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古文选本的历时演进与功能分化

2021-03-24 10:58郑天熙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科举审美

摘  要:明代古文选本总量超过500种,是一笔重要的文学文献,目前尚未被学界普遍关注。其在明代的发展,经历了洪武至弘治的保守、滞缓期,正德至隆庆的嬗变、剧增期,万历至崇祯的鼎盛、多元期。正德以前,数量极少,正德以后,坊刻成为主流,主要有载道类、科举类、个人类选本。到了晚明,古文的政教价值被不断边缘化,纯科举指导而无涉思想教化的选本持续盛行,并出现追求奇异的选本,给古文带来多元的审美维度。个性解放使个人类选本大放异彩,与传统的古文观念截然对立,古文由集体教材变为审美消遣的娱乐品,审美价值得以凸显,古文选本的教化姿态随之改变。晚明经世选本的泛起,则是“古文运动”精神在特定时代语境下的重提与强化。可以看到,无论是数量,还是形态、功能,明代古文选本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形态万千,功能全面,且多元共生,异彩纷呈,古文所可能具备的价值、功能,都在明代有所体现与发挥,放眼宋以来的古文选本史,不仅空前,亦是绝后。

关键词:明代古文选本;载道;科举;审美;奇异

明代古文选本总量超过500种,数量巨大,种类繁多,是一笔重要的文学文献,目前尚未被学界普遍关注。古文选本的编纂与明代社会文化、学术思潮、士风文风联系密切,展现出阶段分明的演变轨迹,选本功能亦有多样分化。在明代中后期尤其活跃,各类选本竞相登台,争奇斗艳,呈现出丰富多彩的特点。

古文选本在明初到明末数量差异较大。根据笔者所统计的467种选本来看,{1}洪武至弘治只有5种,正德、嘉靖、隆庆81种,万历、天启、崇祯达到381种,三者比例为1∶16∶76。以正德为界,古文选本的出版数量前后有几何量级的增长趋势。从刻书机构来看,前期以官刻为主,正德以后,坊刻和私刻占绝大多数,其中,坊刻占到总量的八成以上。官刻体现国家意志,不离政治教化,私刻流传不广,影响限于家族子弟,{2}正德、嘉靖以来,坊刻跃居主流,商业出版的市场导向、盈利追求,加之时代思潮的汹涌冲击,古文观念及选本的编辑思想都有嬗变。可以说,坊刻引导了明代中后期古文选本的演进方向,助长了科举选本的繁荣,催生了个人选本的流行,包括追求古文的审美娱乐价值、务求奇异等,与传统古文观激烈交锋,形成晚明古文选本的多元景观。古文选本在明代近三百年的发展,可分为洪武至弘治的保守、滞缓期;正德至隆庆的嬗变、剧增期;万历至崇祯的鼎盛、多元期。

一、洪武—弘治:保守、滞缓期

明朝开国初期,朱元璋为加强中央集权,不惜重典治世,压制异端话语,意识形态独尊程朱,学术思想趋于保守。出版图书以官刻“帝皇之书”为主,有政治意识形态宣传和控制目的,如《永乐大典》《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性理大全》等。由于明初官方关注重点在经济、政治建设,很少顾及文学,没有在南北国子监及中央各部刻过古文选本。最早的是明洪武三十一年(1398)由太祖第十六子,庆靖王朱■所刻《文章类选四十卷》,称为“藩刻本”,也属于官刻。明代藩王热衷于出版事业,“明时藩邸王孙袭祖宗余荫,优游文史,雕椠之业,迈轶前朝,今可溯者殆十数家”{1}。成化八年(1472)淮王朱瞻墺命刻《文翰类选大成》,有明确的教化意图。“言之醇正畅达,有关于世教者录”(康王朱祁铨序),冯厚在后序中说:“文不载道,虽工何益哉?……其所述无补于人伦世道,而或佛老鬼怪,侈言蔓辞,并所未见者则不敢取。”{2}强调思想正统及道德教化,选文排斥诸子异端,主张文以载道,是程朱理学主导下的选本。

天顺八年(1464)吴讷的《文章辨体》是著名的辨体类选本,按体选文,每一种文体均有序题介绍其源流。由翰林院学士、国史总裁彭时作序。吴讷对古今文体的分辨,正统意识颇强。如认为“四六为古文之变,律赋为古赋之变,律诗杂体为古诗之变,词曲为古乐府之变”③,并将变体收在外集,彭时序亦称《文章辨体》是补真德秀《文章正宗》之未备,将之纳入载道明理之内。弘治十一年(1498)谢朝宣在云南监察御史任上,为当地士子编选《古文会选》,序言对《文选》“徒志于文”表示批评,并引导学生以文求道,由《古文会选》上至《文章正宗》《文章辨体》,最后归于六经。明初的古文选本,数量极少,种类单一,发展滞缓。在正德以前,古文选本多为官刻,或有官方的参与。编辑思想大都以载道明理为宗,以人伦教化为用,几乎是《文章正宗》在明初的化身。

