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翁梦霞(浙江省宁波市肛肠医院 浙江 宁波 315000)
大肠癌主要包括结肠癌、直肠癌,是世界范围内癌症相关死亡的主要原因,是我国恶性肿瘤死亡原因的第二位[1]。随着大众健康意识的加强及肠镜等检查方式的普及,其检出率及发病率呈年轻化和上升趋势[2]。中医将其划归于“肠覃”“锁肛痔”“积聚”范畴,病因病机复杂,现较为一致的观点为本虚标实,其病位在大肠,和肝、脾、肾相关。现临床上常用的辨证方法多为气血辨证,或脏腑辨证为主,少有人从三焦辨证出发探讨相关分型论[3-5]。
众人常用吴鞠通三焦辨证辨温病,不知其亦可用于辨杂病。《温病条辨》中谈及“下焦之血,责之肝气、肾气,八脉之气”,治血同治水“有用通者,开支河也;有用塞者,崇堤防也”“善治血者,不求之有形之血,而求之无形之气”。其整体观念、气血同治、攻补兼施的理论对大肠癌临床治疗有现实的指导意义。笔者认为大肠癌是“风温、温热、瘟疫、温毒、冬温,邪在阳明久羁”所致,与现代中医认为“风、热、湿、毒”主要致病因素的观点一致[6-7]。大肠癌病在下焦,位在大肠,与肝、肾相关。根据三焦辨证理论,下焦为病,多中焦之病下传,中焦已病或虚,戊土不升,太仓不降,邪传入里至厥阴肝、少阴肾经。大肠癌病机邪实本虚,邪气伤及肠络,湿、毒、瘀积而成结,气血不通,水道不畅。受万友生先生《寒温统一论》启发,结合临床大肠癌的辨证诊治经验,将其证型归纳以下3种:下焦湿热证,下焦虚热证、下焦虚寒证。
1.1 下焦湿热证 此证多见于疾病初期,平素体质强健者,以下焦邪实为主,可伴中焦脾虚湿滞。以便血、里急后重、腹部疼痛、舌红苔黄,脉弦滑为主症。
湿温之邪,如风温、温热等,因中焦气虚、气郁湿阻传病于下焦,亦可见直中,邪结大肠,病初起时阳气多未伤,阴津未损,湿多热化,由气分入血分伤大肠脉络,或者肝郁气滞,合中焦湿阻从而化热,见大便下血、腹胀腹痛,舌红苔薄黄或薄腻,脉弦滑,用四苓芩芍汤合黄土汤加减。四苓芩芍汤吴氏用于治疗“湿中藏热,气为湿热郁伤”之证,以“四苓散分阑门,通膀胱,开支河”“芩芍法宣气分,清积滞”,达到祛湿、调气、清滞的目的。湿、热之邪皆伤阳气,尤其在治疗大肠癌时,众人喜重用苦寒之品下利湿热,不重调气之法。湿热去后阳气微,大肠癌邪气凝滞,病势缠绵,治病时往往不能做到中邪即止,阳气之本难护。应用时巧用黄土汤中附子一味,补火助阳,热盛时可去附子,若见热势渐衰,附子少量可防湿从寒化,护脾阳、肾阳之火;地黄、阿胶、白术之类养阴生气。两方相合,攻补兼施,祛邪不伤阳气。
若见心烦不眠,口舌生疮,为心火下移于小肠,亦下焦为病,祛黄土汤以导赤散清心养阴;若见肛门热痛,腹胀,大便秘结不下,为热盛,大伤津液,祛黄土汤以承气汤之类,是少阴病“三急下”之一,取 “急下存阴”之意[8];热祛后仍以黄土汤收尾。
1.2 下焦虚热证 此证多见中晚期、术后初期、放化疗后及老年平素体虚患者,笔者临床中以女性患者及情绪敏感、抑郁者多见。以五心烦热,口干耳鸣,纳差乏力,形体消瘦,腹部隐痛,舌红苔薄少津,脉弦细为主症。服用中药治疗以术后及放化疗后调理、姑息治疗为目的。
其病因病机,一则邪在中焦久羁,传入下焦,阳土克少阴癸水,精血共伤,阴血不足,血为气之母,血少则气行不畅,若见便血则气随血脱,气血相生,更伤阴血,可见“阴火”之象;二是术后患者一般有形之邪已去,无形之邪未清,术后正气已伤,或经过放化疗,其过程一般被定义为火热之邪外侵,伤津液,损耗阴气,内虚外感相合[9-10];三为年长体弱者,先天已亏,后天不足,难已拒邪,外邪为阳,本虚为阴,邪伏于阴。症见患者形体消瘦,胃纳不佳,大便干结难下,腹隐痛不适等,为伤津动液,阴气已伤,虚火内扰之故。吴氏治下焦病以“存阴之先,若邪尚有余,必先以搜邪”,故此证笔者以加减复脉汤合青蒿鳖甲汤主之。复脉执法重在下焦,以生少阴之精气长厥阴之津血,护阴津阴血,阴存则阳生;合以青蒿鳖甲汤搜邪养阴清虚热,又有引药归经之用。
