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玮 葛健豪
当地时间1月7日凌晨,美国国会参众两院联席会议清点并确认了总统大选的选举人团投票结果。拜登以选举人票306张对232张的优势,被确认当选美国第46任总统。
2020年美国大选跌宕起伏,极具戏剧性,注定将载入史册。透过这次大选,我们可以对美国的政党制度、政治生态乃至权力结构中的盲区,产生新的更深刻的理解。
若非因为“通俄门”调查,美国司法部就还是国人眼里相对低调的机构。让国人有些不解的是,“反恐”“反间谍”“移民犯罪”等看似和司法部关系不大的事务,都是其职责的重中之重。
美国司法部还下辖包括联邦调查局(FBI)、缉毒局(DEA)和烟酒枪炮及爆炸物管理局(ATF)在内的几十个机构,有近百名联邦检察官和十多万员工。了解其运行机制和内在逻辑,有助于我们勾绘更为详实的美国“官场”蓝图,摸清美国政坛或明或暗的权争筹码。
提起司法部的歷史,就不能不探究这个部门的最高领导,即司法部长。实际上,司法部长一职在美国的出现,要远远早于司法部作为一个行政部门的创立时间。这一职位早在1789年就由《1789年司法条例》正式确立,其最初的职能只是为总统和国会提供法律咨询服务,而且直到1853年,这一职位还不是全职。
1869年,也就是司法部长一职出现后的第80年,美国国会才通过了一项法案,正式创立司法部,并且让司法部长成为联邦政府的全职雇员。
在成立的早期,司法部致力于黑人的人权保护,尤其是防止黑人遭受南方极端种族主义势力(如臭名昭著的“3K党”)的迫害。司法部的首任全职部长阿莫斯· T.阿克曼,在时任总统格兰特的支持下,发起对3K党的大规模调查和起诉活动。仅1871年一年,司法部就发起了3000多次针对3K党的诉讼,最终超过550起诉讼的被告被定罪。司法部在成立早期的这些活动,也奠定了日后其致力于打击美国国内恐怖主义组织的基本纲领。
危机时刻,特朗普任命巴尔担任司法部长
司法部长一职在美国的出现,要远远早于司法部作为一个行政部门的创立时间。
1869年通过的法案,也大幅增加了司法部长的职责,包括对美国所有检察官行使监督权,承担美国政府在所有法院诉讼中的独家代理权,以及其最原初的职责—为总统及其团队提供法律咨询服务。因为其在国家法律事务中有着重大影响力,司法部长通常被认为是总统内阁成员中最重要的四位人物之一,其他三位是国务卿、国防部长和财政部长。
在之后的150多年时间里,司法部的下辖机构和职能逐步扩充,形成了现在的庞大法律机构,甚至被戏称为“世界上最大的法律事务所”。目前司法部有8个不同的部门(divisions),负责不同的法律领域。此外,司法部还增设了多个办公室,负责处理各种问题,从赦免和部落司法,到对妇女的暴力行为、与移民有关的诉讼,以及逮捕、惩罚和跟踪性犯罪者。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共任命了两位正式的司法部长,分别是塞申斯和巴尔。2017年在“通俄门”调查中,特朗普的竞选顾问、助手的“黑材料”不断被曝光,特朗普的前竞选经理马纳福特被判90个月监禁,特朗普的私人律师科恩因税务欺诈获刑三年。当时的司法部长塞申斯虽然是特朗普的“自己人”,但除了他本人回避调查、攻击穆勒是在进行“猎巫行动”之外,根本帮不了特朗普。
危机时刻,特朗普任命巴尔担任司法部长。相比塞申斯,巴尔的政治斗争经验和手段要高明得多。他并没有一上来就否认俄罗斯“干预”美国选举之事,但是紧紧抓住“没有证据表明特朗普竞选团队成员有与俄政府密谋或协调其干涉选举的活动”这个核心问题,从而得出了“没有断定总统犯了罪,也不能断定他没有犯罪”这样一个看上去非常奇怪,但对特朗普十分有利的结论。
正是通过巴尔的操作,司法部仅公布了穆勒报告的删减版,其中对于特朗普是否有妨碍司法的行为,也是语焉不详。最后,由于“美国宪法不允许对在任总统提出犯罪指控”,特朗普终于涉险过关。共和党则通过多种途径干扰调查,强调特朗普当选的合法性。从平息通俄门事件可以看出,巴尔对特朗普是立了大功的。
上一个如此狼狈的总统,还是1932年被富兰克林·罗斯福击败的胡佛。
但是再怎么忠心耿耿,也架不住特朗普的连续无理取闹。在2020年美国大选中,特朗普明明输了却拒绝承认,坚持认为大选存在系统性舞弊,并逼迫司法部进行调查。可怜的巴尔和FBI进行了左右为难的调查,中期结论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大规模的、足以改变选举结果的舞弊行为。”