二、正德——隆庆:嬗变、剧增期

正德所历十六年,被明史学界认为是明代社会文化发展的分水岭。{4}从正德开始,中国社会进入近代化转型期。思想界出现了陈白沙、王阳明的心学思想,文学界复古诸子陆续登场,痛扫台阁体沉缓平庸之文風,社会文化一派新变气象。古文选本在正德以后也发生嬗变,数量急剧增长。种类上有通代选本,如《古文会编》《古文类选》《历代文粹》,有断代的,如《秦汉文》《西汉文类》《明文衡》;有诸家选本,如《韩柳文》《三苏文纂》《唐宋四大家文抄》;有赓续本,如《广文选》《续文章轨范》;有文体选本,如《名家表选》《唐宋名贤策论》等。从选本功能上看,载道政教仍有延续,且针对时弊而有所侧重。正德时期,指导科举的选本被不断刊刻,逐渐成为主潮。最值得注意的是,此时期出现了个人选本,这是与传统古文选本完全不同的形态。

(一)载道类选本

《广文选》是刘节对《文选》的续补之作,仍收从周到梁代文章,陈蕙在嘉靖十六年(1537)修订过后的六十卷本《广文选》,改变了《文选》“沉思翰藻”的选文标准,删去了有悖纲常、无益教化之《宋公九锡文》《晋公九锡文》《元后诔》《说皇甫嵩》等作,又增入“文义正大高古”“有汉魏风”之作。经过这番改造,《广文选》成了“修己经国”(王廷相序)的教材{5}。郑柏《续真文忠公文章正宗》、崔铣《文苑春秋》均继承《文章正宗》明义理、切世用之意,郑柏沿用真德秀“辞命”“议论”“叙事”“诗赋”四体选文,补充元明文章;崔铣选录汉武帝《入关告谕》到明太祖《谕中原檄》一百篇,“言以知政,政以观德”{1}。

正德、嘉靖之世,物欲横流,人心浮躁,士子不肯踏实读书,文风轻薄鄙陋,古文载道因此有了切实的针对性。钱璠《续古文会编序》认为古今文是同一的,“近世以举业为时文,于是乎始有今文古文之分。今文则摛章绘句以为工,剽窃缀缉以为能,徒有风云月露之态,而不知道德为何物”。选自三代下及明代“言之有理趣者”,“于世道不无小补”{2}。张云路在江左见士子文章缺少“浑厚之气、敦厚之体”,倡导读六经子史,编成《文则》③,选文以宋代理学家所作五经之序为首,崇尚正统。嘉靖二十年(1541)邝灏所辑《艺赞》也以六经之序冠首,凸显六经本位{4}。顾璘《文端集》只选《礼记》《论语》《大学》《孟子》,以及贾山、贾谊、董仲舒、韩愈、周敦颐、程颐、张载和朱熹之文,其他古文一律不收,表现出对当时风尚的极力纠正和维护正统的坚决态度,突出了古文的现实针对性。

(二)科举类选本

不顾古文自身价值而完全教化的选本,在正、嘉、隆时期及整个明代都不多见,流行程度亦不广{5}。原因是,在明代科举环境下,士子阅读古文始终有学习文章技法以资八股的现实需要。即使选本欲载道教化,也不得不顾及士子这一与自身命运密切相关的阅读古文的驱动力。虽然宋代吕祖谦《古文关键》、谢枋得《文章轨范》等开启了以古文济时文之途,但明代不是一开始就有此类选本,而是随着科举制度在考试内容和形式上的逐渐稳定,由载道选本分化出来的。商品化进程,使科举选本有坚持教化与舍弃教化两种倾向。

1.坚持教化的科举选本

《秦汉文》是胡缵宗于嘉靖三年(1524)所刻,程良锡于嘉靖二十二年(1543)再刊。胡缵宗有感于“今士业之者弗古是程”,“涉之流而不饮其源”,欲士子法秦汉古文,显然有科举指导之意。胡缵宗认为辞之近古唯秦与西汉,黄省曾序说“文以政兴,言乎政道乃文之至大而根要者”,马骥认为先秦西汉去古未远,“气犹浑厚”,选文将“艳于辞,畔于道者划去”⑥,倡导秦汉文既是对其“古”“浑厚”之风格的肯定,更是对秦汉文“言乎政道”的推崇,古文的审美价值筑基于载道。或者说,如果文章未载道,不可能有“浑厚”之效果。因此,在学习秦汉文以资八股写作时,有科举以外的更为高尚的学习目标。余震启、郑玄抚刻于嘉靖二十四年(1545)的《秦汉魏晋文选》序言即批评六朝文“道丧数穷,侈迷浮夸”“浮诞而不经”“刻意构形”,提倡秦汉古文{7}。隆庆四年(1570)陈省辑《历代文粹》,旨在引导举子打好古文基础,而不是仅背诵抄袭时文套子,“毋舍黄钟大吕而下里之音是操”{8},崇古的价值认同十分强烈。此期还有针对二三场考试而编的古文选本,如胡松《唐宋元名表》、陈塏《名家表选》,专选历代名表,供举子揣摩。胡松其时督学山西,陈塏时任广西提学副使,官方身份使二人都未止步于文章学习的层面,而希冀士子“敦本尚实”{9},进而学习制科以外的行政能力{1}。王爱《金陵新刊续文章轨范序》也有提醒,不能仅将举业视为“钓利之铒,希禄之媒”{2},警惕将学习古文变成功利行为。

