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斗

2021-03-24 11:50姚明祥
当代党员 2021年5期
关键词:砰砰辛劳谷粒

姚明祥

开镰挞谷,山寨响斗,声宏如雷,振醒金秋。秋风荡漾,满坝飘香。喜看稻菽千层浪,层层梯田叠金光。山雀叫喳喳,寨人乐哈哈。

故乡渝东南土家苗寨,稻熟在每年国庆前后。沾着这喜庆,喜上更添喜,一年的辛劳就有了回报。寨人故意压着内心的欢喜,说“割谷”不达心意,道“响斗”更显亮堂。好一个“响”字了得!

沉甸甸的稻子熟得垂下了头,如羞怯的大姑娘。巡田人回来说:“挞得了”。一季的收成,寨人一点不敢马虎,生怕遇上烂天色,赶紧抢收。

背挞斗需牛高马大的壮汉才能胜任。一架挞斗,半米多高、约一米半长宽的正方形,可盛四五百斤谷物,好大一个“口”字。底部两条微翘的厚枋叫龙骨滑橇,四方墙板厚木枋,木柱加底板,挞斗净重近两百斤。

背挞斗,先将挞斗独角支地,棱形样直立起来。壮汉站进去,两臂高举,发功用力,内撑墙壁,背拱底板,龙骨朝天,“口”字向下,盖头罩身,捂地而行。壮汉在挞斗里,肩扛背磨,目不转视,不敢迈开大步,只能小步探行。碰上岗高坎陡,山道狭窄,壮汉只能格外小心。一路上,只见一双草鞋上下拍动,刺梨树哗哗地响。

把这个庞然大物从家中背进稻田,再魁梧的壮汉,也要喘息如牛,汗如雨下。我很佩服仓颉造字,男人是田里的劳力,此时在山寨,方显英雄本色。

农妇躬身割稻,三蔸一把,割倒轻放,如侍婴儿。三把错叠,摞成一码。汉子走来,一把掐住稻子,双手紧握,提至斗前,甩上右肩,举过头顶,奋力拍下。

“咚!砰砰、砰砰,咚咚、咚咚!”

山寨响斗了!向蓝天,向大地,向世人宣告山寨的金色秋天到来了!

挞斗“咚咚”,似擂战鼓,又如炮鸣,声震山谷。斗声悠扬,节奏鲜明,此起彼伏,激荡人心,仿佛盛大合唱团,歌唱山寨丰收年。

谷粒纷落,沙沙有声,似若撒金。通常情况下,一斗站四汉,一角伴两人。倚角对拍,节拍紧凑,起落有序,轻重适度,顺势翻转,颗粒抖下,只剩稻把光秃秃。

三码一束,抽挑根粗茎大稻草三五丝,对着稻草堆,围头而系。左手大拇指,按压稻绳末梢,右手拉着稻绳蔸部,向上一勒,草绳旋紧。提着往后甩墩,均匀摊晒的稻草人,四平八稳端坐在阳光下,如士兵般排列整齐。挞斗向前推进,泥田里,龙骨滑出兩道深深辙印。

我那时正是放学看猪的年龄,把几头架子猪吆喝去刚收割的稻田里,田槛上有嫩草,干田里有散落的谷粒。猪拱散谷,人捡残稻。我捡拾进包,四个衣包鼓胀如球,大人们夸:“又凑到一顿夜饭米!”心中甜蜜,洋洋自得。

如今的金秋挞谷季节,山寨已没有“咚咚砰砰”的响斗声,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嗡嗡”旋转机鸣。脚踩挞谷机、电动收割机,免却了负重挞斗的不便与辛劳。收割便捷,损失又少。往昔那气壮山河的响斗声,只在记忆深处回荡。

(作者系重庆酉阳水利水电实业开发有限公司党群办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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