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丹
这年夏天,长江发生了大洪水,班长陈振华率领全班随部队奔赴长江大堤抢险。
他们以班为单位,一个班分管一段,没想到,刚分好责任地段,陈振华他们三班所分管的地段就出现了险情,于是他们立即投入抢险,提的提,背的背,一扛沙包就奔向口子填堤坝。谁知往决口投入的堵塞物很快就被洪水冲走了。而此时,隔壁班的地段也发生了险情。
决口越来越大,情况危急,陈振华马上指挥着战友们进行自救与互救,他让会游泳的人带不会游的到附近树上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战友被一个浪头带入江水,转眼就被洪水卷走了!肆虐的洪水还在不断地上涨,陈振华边指挥边向大卡车方向而去,眼尖心细的袁老二问:“班长,你是不是要用大卡车直接去堵缺口?”
“对,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用卡车去堵了。你们务必注意安全。”
“班长,那是很危险的,你不能去!”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我知道危险,但若决堤,百姓遭殃,我们也都会没命的,人在大堤在,我必须去!”陈振华坚定地说。
“班长,我会开车,我去!”袁老二说。“班长我驾驶技术比袁老二好,我去开!”张伟也抢着往大卡车方向去。“班长,我不会游泳,但我可以开车,这个让我来!”“班长,我是双胞胎,我家里还有个弟弟呢,让我来吧。”另外几个战友也抢着说。
到了大卡车跟前,陈振华、袁老二、张伟三人都拉着对方不让上去,都争着去开大卡车。这时,陈振华开口了:“我是班长,我命令你俩别抢着上车,这车由我来开,这是命令!”袁老二、张伟两人同时一个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含着眼泪紧紧地拥抱班长。张伟解下身上的救生衣说:“水急,漩涡又多,你穿上吧,差不多的时候跳出驾驶室。”袁老二也跟着说:“对,紧要关头跳下来。”说着帮班长穿上了救生衣。
陈振华开着装有满满一车沙石的大卡车稳稳地向缺口开去,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着拳头。
在距离决口不到一米时,陈振华从车上跳了出来,随着冲力,一个猛子扎入了水底,五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还是不见陈振华冒出水面,大家都急了。所幸,半分钟后他终于从下游不远的地方冒了上来。险情得到了缓解,加上闻讯赶来的援兵,缺口终于堵上了。
退伍那年,陈振华、袁老二、张伟这三个经历了生死的战友举杯豪言:退伍不退军人本色,做个对社会有用之人。并约定,今后若是谁有难,就是三人的难!一起渡过难关。
张伟开了一家远东建筑公司,多年打拼后,成了临江县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临江的大工程,几乎没有他拿不下的,都说他公司大,出手大方,各方面关系好。而陈振华走上了仕途,三个月前,陈振华调到了临江县当建设局局长。
最近有个新建敬老院的工程,远东公司却迟迟得不到一丁点内部消息,据说,其他一些公司都在悄悄活动了,这下张伟急了,因此想约陈振华一起吃个饭,老战友也正好叙叙旧,但几次都被陈振华以刚调到新单位比较忙为由婉拒了。张伟更紧张了,难道怕我问及敬老院工程一事?担心太熟的人反而不好捞好处,得不到一丁点实惠?
而另一个战友袁老二近来也常常联系陈振华,这袁老二退伍后回乡在老家务农,他娶妻、生子,培养儿子,照顾老人,钱不多,生活虽清苦点,但他知足常乐。近来听说他也在临江打工,同在一个城市。袁老二说想念战友了,提出大家聚聚,还说酒他会带来的,这酒十分珍贵,陈振华一定喜欢。
袁老二的儿子读书不错,快毕业了,陈振华怕到时又让他帮什么忙。唉,都说钱难赚,工作难找,哪承想到当官也不容易,水清则无鱼,人清则无友,但有些事情,真的防不胜防,所以陈振华不得不小心翼翼。人在官道,和生死之交的战友也不敢随意喝酒。再说袁老二一个打工的人,能拿什么高档酒来?若让他破费也过意不过去,于是陈振华一再拒绝。那天袁老二在电话中说:“老班长,我一不做生意,二也没事求着你,一起喝个酒你怕什么?”说得陈振华只能答应了。
刚把袁老二应付过去,张伟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他在电话中开门见山地说:“老班长,明天是我们退伍二十周年的日子,我俩有缘,同一部队同一个班同一天退伍,现在又同在临江,明天刚好是周末,一起吃个饭。包厢我订了,临江宾馆201小包厢,咱们一起喝一杯,叙叙旧。”
“也叫上袁老二吧,他也在临江。”陈振华说。
“那最好不过了,我这就联系他。”张伟心想,叫上袁老二,刚好可以帮着打感情牌呢。
第二天,张伟直接驱车去陈振华家接他,接上班长后他们一起去接袁老二。
袁老二早就拎了个擦得一尘不染的旧包等在路口。张伟停下车,摇下车窗调侃着说:“我说老二呀,看你这包挺重的,像我们那时搬的沙子那樣沉甸甸的,拿了什么好东西?”
“这东西啊,意义非凡,一会儿就知道了。”袁老二卖了个关子。
“老二,你不会带酒了吧?”陈振华也忍不住问。
“这下被班长猜对了,今天我请你们喝酒。”袁老二笑着说。
“今天就喝我的吧,我带了茅台,够我们兄弟仨喝,改天喝你的。”张伟一边开车一边说。
“不,今天一定得喝我的!”袁老二坚持说。
陈振华不再作声,心想:这老二倔脾气又上来了,难道你带了比张伟更好的酒?
张伟在心里嘀咕着,老二呀老二,我是想让你一起来打感情牌的,昨天电话中已暗示过了,怎么今天和我争起这酒来了?
菜上来后,张伟拿出茅台,刚想打开时,袁老二站了起来阻止说:“让你别开,喝我带来的,你就别开了!”
“老二,我们三人不用客气,你也别争了。这样吧,谁的酒好就喝谁的,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喝了,今天就喝个高兴。”张伟提议。
袁老二拿过那个已经打过补丁的旧包,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用几层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然后一层一层打开,最后呈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瓶上世纪九十年代老式酒瓶子装的竹叶青,最普通的那种,青绿色的瓶子,标签纸上几片竹叶像画一样,自然散开着。陈振华拿过酒一看,竹叶边上写着“三班加油”四个字,他像被电了一下,愣在那儿。张伟问陈振华怎么了,陈振华把酒递给张伟,张伟接过一看那四个字,看看班长,再看看袁老二,也陷入了沉思。
原来,这瓶最普通不过的竹叶青,是三班的战友在去抗洪前线时,一班人围在一起准备喝的酒。而正在这时,他们班接到了命令,于是立马集合去了抗洪前线,当时说等抗洪回来大家再一起喝的,没想到写这“三班加油”四个字的战友,在抗洪中牺牲了,他是个新兵,一直以三班为荣,总喜欢随手写下“三班加油”几个字。这瓶酒也就这样永远地留了下来。
袁老二是个性情中人,舍不得战友也舍不得这瓶酒,于是在退伍时把它带回了家,一直珍藏着。
见酒如见战友,那一幕幕往事,那一张张青春的脸,都浮现在陈振华和张伟的眼前,一瓶酒深深地触动了他俩。
陈振华和张伟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