特朗普不相信巴尔的再三解释,给了巴尔极大的压力。70岁的巴尔不想陪特朗普一起“疯”下去了,辞职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示威者冲击国会山事件后,巴尔批评说,特朗普的行为背叛了其总统职责和他的支持者。
2021年1月7日,候任总统拜登宣布,提名华盛顿特区联邦上诉法院法官梅里克·加兰德出任司法部长。现年68岁的加兰德为自由派、无党派人士。鉴于司法部正在调查拜登之子的财务状况,拜登也强调,美国司法部长不等于总统的律师,而要能最大程度为司法部人员带去信心。
加兰德曾在2016年年初,被时任总统奥巴马提名出任最高法院大法官,但时任参议院多数党领袖麦康奈尔以当时正值大选年为由,拒绝启动听证程序。如今,佐治亚州联邦参议员的补选结果,给了拜登内阁人选通过国会参议院审核的极大保证,拜登仍选择了党派政治色彩不明显的加兰德,反衬了特朗普在任内欲将法律机构政治化的不智。
特朗普与拜登,看似选举人票差距巨大,但在四大关键摇摆州可谓齐头并进,难分伯仲,拜登的大逆转也是惊心动魄。这也让特朗普一直声称拜登偷走了自己“压倒性的连任胜利”。而聚集在首都的示威人群,甚至在1月6日上演了冲击国会的骚乱。
回顾2016年美国大选,特朗普在密歇根州底特律的竞选集会上,对民众许诺再次振兴美国制造业,因此获得了制造业大州的关键性选票,通过“赢家通吃”规则最终战胜了希拉里。宾夕法尼亚州、佛罗里达州、俄亥俄州、北卡罗来纳州和威斯康星州,也都在特朗普入主白宫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而复盘2018年中期选举及州长选举,民主党在“大湖区”的三大摇摆州—宾州、密歇根和威斯康星出现了全面反扑。
2020年美国大选中,特朗普没能收复失地,在佐治亚州、亚利桑那州、威斯康星州和宾州,分别以0.2%、0.3%、0.7%和1.2%的微弱劣势输给了拜登。这让特朗普极度懊恼,他喋喋不休地在社交媒体上指控大选舞弊,而且在包括联邦最高法院在内的约60个不同的法院提出控诉。目前,绝大多数法院都做出了不利于他的裁决。
拜登提名华盛顿特区联邦上诉法院法官梅里克·加兰德出任司法部长
值得反思的是,亚利桑那州自1940年以来就是美国最保守的州之一,这次居然被民主党以0.3%的优势拿下。1948年杜鲁门参加大选以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只有克林顿于1996年在该州获胜。二战后,亚利桑那州聚集了大量退伍军人、退休工人和为航空航天产业工作的工人,形成了该州坚定的右翼选民核心。亚利桑那州前联邦参议员、1964年的总统候选人戈德华特更被视为保守派偶像,共和党也长期在亚利桑那州长和联邦参议员选举中占据统治地位。但两个因素的变化,打破了这种政治平衡局面。
美国司法部下辖包括联邦调查局(FBI)、缉毒局(DEA)和烟酒枪炮及爆炸物管理局(ATF)在内的几十个机构
其一,非白人人口稳步增长。自2016年大选后,亚利桑那州新增的年满18岁公民中,有2/3是有色人种;在得克萨斯、亚利桑那和内华达州2020年大选中,有色人种选民占到所有选民的40%。
其二,城市中心地带和近郊人口大幅增长。民主党在亚利桑那州大都市地区,包括白领生活的郊区,建立了重要的桥头堡,在组织和动员选民方面取得较大进展。共和党人巩固他们对小城镇和农村的控制,但这些地区人口停滞不前甚至萎缩,而在城市中心地带和近郊,人口则爆炸性增长,对民主党较为有利。
这一趋势同样发生在佐治亚州。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口,尤其是来自海岸地区的人,例如刚毕业的年轻人、知识分子精英等,迁入亚特兰大等佐治亚州大城,使得大城市所在的选区人口愈来愈集中。偏偏这类人的政治取态一向偏重左翼自由派,导致城市选区的政治光谱进一步“往蓝”转移。
这种激烈竞争甚至不只限于总统层面,在联邦参议员議席上同样如此。根据佐治亚州法,联邦参议员候选人需要拿到50%以上的选票,才能最终当选。由于大选日该州这两个议席的选情都呈胶着状态,没有人得票超过50%,故被拖进2021年1月5日“最后的战役”。民主党候选人沃诺克和奥索夫,最终分别以1.6%和0.8%的得票率优势,击败了各自的共和党对手、在任参议员洛弗勒和珀杜。
至此,2020年美国大选以民主党大获全胜告终,民主党一雪前耻;而特朗普在一个任期内就实现本党派在总统、参众两院选举上的三连败—上一个如此狼狈的总统,还是1932年被富兰克林·罗斯福击败的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