大概在当时完全不讲教化,仅迎合士子时尚仍有舆论压力。这在隆庆元年(1567)薛应旂《新刊举业明儒论宗》中看得很清楚。该选本按论、序、原、记、说、解、文、问、喻、释、疏、书、传、碑等14类文体选录明代“有益于举业之文”,这使薛应旂遭到“徒为举业”“导人以营宠媚利”的尖锐批评。对此他说:“举业非能累人,人自累于举业耳。”③表达其“有志于用世”之意。然而面对利润诱惑,更多的书坊选择放弃教化立场,于是,科举选本就有了往纯粹的科举参考书演化的趋势。

2.纯粹指导科举的选本

冯汝弼《三苏文纂》,选三苏文100篇,“皆科目之利器”,对于三苏文“道未纯”的质疑,冯汝弼则说“可式者,其文也”,毫无载道意味{4}。私刻本亦重视科举指导。顾祖武《集古文英》将屈原《离骚》等作删去,“非不油然忠爱,而聱牙沉晦之辞,非应时制科所急”{5}。《离骚》有教化价值,但考虑现实所需,只好舍弃。唐宋派代表唐顺之是八股文高手,对古文亦有妙悟,被四库馆臣誉为“妙解文理”,刻于嘉靖三十八年(1559)的《文编》,便是其“论文”之选本,而非“明理”。选文以唐宋文居多,“标举脉络,批导款会,使后人得以窥见开阖顺逆,经纬错综之妙”⑥。阐明文法,当然是为取便科场。嘉靖四十四年(1565)题名归有光所辑的《文章指南》,是这类选本的典型代表。

詹佑庇《文章指南》序也说到“文一而已”,即古文时文为一,但并没有如《续古文会编》那样导向对时文的批评和对古文政教价值的提倡,而是指出古文对时文写作的巨大参考意义:“欲业时文者,舍古文将安法?”{7}该书选择先秦到明代文章共124篇。《文章指南》最具特色处在于将所选文章分为66则,包括“义理”“养气”“才识”“关世教”“占地步”“立论正大”“用意奇巧”“造文平淡”“造语苍劲”“叙事典赡”“词气委婉”“神思飘逸”等等,涉及文章写作的字法、句法、起结、风格、修辞各个方面,每一则都有简要说明。如“义理”则:“文章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文章自然出群拔萃。”{8}古文主理是政教功用使然,现在变身为文章写作的具体要求了,诸如“义理”“关世教”等,在66则中也相当边缘,重点是文法结构的技术性讲解。很明显,《文章指南》在价值取向上并无教化倾向,而旨在令读者迅速学到为文技巧。隆庆六年(1572)《新刊批釋举业切要古今文则》因袭《文章指南》,序言称:“文无古今,适用则贵。”{9}论证古文适于时文,将归有光的66则扩展至83则,更加细密详尽,乃至琐屑。这类科举选本淡化思想价值渗透,秉持技术主义与功利原则,在明末还有更大发展。

(三)个人选本

个人选本体现选家个人意趣,处于“载道”叙述之外,是新型的古文选本。嘉靖三十六年(1557)杨仪所辑《骊珠随录》是这类选本的先驱,分经、论、杂文、铭、记、碑、表等22类,所选如《阴符经》《握奇经》《周髀经》等都是“不盛传于世”之文,杨仪认为“雄辞丽句”如骊珠之宝,难得全尽。杨慎所辑《古隽》选周秦汉文章,也较少收习见之作,它们均以己意选文,不依古文经典谱系。《清音集》是贺烺贬谪后所编,选文从汉代到南宋,六朝文居多,含释慧远、支遁、陶弘景、杜光庭等僧道作品。其自序说:“山总多暇,又杂取古人山水间文字,汇其弢天机而通性灵者,别录而笥之,题曰清音集,澄怀则天籁,自流触手而风泉互落,泠泠焉,洒洒焉。烟液霏微于竹素松萝,瑟萧于缥囊,有会予心,更洗吾耳。”{1}将古文尤其是山水之文视为审美对象,不涉教化。隆庆三年(1570)郑履淳所辑《衡门集》,亦收古诗文“近于闲适旷达者”、不为“世俗所好”{2},《檄余录》则是杨巍在兵檄之暇,以个人喜好所录之选本,带有个人审美趣味,古文在杨巍军务之余,更多或主要发挥了审美消遣之用③。个人选本张扬古文的审美属性,挺立主体,颠覆传统的古文功用观。它们于嘉靖时悄悄登场,在晚明结出硕果。

