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河
孤雪
我的心中藏着一首写雪的诗
它美好如雪,优秀如雪
洁白如雪,纯粹如雪
孤傲、绝对
我一直不把它拿出示人
我怕它如雪般融化,被玷污
终无意义地存在
我让它仅有着雪的想象与情感
在寒冷黑暗中保持
警觉与反光
冬至之诗
水从高山上一路流下来
越来越温暖地进入大海
雪从空中轻缓缓飘落人间
那么巨大的美也不声张
树叶悄悄地改变了颜色
它老去的面容有着恒久的尊严
小草为什么永远繁忙地生长
谁也不知道其中的秘密
神,他让自己钉在十字架上
低垂的头颅仿佛对我说
万物皆如此谦卑而尊贵
请欢喜地对待那一切的谦卑
求生与等死
世上有两个人:一个叫求生,一个叫等死
他们一起走在一条由生到死的单行道上
求生无限鄙夷地看了等死一眼,心里说
啥事不做,枉为人生。便靠向左边行
等死无限鄙夷地看了求生一眼,心里说
做个啥事,迟早一死。便靠向右边行
寂寞又无聊中,会偶遇一个叫找死的人
这个逆行的人让求生和等死不禁靠拢了点
天命之诗
五十年后,他终于做到了
放走吸饱他血的蚊子
不让自己的手沾满自己的污血
五十年后,他终于适应与鼠为邻
那些垃圾成为它的美餐
也有一种好归宿
他不再拔掉一根杂草
并非因为期待一朵野花相报
他会记起给养育的小石头浇水
尊重这些生长极其缓慢的事物
五十年后,他终于做到了
不与任何人为敌,不与太多人为伍
让不同的神在家里和睦相处
闻过尽量喜悦,闻赞内心感激
每天做些让自己欢欣的事
譬如抄经、饮茶、吃家人做的饭菜
问候远方的亲人。并试图
和孩子交心,不时关心下孩子的前程
慢运动,深呼吸。此为老天
给予其命不错的赏赐
干咳
这无尽的干咳来源于那张敏感的嗓子
它何尝不是哪句来自于敏感心灵的诗
它们同样的眼冒金花、头皮发麻
并撕心裂肺,有着空洞绝望的声响
并忘却了从古至今的疾病与苦难
它们同样的哀怜、控诉与无效
有着歇斯底里、喘不过气,以及
疾风暴雨后的短暂平息
是的,这无尽的干咳我终于得以忍受
你又怎能不忍受这一生多少次敲打
它们同样惊醒了一些梦中人,但他们
迅即翻过身子仍去做梦
我终于明白,这不知何日是尽头的
干渴,正是那无名的怒火,在肺中
把自身点着。他痛苦的喉咙发出
不断毀灭的光亮,像苍茫中的流星
无尽的奔走相告,成就了孤寂的永生
顺应
满月的天空乌云着
告别的情侣相拥着
夜深的大门敞开着
梅花开的季节菊花开着
年老的躯体骨灰着
百岁的命不能万岁着
更深沉的问题醉着
亲爱的熟視无睹着
人生无穷地可能着
却也是可贵地一次性着
我终于以理性顺应了感性
地球因此不唯一着
无题
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从老师家
走下七楼。穿过寒风凛冽的广场
神色凝重。我怀抱着波伏瓦的一本书
《人都是要死的》,年轻的身体
变得僵硬。之后,又读了一本书:
《向死而生》。春天便慢慢回来
今天,一个人真的死了,他是人
不是神。“人都是要死的”
但我愣了一会,神
多年过去了,我早已忘记
这本书的故事,只记得
一个“人”,终归是“向死而生”
他死去时,太阳也落下了山
责任编辑:邱红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