶上,哗哗着、啪啪着,始终以一种节奏饱和着雨打芭蕉的高昂声,明白这是河水的声音在峡谷的崖壁间回旋,被每片树叶应和。你抓不住这声音来自何处,满满地灌注天地间。同行的摄影家老陈,被水声搅得彻夜无眠,他说一夜里被声音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
光雾山听水,自己也是第一次被这种声音震撼,安静的夜晚,河流的水奔得欢,流得急,声音与峡谷共鸣,被无限放大,浪潮般从头顶压过来,波起波落。
水于光雾山,其实是多种鸣奏交响。记得有一年随川陕毗邻广元、汉中、巴中三省市电视台联合进行旅游宣传拍摄,在大坝摄录时,刚值一场暴雨初驻,及近大小兰沟时,狂怒的洪水声就从密盖如云的森林中暴奔而出,是吼叫?虎啸狼嚎?狭长的沟谷,级级跌落,幽深的沟谷内乱石峥嵘,错列嶙峋,水流下泻,腾浪飞雪,穿石激淌,蔽日遮天的暗黑峡涧里蒸腾濛濛水雾。轰隆隆的声响缠树绕林,被簇拥的山体箍挤得欲要爆破,似有地动山摇之感。
不要以为光雾山的水都是这么犯着猛劲,其实他也有温情淑女的时候。在密林中,水流从泉眼处溢出,一股一线,被树叶遮住,被乱石盖着,藏着掖着,叮咚叮咚,柔声轻诉,呢喃低语,偶尔闪动明亮清澈的丽影,顽皮如孩子。
水流汇聚在小溪小沟,一脉一泓,蜿蜒逶迤,时而缓行,时而急出,汩汩流淌,哗哗奔涌。这声音如小提琴弓弦出的月夜奏鸣曲,低回婉转悠长。
听光雾山之水声,处处时时都在变幻。在大坝,高山盆地,一条高山之河穿行而过,坝平河缓,卵石细沙匀称在河道,水流潺潺,幽雅似是闲庭散步,水声轻扬曼歌。在十八月潭,水流在一条溪谷中从高处向下滑行,跌宕出各种风姿倩影,清溪、碧潭、瀑布,或飞或跳或淌,或急或缓或柔,或停或行或回旋,水声便成了多声部的大合唱,低咏高歌,缠绵缱绻。
作家李健吾说过:“山没有水,如同人没有眼睛,似乎少了灵性。”山水相生,水灵动一座山,泽被一座山。山雨总会时时眷顾大山,说来就来,频繁得很,所以光雾山不会少水,水让光雾山光泽温润,生机盎然。水让光雾山喧闹活泛,成为一座有动感的山,有韵律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