三、万历—崇祯:鼎盛、多元期

万历以降的晚明,社会急剧转型,城市繁荣,市民阶层不断壮大,并影响士大夫主导的精英文化。思想界泰州学派等王学左派高扬“百姓日用即为道”,六经权威被动摇,李贽高倡离经叛道之论,公安、竟陵文士反对复古、独抒性灵,个性解放思潮响彻晚明思想的上空。古文选本在纷繁活跃的文化环境中,迎来发展的鼎盛期,数量呈爆炸式增长,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笔者所统计的467种明代古文选本,万历以后达381种,占81.2%。选本的各种功能亦有丰富展现,如总结历代古文发展的汇编,侧重文献保存和史脉梳理,多为系列丛书,且卷帙浩繁,如梅鼎祚《历代文纪》一百五十八卷、钟惺《历代文归》一百六十卷、张采《历代文》系列以及陈仁锡《古文汇编》二百三十六卷、方岳贡《历代古文国玮集》一百四十一卷。它们具有保存历代古文文献之功能。晚明以来,科举选本持续盛行,坊刻选本的商业运作更加成熟,并迎合奇异风尚,竞相追逐新奇。个人选本此时大量涌现,在古文经典谱系以外,标榜个体审美趣味。明末清初,经世思潮泛起,批判空疏,回归实学,出现经世类古文选本,是“古文运动”精神在具体时代语境中的强化。

(一)科举选本持续盛行

指导科举始终是明代古文选本的主旋律。晚明科举选本持续盛行,在价值灌输和指导文章两种发展路径上,有后者不断壮大压倒前者的态势。张国玺、刘一相辑《汇古菁华》为举业而选,仍有价值倾向,如文章“敦朴者先”,注重教化,收忠孝大义之文等{4}。但总体来看,这种声音在晚明十分微弱。秦汉时段的古文选本此时被大量刊刻,有56种,占明代全部秦汉选本的63.6%,还有专史部的选本,如《三史文类》《史汉方驾》《班马英锋》《史品赤函》。这些秦汉选本较少载道话语,多表达对秦汉古文的欣赏,突出文章属性。虽然直到崇祯十二年(1639)还有《名文通考》言及“文章不关世教,虽工无益”,但重心其实放在如何让举子迅速读懂古文上,对先秦以来历代文均设有题词,几乎都是审美评价,没有思想评判,如评魏晋六朝文“其致如秋高气清”“爽然自适”“丰韵靓丽”{5}。著名的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虽不是坊刻,最初编纂之意,亦只是为族中子弟习文,⑥以坊刻为主的科举选本,则更多走市场之路。

三苏文长于论策,非常适合科举,三苏选本在晚明相当火爆,持久畅销,出版达32种之多{7}。坊主善于商业包装,利用书名、封面、序跋、凡例等大打广告,诸如《新锲焦太史汇选百家评林名文珠玑》《新刊陈太史评选举业捷径古文争奇》《举业天衢》《举业芳润》《举业前茅》《举业玄珠》等书名,标新立异,运用名人效应和消费心理,吸引士子眼球。张溥《古文五删》将《文选》《广文选》《唐文粹》《宋文鉴》《元文类》五部大部头总集删节而成,方便读者快速读完五部总集之精髓。封面曰:“有志读古者得此一编,足以上下千秋矣。”{1}题名焦竑的《中原文献》,更是选录经史子集四部之文汇为一书,“凡无当于制科者,宜置弗录”。凡例谓“一册可尽无车”,序言更称该书乃“艺林之嚆矢,制科之前茅”{2}。在一系列商业运作之下,这类选本教化姿态消失,变而为满足消费的商品,载道话语或装点门面或毫不提及,古文之“道”的属性被冲刷腐蚀甚或荡然无存,成了仅供时文写作参考的范文。

(二)奇异选本横空出世

商业经济刺激人们释放感性欲望,晚明奢靡成风,社会上下追新逐异。八股文亦受影响,尽毁前法。叶梦珠《阅世编》说:“议论以新辟为奇,文词以曲丽为美……子史佛经,尽入圣贤口吻;稗官野乘,悉为制义新编。”③时文追求新奇,普遍征引子史佛经,坊主敏锐嗅出市场动向,奇异选本遂横空出世。晚明常见选入诸子文(包括佛经)的选本,还有专选诸子的选本,笔者所见有14种之多,分别是《二十九子品汇》《诸子汇函》《诸子拔萃》《百子金丹》《百子咀华》《诸子纂要》《诸子品节》《诸子褒异》《诸子琅嬛》《诸子汇奇》《诸子摘要》《诸子玄言评苑》《诸子奇赏》《诸子国玮集》。诸子在明初被视为“异端”,与古文界限分明,晚明却纷纷进入古文选本。这与明末“天下子书横流”的诸子学复兴现象是一致的{4}。“奇”正是选本对诸子文章美学特征的基本定位:“昔孙子论战势曰奇正贵相生。夫六经之训则正也;二十九子之言则奇也。”{5}“以镜理道则经籍征;以炳治乱则国史征;以综奇诡,淹变幻则征诸子。”⑥诸子选本通常不选熟悉的经典,汪定国的《诸子褒异》“意主搜异。不敢以陈者杂之,不厌以怪者佐之”,凡是俗常之作,一律不选,只收新奇罕见的子书。甚至连《老》《庄》都因为常见,“虽子,不为异也”{7}。所选的诸子,都极为少见,猎奇倾向明显。