若患者见便溏,有亡阴之虑,去麻仁,加牡蛎一味,存阴、涩大便、清里热,以防润滑泄阴液。
1.3 下焦虚寒证 以终末期、老年术后体虚患者为主。临床多见消瘦,甚则恶液质,手足厥冷,大便下利,呕吐,纳差乏力,脉沉细。
下焦虚寒多由中焦虚寒所致,因少阴与太阴为母子关系,太阴病传少阴,中气不守,元气不固,见便血下利;少阴肾火不足,脾火则不旺,见吐、食不下等症。笔者证见脾胃虚弱症状明显,食不下、利不止的患者曾多用补中益气汤加减,多收益欠佳;后以四逆汤合吴茱萸汤主之,感以四逆辈补少阴之阳以生太阴阳气颇有成效。肠癌晚期多见厥阴病,而病入厥阴往往见厥阴、少阴同病。合之以吴茱萸汤散“内有久寒”,散厥阴肝寒。我们常言“少阴病是生死关”,因心肾为命之根本,少阴火衰水盛,可见水助木邪,引动肝风;水盛阳衰外可见寒气渐收,内见寒滞气血,用四逆汤合吴茱萸汤既温肾阳、散久寒,又可入血分,扶阳抑阴。
辨证治疗大肠癌时,从三焦辨证出发,结合六经辨证,一纵一横,经纬交织,细辨寒热虚实,但为何在整篇辨证中未提及实寒证?从辨证的角度讲,大肠癌致病虽多为风、湿热、毒之类的阳邪,但是否不能排除寒湿、瘀之类的阴邪可能,若出现阴邪袭阴位的情况,是否就可以见下焦实寒证呢?答案是否定的,王倩等[11]的研究,从营卫角度分析了大肠癌的产生和演变,有一定借鉴意义。她提到“营邪”——阴邪致病的大肠癌,邪滞大肠脉络,亦是郁而化热, 热蒸肉腐,证亦见湿热或虚热之象;若日寒湿日久及血络, 形成“寒湿入营”之况,也亦是正气损耗,不能抵邪,终见肿瘤终末期的衰败虚寒之象。
患者,男,57岁,腹部隐痛伴便血半年。
初诊:2016年12月5日,1周前肠镜下发现乙状结肠占位,活检确诊为恶性肿瘤,现感左下腹隐痛,午后明显,大便次数增多,5~6次/日,便稀,色黄,伴有鲜红色出血,量少,胃纳欠佳,口干不喜饮,心烦易怒,夜寐欠安。平素喜烟酒,饮食肥腻,形体偏胖,少运动,病前大便1~2次/日,不成形,近半年来体重减轻4 kg。舌质偏红,苔薄黄,脉滑数。辨下焦湿热证,予四苓芩芍汤合黄土汤加减,方药:黄芩 9 g、泽泻 12 g、白芍 9 g、茯苓 8 g、陈皮 12 g、广木香 6 g、白芷 6 g、厚朴 6 g、白术 9 g、伏龙肝 20 g、合欢花 5 g,炙甘草 6 g。5 剂,早晚顿服。
二诊:2016年12月11日,腹部隐痛较前好转,便血止,大便次数1~2次/天,仍未成形,自感进食增多,有神疲乏力感,夜寐欠安,舌质偏红,苔薄白,脉弦细。祛泽泻、陈皮、伏龙肝,黄芩减量至 6 g,加阿胶珠 6 g、生地 9 g、炮附子 2 g。5 剂,早晚顿服。5剂后患者隐痛少作,疲乏渐消,夜寐可,守方15剂后患者感诸症消,舌淡红苔薄白,脉稍细。
患者素体脾胃已虚,肝气郁滞,湿热之邪传于下焦,病结于大肠,辨证为下焦湿热证,以黄芩、泽泻清泻湿热为君,白术、茯苓、陈皮健脾祛湿,芍药缓急止痛,木香行气止痛,合欢花解郁安神,活络止痛,小剂量白芷、厚朴引药归大肠经,因脾喜燥恶湿两者可实中焦,有防传变之用,另外厚朴有抗肿瘤,与伏龙肝相配可燥湿止泻止血。二诊患者腹痛及胃纳较前好转,大便次数减少,有神疲乏力,舌偏红,苔薄白,脉弦细,热邪较前已去,但仍湿热邪气缠绵,肿瘤消耗明显,继续清热利湿,理气止痛,予阿胶、生地生血养阴,附子升阳,祛邪护正并重。四苓芩芍汤和黄土汤,初看一为清热利湿清滞,一为温阳健脾,两者不合,但临床应用中,下焦湿热证者实为下焦实,中焦虚,以四苓清利下焦邪实,黄土汤中补脾土固中多有裨益。若进展至下焦虚热证,下焦肝肾阴津已伤,太阴精气衰败,胃火上炎,不适合再予黄土汤中辛温之辈续损阴津;至下焦虚寒证,则用黄土汤温脾阳止血力不足以继,需以升肾阳以补脾阳。大肠癌三焦辨证虽重部位,却仍以整体为出发点,虽简仍详,重视脏腑传变及阴阳变化,治疗上强调扶正祛邪,匡扶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