除诸子选本外,追求奇异的还有《古文奇赏》《珠渊异宝》《天壤遗文》等选本。陈仁锡的《古文奇赏》系列共四编,其中,初编分类出奇,不仅有“汉天子之文”“西汉超绝一代学者之文”“西汉超绝一代才子之文”等类,还有“应制”“荐举”“郡守相”“弹驳”“乞休”“理财”“灾异”“筹边”等19类内容上的细目,令人眼花缭乱。陈仁锡的文学批评也很新奇,不走平常。他将文章比喻为兵法,认为要在呼吸吞吐间,发出决胜的文字,“生杀在乎呼吸,则文章自于喉舌间,倏奇倏正”{8}。万历四十年(1612)傅振商辑《珠渊异宝》,认为文章的价值就在于“异”:“文不异不新,不幽不异。无境不穷,无意不匠,而后可登假于异。”{9}《珠渊异宝》选了《盛姬录》《文始经》《随巢子》《尉缭子》等不为大多数古文选本所选的文章,甚至有佚名文章,作者身份多样,除文人士子,还有皇帝、嫔妃、佛道、女子之作,搜奇之力,不可谓不勤。徐奋鹏所辑《天壤遗文》,欲“开辟天下人之心目”,选录“圣贤文”“豪杰文”“放达文”“神仙文”“隐逸文”“闺阃文”“释教文”七类文章,还认为这些“奇文”有助于科举,是“制举艺中之桑林舞也”{1}。

传统古文的美学理想,是奠定在政教价值之上的“古雅”,它蕴含着话语权力,不“古雅”则不正宗。奇异选本务求出新,于经典之外扩展了古文的外延,豐富了古文的审美维度。但奇异风尚威胁社会秩序,追逐奇异文章,对古文经典的建构形成挑战,为主流意识形态和传统古文观所不容。施策《崇正文选》坚决抵制奇诡士风,不选诸子文,认为世所谓奇者,“舍大道而工影响”,倡导士子阅读《左》《国》等真正的奇文(经典古文){2}。不过,这一矫正收效甚微,反而体现了奇异选本在晚明的压倒性声势。

(三)个人选本大放异彩

载道选本多以公共集体面目行世,如朱光潜所说,这类文章是作者“向许多人说话”③,接受者的心理、感受被忽略,而个人选本恰恰张扬个体性因素,与载道选本截然对立。个人选本萌芽于正、嘉时期,在晚明细流成海,蓬勃大观。个性解放思潮肯定感性欲望,喜爱娱乐消遣式的审美活动。传统古文板起面孔的说教,令人厌恶,晚明人士希望在古文中获得美妙的阅读享受,重视心灵愉悦。他们编辑古文选本,不以思想正宗为标准,不以理性教化为目的,纯然是自身审美情趣使然。陈宗器《古文奇略》乃其“不近仕宦,居恒无事”时所编,自序无一句载道,而畅言阅读体验:“自觉神明寂寞,众态汩没,风云窈冥,万籁鸣号,足以移吾情。”{4}读古文重在“移吾情”,是感性愉悦,非理性教化。陈继儒《古文品外录》“择秦汉以来之文,旨远情深者三百余篇”{5},所选作者“别有一段奇宕不平之气”⑥,对选文深挚情感的强调,对作者“奇宕之气”的欣赏,都不同于千人一口的明理载道,而是与作者在审美交流中的心灵相融。邹迪光《文府滑稽》分文部和说部,选入历代滑稽寓言之文共442篇(则),许令典偏爱滑稽文章:“每读奇文至寓言游戏,俳调诙谐之处,更眉舞肉飞,不能自已。”“可以娱心悦目,解颐忘倦者。”{7}刘士隣《古今文致》则提倡“借彼笔舌,活我心灵”,选辑“幽谷佳人”般闲情逸致之文{8}。

由于注重审美的感性体验与精神效应,明末厌弃审美价值寡淡的应用之文与高头讲章。“夫自来经济书如乐律、军屯、盐漕,恒苦典重,或赜杂不耐读,使人畏其艰而去。”{9}小品文遂兴盛于晚明。人们不仅创作小品文,还从古文中辑录小品,即小品选本。张明弼《合选名文尘》“取古文中之远韵与深情者”{10}。华国才《文瑑清娱》、陈天定《古今小品》、卫泳《古文小品冰雪携》等都是从历代古文中摘录而来的小品选本。此外,还有明人自己创作的小品集,如《文娱》《明文奇艳》《明十六家小品》《明文致》《今文韵品》等。小品将古文的审美娱乐功能发挥到极致,郑元勋《文娱序》说:“文不足供人爱玩,则六经之外倶可烧。”{11}这甚至影响到晚明对六朝文的重新评价。在传统古文观看来,六朝文是衰世之文,评价颇低,选入数量不能与秦汉和唐宋文比,但其富辞丽采,契合明人对古文审美的期待,所以晚明刊刻过一些侧重于六朝文的选本。如《文俪》《香艳文薮》等。特别是《香艳文薮》,专收六朝文,还为其辩护:“予以为文章绚烂巧丽皆文心自然之流布,六朝一派是眼界必不可少之鲜妍。”对于抨击六朝文为风云月露者,作者说:“不知天地舍风云月露尚何以见其文章?”还说“靡丽乃风雅之津梁,可浮艳云乎哉”{1},将六朝文的靡丽与风雅齐观,推崇之至,无以复加。

个人选本追求古文审美价值与主体审美感受,选家不为经典古文的评价体系所囿,以自己的审美情趣为主,肯定、欣赏历史上被批判的古文(六朝文)。与奇异选本颠覆传统一样,个人化选本也在动摇经典古文的地位,这注定它们只能活跃在思想宽松的晚明。如果说商品化使部分选本在明末变成纯技术指导书,那么主体性的挺立,则使部分选本成为“无功利”的审美对象,它们从不同方向改变了古文选本的传统功能,是明末时代环境演化出的新类型。

(四)经世选本涌现

万历后期至明末清初,社会积弊丛生,思想界虚浮无根,科举制度败坏,士子埋首八股,对兵农钱谷等实际事务一窍不通。有识之士兴起实学之风,弘扬关注现实的精神,提倡实践、实用、实政。嵇文甫认为晚明思想总趋势是“从超现实主义到现实主义”{2}。受此影响,一批经世致用的选本出版,这是明末古文選本又一演化方向。历史上看,“古文”由中唐韩愈、柳宗元等人发起“古文运动”而正式提出,“古文运动”是“行古制、兴古道、写古文”多维一体的整体文化运动,并非只是文章层面的文体改革③。很明显,古文运动的精神,特别注重文章现实功用,主要强调对于社会政治、行政事务的现实指导意义。从这里来看,晚明经世选本的涌现,正是“古文运动”精神的重提与强化。

早在嘉靖三十三年,就有万表《皇明经济文录》出版,“先臣■谋渊虑,忠言嘉猷,久而无弊者则录之,达权处变,安危定乱,保扶社稷者则录之。……若夫繁词泛论,不切机宜,或论事琐屑,非关大体,无裨经济者皆略焉”{4}。选录标准是实用、实学。万历以后,经济选本大量出现,有张炎《国朝名公经济文钞》、郝世科《国朝名公经济宏词》、汪以时《国朝名公经济宏词》、施洁、凌稚隆《新镌增订皇明史馆名公经世宏辞》、陈其愫《皇明经济文辑》、陈子壮《新刻陈太史经济言辑要》、陈子龙《皇明经世文编》等。其中,陈其愫《皇明经济文辑》分“圣学”“储宫”“宗藩”“官制”“财计”“漕輓”“天文”“地理”“礼制”“乐律”“兵政”“河渠”“工虞”“海防”“九边”“四夷”共16类,选明代“有稗于实用”之文。陈其愫对当时虚浮之风进行了猛烈批评:“夫空言闳丽,何益理乱之机,矧复迂疏旷远不闲经世之略,而竞以诡僻相高,艰深取致也。下至浮浪之词,又无论矣。”{5}陈子龙、许孚远、宋徵璧三人编纂的《皇明经世文编》,是晚明经世选本的集大成者。该书按人选文,正编始于宋濂,终于陈祖绶,425人;补编始于何起鸣,终于钱楩,5人,一共430,选文3145篇,达508卷,是所有经世选本中最为厚重的一部。吴晗说:“这部书的编辑出版,对当时的文风、学风是一个严重的挑战。对稍后的黄宗羲、顾炎武等讲求经世实用之学,也起了先行者的作用。”⑥经世选本要求士子走出书斋,关心现实,以矫文章空浮不切之弊。由于极端强调现实效用,文章的抒情功能以及审美属性被淡化乃至取消。陈子壮《新刻陈太史经济言辑要》录明代以前历代经济文,“若夫骚人墨士,吟咏适志,非当世急务,倶不窜入”。“是集词不必藻绘,意不必惊奇,只取实用,针砭空虚”{1}。相比于真德秀《文章正宗》与明初的载道选本,经世选本的重心并不在意识形态的教化上,而是极力要求文章落实到社会现实,以至于完全不顾文章自身价值,所选全是行政公文,绝无诗赋等文学题材。如果说“古文运动”倡导文章关切政治,但韩柳欧苏等人实际的古文创作仍为“文采”留下空间的话,我们说,明末经世选本将“古文运动”的现实精神发挥到极致,正是以取消古文审美价值为代价的。

四、结语

明代古文选本,从明初数量极少,到正德、嘉靖、隆庆时期剧增,再到万历以后达到发展顶峰,经历了一个数量从少到多,形态及功能由单一到丰富的过程。正德以前,以官刻为主,古文选本多是国家意识形态的展示;正德以后,随着商业经济的发展,坊刻成为主流,古文选本亦分化出载道类、科举类、个人类选本。载道选本逐渐减少,科举选本不断向纯技术指导演化;晚明以来,古文的政教价值普遍被淡化,纯科举指导的选本持续盛行,并出现追求奇异的选本,给古文带来多元的审美维度。个性解放使个人选本大放异彩,与传统的古文观念截然对立,古文由集体教材变为审美消遣的娱乐品,审美价值得以凸显,古文选本的教化姿态随之改变。晚明经世选本的泛起,则是“古文运动”精神在特定时代语境下的重提与强化。可以看到,无论是数量,还是形态、功能,明代古文选本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毋庸讳言,它们有急于牟利而粗制滥造、质量低劣的情况,但却是明代士子科举前的必读书,对明代士子知识结构的形成、文章写作的训练有不可替代的意义。明代古文选本形态万千,功能全面,且多元共生,异彩纷呈,古文所可能具备的价值、功能,都在明代(特别是晚明)有所体现与发挥,放眼宋以来的古文选本史,不仅空前,亦是绝后。

①  有些选本清代或民国才刻,有些则无法判定刊刻年代,只就能判定刊刻年代的选本来统计。

{2}  也有例外,茅坤的《唐宋八大家文抄》即是茅坤私人刊刻给族中子弟的科举教本,由于茅坤精当的选文与精彩的点评,影响甚广。不过,《唐宋八大家文抄》是在清代以后才盛行天下,晚明时期并无此势。明代中后期,私刻古文选本的影响是远不如坊刻的。

①  转引自缪咏禾:《中国出版通史》(明代卷),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62页。

{2}  冯厚:《题文翰类选大成后》,李伯玙辑《文翰类选大成》,《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96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778页。

{3}  吴讷著、凌郁之疏证:《文章辨体序题疏证》“凡例”,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2页。

{4}  “从正德开始,中国历史进入了从传统社会向近代社会的转型时期,也有的学者称之为近代早期。在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一个时代能比这一时代更具诱惑力了。这是一个近乎疯狂、杂乱而人欲横流的时代。”(商传:《明代文化史》,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13页。)“我认为正德时期(1506——1520)大致可以作为明代社会、文化变迁的分水岭。随着社会的变异,新经济因素渐趋产生,社会、思想乃至文化开始由明初的保守、沉闷趋向革新、活跃。换言之,明代社会与文化在正德前后呈现出两种迥然不同的特色。”(陈宝良:《明代社会转型与文化变迁》,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页。)

{5}  刘节辑、陈蕙修订:《广文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97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07页。

①  崔铣辑:《文苑春秋》,《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98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394页。

{2}  钱璠辑:《续古文会编》,天一阁藏明东湖书院活字印本。

{3}  张云路辑:《文则》,南京图书馆藏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自刻本。

{4}  鄺灏辑:《艺赞》,哈佛图书馆藏明嘉靖二十年(1541)刻本。

{5}  明代有选本公开批评指导举业,如《纯师集》,在《编辑大意》里说《文选》《唐文粹》《文苑英华》《宋文海》《文章正宗》等选本“皆无关于经术,徒取给予词科”、“皆宏词举业耳”,再表明自己基于道德教化的本位立场:“今欲求人伦之准式,明忠孝之大端,俾承学童蒙,咸知拾级,经传子史,艺同辅车,鼓箧之始,即闲止其性情,通达之余,必不悖乎彝教,岂徒童年讽诵,抑亦皓首知归,斯读诵无负于古人,而文章不沦于末技。”可见《纯师集》是完全侧重道德教化的选本。不过,这类选本在明代并不多见。

{6}  胡缵宗:《秦汉文八卷》,浙江图书馆藏明嘉靖二十二年(1543)程良锡刻本。

{7}  余震启、郑玄抚辑:《秦汉魏晋文选》,国家图书馆藏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刻本。

{8}  陈省辑:《历代文粹》,哈佛图书馆藏明隆庆四年(1570)刻本。

{9}  胡松辑:《唐宋元名表》,《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382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版第293页。

①  陈塏辑:《名家表选》。陈塏面对时人“戾于敦本尚实之教,导人入雕虫篆刻”的诘问,说:“科目以此取士,士不工此不足应主司,况今日进取之资,他日对扬之具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补编》第13册,济南:齐鲁书社,2001年版,第95页。

{2}  郦琥辑:《金陵新刊续文章轨范》“王爱序”,南京图书馆藏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刻本。

{3}  薛应旂辑:《新刊举业明儒论宗》“自序”,浙江图书馆藏明隆庆元年(1567)刻本。

{4}  冯汝弼辑:《三苏文纂》,无锡图书馆藏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刻本。

{5}  顾祖武辑:《集古文英》,《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81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494页。

{6}  唐顺之辑评:《文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377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02页。

{7}  归有光辑:《文章指南》,《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15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623页。

{8}  同上,第631页。

{9}  归有光辑:《新刊批释举业切要古今文则》,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明隆庆六年(1572)书林郑子明刻本。

①  贺烺辑:《清音集》,上海图书馆藏明嘉靖间(1522—1566)刻本。

{2}  郑履淳辑、郑心材续辑:《衡门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15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154页。

{3}  杨巍辑:《檄余录》,国家图书馆藏明隆庆间(1567—1572)刻本。

{4}  张国玺、刘一相辑:《汇古菁华》,国家图书馆藏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诸铣刻本“凡例”。

{5}  施凤来辑:《施会元汇选历代名文通考便读评林》,上海图书馆藏明崇祯十二年(1639)刻本。

{6}  付琼:“(《唐宋八大家文钞》)原为课读儿孙的家用举业教材,万历七年(1579)刊刻前,为提高全书品味,加入了‘载道‘反动等更为宏大的内涵。”参见付琼:《茅坤〈唐宋八大家文抄〉与明末赓续本考录》,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4页。

{7}  付琼在《文学教育视角下的文学选本研究——以家塾文学选本为中心》统计的明代三苏选本只有26种(含再刊),笔者普查各类目录,新增8种。新增的有:《三苏先生文粹七十卷》(佚名)、《苏集选九卷》(陈仁锡辑)、《三苏文选十卷》(江浩辑)、《文济堂三苏经世书十五卷》(杨慎辑)、《三苏文约二十七卷》(顾锡畴评选)、《苏文隽三卷》(张鼐辑)、《合诸名家评注三苏文定十八卷》(杨慎辑)、《玉尺堂辑宋大家三苏文澜五卷首一卷》(张溥评)。

①  张溥辑:《古文五删》,无锡图书馆藏明末段君定刻本。

{2}  焦竑辑、陶望龄评、朱之藩注:《中原文献》,《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30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1页、7页、4页。

{3}  叶梦珠:《阅世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183页。

{4}  单思恭:《四书窥序》,《甜雪斋文》卷三,沈乃文主编《明别集丛刊》第五辑第67册。合肥:黄山书社,2015年版,第32页。

{5}  李廷机:《二十九子品汇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33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241页。

{6}  焦竑辑、陶望龄评、朱之藩注:《新镌焦太史汇选中原文献》,《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30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4页。

{7}  汪定国辑:《诸子褒异十六卷》“自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53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399页。

{8}  陈仁锡辑:《二集古文奇赏自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52册,济南:齐鲁书社,1996年版,第593页。

{9}  傅振商辑:《珠渊异宝十二卷》“自序”,南京图书馆藏明万历四十年(1612)自刻本。

①  徐奋鹏辑并评:《天壤遗文七卷》“自序”,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明刻本。

{2}  施策辑:《崇正文选》,国家图书馆藏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瞿汝说刻本。

{3}  朱光潜:《论小品文——一封给〈天地人〉编辑者徐先生的公开信》,见《朱光潜全集》第三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425页。朱先生所举的“向许多人说话”的文章,包括“一切公文讲义宣言乃至于《治安策》《贾谊论》之类。”

{4}  陈宗器辑:《古文奇略》“自序”,河南省图书馆藏明崇祯间(1628—1644)刻本。

{5}  陈继儒辑并评:《古文品外录十二卷》“王衡序”,《四库存目丛书》集部第351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286页。

{6}  陈继儒辑并评:《古文品外录十二卷》“自序”,《四库存目丛书》集部第351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287页。

{7}  邹迪光辑:《文府滑稽十二卷》“许令典序”,《四库存目丛书》集部第322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332页。

{8}  刘士隣辑、王宇增删:《删补古今文致十卷》“自序”,《四库存目丛书》集部第373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411页。

{9}  陈宗器辑:《古文奇略》“朱廷策序”。

{10}  張明弼辑:《合选名文尘八卷》“朱之俊序”,台湾“国家”图书馆藏明天启七年(1627)刻本。

{11}  郑元勋辑:《媚幽阁文娱初集九卷二集十卷》“初集自序”,《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72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第8页。

①  佚名辑:《香艳文薮》,上海图书馆藏明万历(1573—1620)刻本。

{2}  嵇文甫:《晚明思想史论》,北京:北京出版社,2014年版,第198页。

{3}  朱刚:《唐宋“古文运动”与士大夫文学》,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5页。

{4}  万表辑:《皇明经济录》,《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8册,第294页。

{5}  陈其愫辑:《皇明经济文辑》,《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69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3页。

{6}  转引自缪咏禾:《中国出版通史》(明代卷),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8年。第76页。

①  陈子壮辑:《新刻陈太史经济言辑要》,国家图书馆藏明天启间刻本。

*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历代古文选本整理及研究》(项目号:17ZDA247)阶段性成果;中国博士后基金第66批面上资助项目《明代古文选本序跋及其文学思想史意义研究》(资助号:2019M662963)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郑天熙,华南师范大学特聘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论与思想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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